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走在路上的老张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并非没有波动。
他是个虚无主义者，无所谓世界的毁灭，也瞧不上绝大多数人所追逐的美好。
但他依然会有感觉，会有情绪上的波动，会因为受伤而疼痛，会因为面对未知而心生恐惧。
所以他在考虑着，在预想着自己和第五的这一次见面，这时隔了七年多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决定世界的毁灭时候的见面，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能会很好吧，比如说第五在战斗之中痛骂着老张，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怒火，却在最终选择了原谅老张，选择了放弃毁灭人类的道路，然后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就此将彼此放下，或者选择了在一起什么的。
中间可能会有些压抑的剧情，比如说陈木被猫四杀掉了，并且把老张打成了濒死状态，最终才被醒悟过来的第五一波带走什么的。
也可能会很坏吧，比如说，第五毫不犹豫地站在猫四的一方，毫不犹豫地对两个人动手，然后两个人最终都死在了那里，第五和猫四成功毁灭了人类之类的结局。
中间可能会有些让人心生希望的场面，比如说老张和陈木已经快要获得胜利了，却被早有准备的第五或者猫四一下子打翻什么的。
不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老张倒是觉得这两种情况应该是最好的吧，同等意义上的好。
充满着戏剧性，也有些转折，大家的想法都很纯粹，都很没办法改变。
无论结果是世俗意义上的好还是坏，至少这个过程让人觉得很痛快，很爽。
可这里是现实世界，恐怕老张没得选。
较大概率的，一切又都搅和在了一起，像是一团浊水一般，黑白难分，同时充满着烂泥般的迟滞和心塞吧。
事物总是有好有坏的，不存在只有利没有弊的事情，这是大学里面每个人都要学的思政课本上的辩证法。
换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没有非黑即白的东西，一切都是二元化的。
说的很好，老张也觉得的确算得上是揭露了世界的复杂和纷繁背后的简单原则。
但是现实却不像是理论那么简单，不像是太极阴阳鱼一样和谐和分明，反而就是一团浊水，一团胶体，即使你掌握着这一至高无上的正确原则，也很难将你眼中的黑白切割开。
因为黑白并未分开，它就像是俄罗斯套娃一样，一个套着一个，你永远找不到最下面的一个。
就这么在黑暗中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两个人类和一个亚人都不说话，都保持着一种和现在的氛围相融合的和谐。
或许当太阳系中的尘埃合并成地球的那一刻，当第一个南方古猿走下树木，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智人出生的时候，一切也是这么的悄无声息吧。
那么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或者说面临结束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子沉默安静，也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终于，在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之后，三个人来到了老张曾经被猫四带着工厂里面的男女老少包围起来的那个广场，那个曾经被灯光打的亮如白昼一般的广场。
现在也不能说完全处于黑暗中，只是路灯在地上晕出一大片一大片的光彩却显得有些单薄，有些模糊。
一个人站在路灯下面。
普普通通的羽绒服，普普通通的运动裤，长发没扎起来，就那么随意的堆在衣服后面的帽子上。
手插在口袋里，就那么站着，很安静，像是座雕塑一般。
“我带他们过来了”，猫四走了过去，如是开口道。
“哦，谢谢，谢谢”，转过头来，那张脸上露出的是有些拘谨的表情，语气也带着些客气，那个女人如是回复道。
的确是第五，好几年过去了，她却好像没怎么变过，和那时候在城隍庙见她的那样子没什么区别。
五官依然清秀，那双眼睛依然很漂亮。
老张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也就只能傻站在猫四开口时候的位置，就那么看着她。
“真是没想到啊，你居然也在”，陈木倒是笑容满面，在猫四走了一段之后，突然露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走了过去，甚至有些老朋友相见的热情。
“我们在北美应该见过了吧”，低垂着眼帘，她像是故意避开陈木的视线一样，如是说道，从声音里面倒是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觉。
“听说你要毁灭世界？”，走到她的身边，陈木笑了笑，用着像是在问“听说你找了个对象”这种有些八卦的问题一般的语气，如是问道。
“嗯”，点了点头，第五却依然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像是害羞了一般如是回复道。
她真的也变了不少啊，如是想着，老张也抬脚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以前的她不能说没有，但绝对是极少数的时候会以这么一种方式示人。
她总是强势的，总是高傲的，总是算无遗策的，总是准备完全而云淡风轻的。
即使是那些曾经在老张面前展露出的黑暗面，也充满着激烈的歇斯底里和露骨的情绪表达。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像是被磨去了锋芒的柴刀一样，显得很温和，很钝。
“好久不见”，考虑了半天，老张却还是如是打了个招呼，好像电视剧里面的经典再会桥段一样。
“嗯”，她抬起头，看着老张，笑了笑，只这么简单的确认道。
“我们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吗？比如说战斗啊之类的”，老张如是问道，显得很不识风情。
“不不不，我倒是不着急，你们不如先理一下你们之间的事情，反正现在才八点，我们有的是时间”，摆了摆手，猫四笑了笑，似乎很替人着想一般，如是说道。
“我没什么要说的”，耸了耸肩，陈木表示了拒绝。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老张”，第五开口问道，然后在犹疑了一下之后，难得的叫了老张的那个简称。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摇了摇头，老张也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