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泽江沫沫相相濡沫2
李迩心中不由的发软，轻道，“你没事吧？”
“有事，有事。”
有事的人会叫的这么精神？
“北鼎军我救定了，我也不求你帮我隐瞒，你下盘不稳，功夫不及我，但这里刚入泽江山脉，你如果想要出去还是出的去的。”她看向他受伤的手臂，心中微微一动，“你是个很好的男人，是我配不上你。从今往后，我们就各走各途，再无干涉吧。你会找到一个好女人的。”
“……说完了吗？”
李迩止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听得后面那男人懒散笑了，“小迩儿，我们成亲了有多长时间了？”
“一个月。”
他笑了，“算算时间，你我相处其实不过五日而已，你我彼此其实算得上陌生，难不成你心里一直认为我是一个背信弃义的软弱书生么？”
她怔住，却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他不过是随意说说的……竺卿啫顿时气的发堵。他僵了僵，决定当自己没有说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若我们两人相处时间长些，你一定会知道我的好处，一定会爱上我。”到那时两相缱绻，比那天上的甚佛还快活上几分。
媚眼抛啊抛，希望勾引的某人立刻投怀入怀抱。
这人是傻了罢？
她扯了扯嘴，“我还要去找秋儿。”
“小迩儿，小迩儿……赤炎将帅！”
最后四个字恍若晴天霹雳！
她脑袋轰的一声作响，身子顿僵。
他怎么会知道！
“赤炎，北鼎军先锋，一身红袍战甲，盔甲覆面，骁勇善战人多不能敌。来历不详，身份不详，甚至性别都少有人知。”他叹了口气，目光灼灼，“小迩儿，你们确实瞒的极密，可世事哪里又有不透风的墙，北鼎四公主是赤炎，这件事其实只有有心人探查，并不是什么秘密。”
本不想拿出这个杀手锏的，可她武功比他高上许多，若不叫住她他又要到何处找去？
“你……”她心中惊疑不定，勉强笑了笑，“你在说什么笑话，我怎么可能是赤炎先锋。你这是哪里来的无端揣测。”
早就知道她不会坦白，怪只怪，她还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对他仍有戒心罢了。他忽的亲昵的伸手抚上她青白不定的俏脸，她身子一僵，却没有躲开。
“小迩儿，你擅领兵作战，却不擅长说谎。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之时脸色总是青青白白，惹人怜爱的紧。这件事，我既然能说出来，自然有可靠的来源。你我都是明白人，一意固执否认，又何必呢？”
也亏的她在战场之时并没有遇到擅于阴狠算计之人，否则以她这般情状，别说连破东云大军，恐怕在第一场战役之时便被算计而死了。
北鼎多英豪，天性如此，甚至连养在闺中的北鼎公主都如是，也难怪东云大军数倍于北鼎军都不曾攻下北鼎城池。
李迩刹那间眼色发冷，手抚上腰间软鞭，小女子的娇态顿时化作杀气腾腾。没想到，在北鼎都无人得知的身份居然在东云被人揭穿了出来，若是人人都得知，她恐怕死过千百回了。
她回眸冷看眼前文弱书生，“你是如何得知的？”
刹那间，她气质赫然一转，整个人变作了叱咤战场无人匹敌的赤炎将帅，杀气四射。
竺卿啫着迷的看着她，只觉得心花冒冒，爱意不止的涌了出来。一直都知道她深藏不露，真见着她这番真面目，他整个心神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个女人他赖定了。
“说！”软鞭唰的一挥，毫不留情！
竺卿啫一个翻身，软鞭被他袖风涤荡一摆便往左边晃去，他左手横伸俐落的拽住那软鞭。李迩一惊之下，用力回抽全没有抽了回来，“你会武功。”
他叹了口气，“迫不得已罢了。唉，等等，等等！”眼疾手快又拉住另一根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的软鞭，目光炯炯的瞪了过去，“小迩儿，你谋杀亲夫啊。”
李迩一窒，冷脸微红。才欲说话，忽感到身旁一阵劲风袭来。她一惊，双手弃鞭，身子蓦然往后翻身一仰，险险的避过那道劲风。她直起身来时眼底已再度冷硬。
“好一记铁板桥功夫。”来人正是竺源，他装束未变，依旧是一身布衣。竺源看向竺卿啫，脸上微露不悦之色，“子秀，你答应我不过问此事的。”看了一眼李迩，才道，“你不是她的对手。”
竺卿啫苦笑不已。他哪里知道老大这么快就赶过来。
作势拍去衣衫上灰尘，这才拱手讨好赔笑道，“老大，既然你都已经离开朝廷，这些琐事你也不必再理会。当断则断，否则哪一日嫂子若是问起，子秀实在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竺源拧眉，“子秀，国主虽与你交好，可他毕竟是一朝霸主，若是他知道是她救了那些军士，妨碍了他的统一大业，不若是她，恐怕连你都难逃一死。你向来懒理这些事情，又何必掺杂于其中。你快与我回去。”
李迩听得一怔，原来这人不是来拦阻她的。
“老大，既然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事我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竺卿啫微叹气。“国主已决意对她动手，我又怎么可能看她出事？”
李迩闻言心中忽而一动，“那天助我的人其实是你？”
竺卿啫朝着她挤眉弄眼咧嘴一笑。李迩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来，只觉得无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有冷哼了一声撇开了脸。
竺源衣袖内左臂一动，一片茶叶滑落于掌心之中。若子秀执意不肯，休怪他先礼后兵了。“你该知道她是你碰不得的人。”
“知道，我怎会不知道？否则你以为国主怎么会将这么个美人儿嫁给我这个穷酸书生？”他何等聪明，从一开始就有这种觉悟了。“我原本倒是打算逃的，可惜色迷心窍没走的掉。既然我没走的成，这些是非我肯定是要掺和进来的，就算我不想，也来不及抽身了。”
“子秀你……”
“国主征伐的决心从来没有消褪，北鼎的十万大军不是撤不回来，而是他根本不想撤回来。”竺卿啫语气陡然正经了起来，“北鼎国主也并非易与之辈，可三年间休养生息还不足以撑的起一场战役。我不像你，将黎民百姓天下事视为己任，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只愿保住我心中惦记之人便已足够。竺源，你当年为了嫂子离开，难道不能体会我的心意？”
李迩心中一动，抬眸看他，正对上他凝视的眼。那眸里俱是柔情与坚持，看的她心中微微一颤。
竺源沉默片刻，才道，“你想阻止这场战争？”
“我不想，我也不能。老大，我不过是想保住我妻子的性命而已。泽江山脉险要还生，让她一人前去我不放心。”他顿了顿，柳眉挑出好看的纹路来，“倘若侥幸我们都保得性命，国主真要怪罪，我也无可奈何。奉书殿我已经毁了，东云也再无我留恋之处。”看向一旁冷着脸的女子，眸光顿柔，灼热十分，“她若愿意，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天下，她若只愿留在北鼎，就算我日后被人唾骂也要与她共同进退。”
李迩手顿时一抖，却不敢抬头看他。一颗心忽然跳动的极快，似要奔出来了似的。
“她值得？”
耳边听得竺源轻问，她其实也想问，她值得么？她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么？
竺卿啫眸中灼光愈热，斩钉截铁，“值得。”
竺源眼中一厉，左手一挥，那片暗绿色的茶叶瞬间恍若刀片向着竺卿啫方向直掠而去！竺卿啫一怔之下，还来不及反应，只得看着那茶叶已到跟前。忽的，一道盈白软鞭破空而至，劲风直指而来。
叶落，鞭落。
那片茶叶被鞭风一震，顿时失了劲道，软绵绵的飘落而下，一圈，又一圈。
竺源眼底微微有了笑意。他抬首看向竺卿啫，颌首，转身离开。
竺卿啫也是笑了。
老大故意试探小迩儿的反应，是让他自己安心也是为了让他安心吧。老大总是这般，年岁虽不是最长，却总是喜欢将所有人纳入羽翼之下，迟早有一日未老先衰。话虽如此，心里也是感激。
“你不要多想，我才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下意识反应而已。”李迩此时恨不能将自己的鞭子给毁了去，也恨不能将竺卿啫脸上碍眼的笑容给扯了去。她迅速冷下脸来，转身就走，“你还不回去，我不需要你的多事。”
竺卿啫笑眯眯的跟了过去，不紧不慢，却不曾稍离。
“你跟过来作甚么？”李迩冷看身边男子。心中微一恼，驻足停了下来。
前方是一方湖泊，波光粼粼之中凉意盎然，平平的在这闷热的天气中添上几许凉意来。她抚上身上半干的衣衫，刚刚下了一场雨，再加上泽江山脉气候偏于闷热，总觉得身上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动似的。竺卿啫将她动作收入眼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绕过这个湖，便是真正进入泽江山脉的腹地之中了。腹地，可就是真正的险地了。“再不回去，你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竺卿啫抹去脸上薄汗，累的有些喘。
他虽然会些功夫，但他本质上还是个文弱书生，这追妻大业可真是辛苦，真是可怜了他被养的很好的肌肉了。
“竺家第一条家规，夫唱妇随，妇唱夫也随。”
“哪里来的家规？”她瞪了过去。
他嬉皮一笑，“自然是我这个一家之主刚刚订立的。”
这个男人！
北鼎人多豪迈，她还不曾见过这般脸皮厚到极点的男人。
李迩望了他一眼，忽然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情绪来。被这么一个男人给缠住，真不知道她前生造下了什么孽了。
秋儿仍不见踪影，扪心自问，若不是他在身边一直喋喋不休，她难保不会怕。比之战场上直面死亡，这种不可预期的危险更为折磨人心。
按地形图所指，绕过这片湖泊，便是腹地。腹地方圆三里，尚有许多地方未完全标注，加之不易辨的方向，更添了几分危险。出了腹地，便是北鼎军所在之地了。
“走吧。”一转身，顿时双目圆瞠，脸上微微燥热立刻背过身，“竺卿啫，你在做甚么！”
竺卿啫脱下外罩长袍，瞅了一眼背着他的女子，心中微微得意。从一开始千方百计想甩开他到现在这样，至少已经算迈上了很大的一步了。眼光落到自己偏向于白皙瘦弱的身体上，再看了李迩背影一眼，忽然生出类似于阴谋论的想法来。她应该不是因为嫌弃他这副身体才转身的吧？
竺卿啫甩了甩头，一个跃身跳入湖中。冰凉的水沁入皮肤之内，疲乏顿消。
李迩听得水声，连忙转身喝道，“这里的水说不定有问题，你快上来！”这人疯了不成，这里可是泽江山脉啊！
“人生难得几回活，难不成因为水有问题而不下水，小迩儿，你活的太拘束了！”
“你，你，歪理你。”水声哗啦哗啦作响，在燥热的午后格外的悦耳。
她偷偷的回觑了一眼，只觉的浑身一时燥痒难耐，她性喜洁，已经有好几天未曾沾水了。况且刚刚她误入沼泽，虽然脱了险，可身上早就一身泥泞，又听着水声，更恼了。
心头忽的又发恼，她往远处走了几步，努力不被那水声干扰。
又听得哗啦一阵水响，紧接着便是重重的脚步之声。她不回头，鼻息间尽是他沐浴之后的清爽气息，“可以走了吧？”
“小迩儿，你真的不要下去？”
李迩微翻白眼。
“唉，你如果坚持我也无所谓，只是这天气闷热，昨日又下了一场雨，我是好不容易才洗清身上一阵臭味。走吧。”他咳了咳，唇角掩不住的上扬，小心翼翼的觑了眼她一身泥泞，“只是不知道还得走上多久，估计前面应该也没有这么好的湖了。”
“……等等。”
竺卿啫止住脚步，心中窃笑不已，却好生真诚无辜的看了过去，“怎么了？”
李迩面上发红，“你走远些，不准看。”
“……小迩儿，我们早就是夫妻了吧。”眼见她脸上又露出恼怒之意，他忙识相的走远了几步，眸里尽是温柔宠溺之意，“我去钓鱼，我去钓鱼。”
走远了几步，回首看去，枝繁叶茂间一衫绿色的女衫搁了上去，一抹淡粉的抹胸颜色粉嫩夺人。苏……苏……口水快要滴出来了，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再看下去他怕他会化身为狼人，恶狼扑虎，然后被母老虎一脚给踹死。
用小刀劈出一截绿竹，绿竹约莫只有食指粗细，再扯下一段藤草做绳，绳尾系上一团随地可见的艾草做饵。放了下去，一阵涟漪浮荡而出。隐约的，便见着几尾鱼浮游而来。
竺卿啫唇角噙笑，无比悠闲的倚着树坐了下来，清风拂面，恣意懒散的日子还是无比适合他呀。
他向来向往这种闲适生活，却是天生的劳碌命，旁边总是有人念来念去半刻也得不到清闲。
啊……哈……这几日跟着小迩儿不停赶路，好困啊。
李迩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场景。
绿意葱茏间，一抹青色衣衫隐隐透了出来，几乎与绿意融合在一起。走近了几步，才见得粗大的树干之上依靠着一人。右手放在他脑勺之后，左手却执着一尾绿竹，绿竹已然垂落在地，绿竹不断抖动，主人却似乎并不打算提起。风过，稍显宽大的衣衫随风而起，意态虽是悠闲，却更显得他文弱十分。
“竺卿啫……”
再走近了些，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放轻足音走了过去。他真的是个很俊俏的男人，五官都极为出色，身子又单薄，就像东云王朝里最最普通的书生一般。视线落到他双目之下的阴影之上，心中忽然变得酸酸涩涩，像是……不忍。
这些日子，他跟着她，其实很辛苦。从一开始她就不曾以真心对他，总是对他有着防备，这几日，更是对他冷言冷语，可他总是不在意的笑着，笑的她心里没来由的恼怒，好像……好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娃儿似的。
傻瓜，真是个大傻瓜。她不过是他的妻子而已，他有必要这般护着她么？
心像是泡在水里，浮浮涨涨的好生难受，心微微酸痛了起来，却尤带着一点温暖的味道。
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她的吧。
她半蹲下来，恍若中了魔咒一般眼底迷蒙柔软，伸手欲抚上他的眉梢，伸至一半，赫然一惊，赶紧收了回来。她在做什么呢？她居然对这个人产生了柔软的情感来。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脸上忽的燥热起来，心中慌慌乱乱，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得忙不迭的往后逃去。几球泥团在她的跑动之下，咕噜一声滑落于湖泊之中，叮咚叮咚，像是落入心湖之中，沉沉的就这么落入心底，浮起几圈涟漪，荡啊荡，荡到无边无际。
竺卿啫翻了个身，好梦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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