六名弟子抽剑围成一圈,缓缓走向老头。花行体型高大,为了不挡住后面那些人的视线,索性坐在地上看这场好戏。
普通的食物一旦流入花行的腹中就会瞬间分解为灵子,为他所吸收利用。这段日子过着普通人一日三餐的生活,虽然神力的封印依旧固若金汤。但灵力倒是增长了不少,他有信心可以打开一次心境。
地界之主没有封印他的异能,但也没有留给他足以发动异能的灵力。这算是给他留了半条活路,另外半条就要靠他自己开发了。
老头把遮眼的发丝捋到耳后,把剑插入地中,双手交叉置于剑柄之上。昂首挺胸地注视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六个年轻剑客。当六人距他仅有一丈远时,突然分散跳开呈扇形。
老头摇摇头,轻啐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六头臭鱼烂虾,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握剑都不稳还敢布混天阵?”
老头一叹再叹,把铸铁剑拔出,手腕轻抖一下,剑刃嗡嗡作响,泥土尽数落下。他用剑指向位于阵型第三位的女孩,喊道:“小姑娘,向左后踏半步,天枢不在那里。”
说罢,六人一愣,其他五人齐齐地看向她。搞得小姑娘脸红到了脖子根,左看右看,向左后踏了半步。
“半步只差,灵力总量突然上升到了两倍,真是怪了。”花行如此想到,随后感叹道:阵法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人间界真是充满了惊喜。
“布混天剑阵从四人到五十九人不等,人数越少变化越多,威力越大。”老头用洁白的指尖蹭了蹭剑刃,普通的铸铁剑顿时间变得锋利无比。
这一细节被花行尽收眼底,能用指尖磨剑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是目瞪口呆。
“你们六个布的阵型最坚固的是第四位,那个白发少年所在的位置是吧。”老头指着白发少年轻松地说道:“你们尽快提升剑意吧,五息过后我从你那里破阵。”说完老头开始深呼吸。每次吐息后他的动作都会有些许的变化。
“五。”花行数了一声,把一颗石子丢出三米远,伸了个懒腰。
“四。”老头的衣物无风自飘,剑刃闪过一道寒光。
“三。”花行数到,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息从老头的脚底盘旋而上,直至头顶。此时的老头似乎就是一柄剑,天下最锋利的剑。那张原本苍老的脸被剑风抹去,皱纹全部抹平展开,光滑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英俊。
“二。”老头的身边有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无形的剑意在他的身边肆意地切割着土地。土地上沟壑纵横,每一道深浅均为一尺。张胜明高喊着让六人弃阵撤退,可他的声音并没有传出来。就连花行都没有听到。他所在的空间已经被老头的意境斩断了。
“一。”花行拍拍手抖落手上沾的泥土,改坐为半蹲,灵力汇聚于双眸,目光片刻不离老头。
只见到老头的两条小腿突然紧缩,他就已经如同逐光之箭般射出。身后的玉米杆子堆成的小山瞬间被无尽剑意切割为尘,狂风跟随着老头的脚步将尘灰吹散到整片田地。天地苍茫之间,风尘弥漫,玉米杆的碎片被剑风卷上百米,高空日隐于云层,一片灰暗。仿佛一剑即出,阴阳颠倒。然后就是静,异常安静,方圆十几里万籁俱寂。没人能看清那一刻发生了什么,花行也没看清。神道之皇都没曾想过武道竟能有如此威力,这已经是高阶异能者才能到达的领域了。萧然觉醒后可以改变空间纬度。萧然给他演示过空间坍缩,她将一张椅子压缩成了一幅画,这一过程释放的能量足以毁灭一座小型的村庄。
又是五息,尘灰中传出铛铛铛几声,老头盘坐在高粱堆上,将手上的七截剑刃丢在地上。七人的额头上都被点了一个圆圆的红点,晶莹剔透的血滴顺着脸颊慢慢留下。张胜明就更惨了,上身衣服被划成了布片,但他依旧毫发无损。他们的心狂跳不已,每个人的脸色都是白一阵紫一阵的。谁也不敢出声,额头上传来的清凉之感清楚地告诉他们,如是老头下了杀手,他们已经离开这美好的世界了。花行看向老头刚刚立足的位置,地面刻有一个巨大的剑字。
老头用眼角瞟了一下张胜明,斥责道:“记住了,人外有高人,天外有青天。到下几个城池客气一点,好好说话。”
他将铸铁剑丢下,自己平躺在高粱杆堆的顶部,任凭阳光晒着他那张大约三十出头的脸。这次握剑让他回忆起了不少往事。
“那几个小子,想学好剑就要扎实地从基本功练起。从今天开始每天单手端剑一个时辰,一手半个时辰。剑身要平,刃不能晃,手不能抖。端个三年剑你们就能超过这个什么,嗯…嗯,二品剑师了。哦,那个小姑娘不适合长剑,学短剑吧,刺杀的路数更适合你。”
花行知道老头的话一半说给他们,更主要的是说给自己。众人咋舌不敢吱声,从前只见过老头舞剑退马匪,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再者说,那老头怎么突然就年轻了四十岁?这老头剑术造诣当世应该少有对手,为什么要留在这种边陲村庄混饭吃?种种这般,令他们百思不得解。
张胜明脱力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抬头看向老头,仿佛仰视神明,声若细蚊:“老先生剑术举世无双,在下斗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老头没有看他,也没有动,朗声唱到:“手持三尺走天涯,自立剑道荡江湖。南下三万六千里,纵横天下一甲子。抛却功名下庙堂,即破红尘归故乡。斩断天地几多愁,非君非帝非诸侯。问君何所忆,往昔岁月稠。莫笑剑客轻狂,不拜天地,拜无忧。我且问这世间可还有人记得北陵城守备剑家二公子吗?”
张胜明听罢大惊失色,刚刚站起,身形还未稳住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弟子张胜明见过剑神。”
小姑娘目瞪口呆,说起话来都结结巴巴的:“掌门说当世可称剑神者有四位,汉天仅一人叫,叫,剑无忧?”
“放肆,不得直呼老前辈大名。”
剑无忧眉头一皱,一跃而下冷冷地说道:“我平生最讨厌三件事,一来就是对我毕恭毕敬,不当人看。二来习剑不努力,却喜欢装腔作势。三来借他人之名长自己威风。”他一伸手,铸铁剑自行飞起落入他手中。轻轻挥剑,将张胜明膝下那块土地挖开,转眼飞出一里。
剑无忧转身向他居住的茅草屋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滚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什么剑仙掌门。我要亲自重组北陵城,他要是想插手,剑无忧手中这柄铁剑将会斩断他未来的剑路。”
花行依旧蹲坐在那里,周边的人都在议论剑无忧。对他的评价与神明无异。
这些吹嘘的话花行很快就听累了,他抓起地上的竹篮,走向那间住着当世剑神的小屋。
不管老头是醉鬼还是剑神,花行还是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推门就进,进门就喊:“老醉鬼,开饭了。”
剑无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墙角的小蜘蛛忙碌地结网,没有答话。
花行摆完碗筷,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又一次走到了那个书架旁。花行发现第二层其实有两柄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后面那柄。两柄剑造型相似,一长一短,剑柄上各有一只鸟。花行认得出,一只是火凤,另一只是风凰。花行拿起短剑风凰,轻轻抽了出来,仅剩半截剑。。
“老头,我想听个故事,跟这两把剑有关的。你讲不讲。”
剑无忧不置可否,悠悠地开口道:“这是一副鸳鸯剑,也可以称之为凤凰剑。当年人间界最好的铸剑师将二剑同炉铸出,一剑灌入狂风,一剑灌入烈火。其剑刃皆锋利无比,可吹毛断发。剑意皆威力无穷,可逆转江河。实为当世神兵。”
剑无忧说罢叹了口气,停了下来,花行好奇心作祟,自然而然地接问道:“然后呢?”
剑无忧缓缓坐起,感叹到:“真是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啊。”
他走到竹篮旁,熟练地取出那个装酒的葫芦,一口浊酒下肚,剑无忧接着说:“老师傅把这两柄绝世神兵交给了他最喜爱的小女儿。对她说,如若日后遇到可以托付终生的郎君,就把凤剑交给他,凰剑留给自己。寓意着比翼双飞。纸里总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江湖人士多半喜爱神兵,腰间挎有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说话时候底气自然也就能硬朗起来。再者说老师傅的小女儿长的那叫一个俊俏至极,当时也算是出世前五的美女。”
剑无忧说罢抽出火凤之剑,剑身赤红似火,剑气如烈焰盘旋于剑身之上,荡漾于几米之内。
“烈阳晶石。”花行暗道一声:“人间界还能找到这种矿石啊。”他可是神道第一铸造师,只是感受气息就知道剑中有什么材料,触碰一下更是能将材料比例尽数说出,摸上一摸甚至能推导出制造者的每一步和间隔时间。
“那段时间自诩长相还行的公子哥总是装作不经意间走过老师傅的家门。几乎可以说是门庭若市了。还有几个直接向老师傅表达对他小女的爱意,不过都被老师傅赶走了。幸亏老师傅是王族铸剑师,不为外族人服务,同时也算是个兵部高官,江湖人士不敢对他下手。否则他家的门槛都得被踩的稀碎。时间这么一长啊,小女儿也忍受不了,干脆于万灵城演武场立下了一块比武招亲的牌子。无论出身贵贱,相貌如何,只要是第一个打败她的人,就能娶她。”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花行不自觉地插了句嘴,剑无忧摇了摇头接着说。
“她是个耍剑的好手,血统更是位于修罗境。凡人是绝对不可能击败她的。血脉在她以上的也就只有高阶修罗和天道境那些人,那些人要么来自豪门贵族,要么是王室宗亲。这个决定可是一点也不草率。”
花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暗自想到:“这样能找到爱的人吗?能理解何为爱情吗?”
“招牌刚刚立下,挑战者数以百计。那时候,她的实力即将到达一品。”剑无忧似乎想到了什么,停顿一下,看向花行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一品吗?”
花行摇了摇头。
剑无忧用剑在地面上画了五道横,五道横都笔直无比,间距则各有不同。他干咳两声随后说道:“前人把人的实力分成四个品阶一个境界。”
他用剑指着下面的四道横说道,“这是四个品阶。”
花行指着最上的那个说道:“那么,这个就是一个境界了。”
剑无忧点了点头,从最下面那个横说起:“四品,又叫凡境。普通人都在这个行列之内,不懂真气,不知内力,不明魔力。”
“三品,入境。一般的武夫在这个境界之中,武道中的武者,武师,武侠在这个境界之中。武侠也就是凡人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二品,地境。实力到了这个境界,一夫之力可挡百人。武道中武士,武王,武帝在这个境界。同时这也是魔道的起点。”
“一品,天境。入境者一人可敌上万大军,天下诸道,入天境者不过几百人。武道中的武皇,武仙在此境界。魔道中的大魔导师在这个境界。同时传说中的异能者,他们的起点也在天境。凡入一品者皆可超脱凡尘,寿命延长至千年。”
“除却这四品,便是那个境界。神境,入神境即可摆脱时间的束缚。寿命无限延长,不过可以依旧可以被杀死。五千年人间,除去魔族众,也就几十人触摸过神境。触摸到武道神境的人被称作武神。进入神境者则是武圣,真正进入者不到五人,几乎都死于千年前那场神魔之战了。不过当世还有一个。”
“魔族,呵。神魔之战,呵呵。”花行心里苦笑两声,想到:“神道皇族啊,这傀儡的名字真好听。”
“不想知道是谁?”剑无忧知道花行是个好奇的主,故意吊着他的胃口。
花行回过神来,说道:“他们称你为剑神,是你么?”
“我可不敢当。当年我超脱凡俗入圣界,自立剑道,独立于其余各道之外时才刚刚摸到神境的边缘。就摸到了一下下,没几刻钟就掉落至一品巅峰境了。”剑无忧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那个人就是人称圣明神导师的西木。十年前一夜间从一品上踏入神境,成为了这世间最后的神境高手。”
“那他现在在哪?”
“他啊,他自从入了神境后就神神叨叨的。自己一人登上了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米的天下第一高峰问天峰,搭了个小屋,就住在那里,反正他一个神仙不用吃不用喝的到也自在。整日无所事事,按他的话说叫守护人间平衡。偶尔会去看看李无心。”
剑无忧又喝一口酒,说话愈发豪迈:“也不知道李无心那个老混蛋想没想老子。”
……
啪,白玉琉璃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李无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想:“怎么刚刚精神恍惚了一下?一定是剑无忧那个老东西又说我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