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问点什么吗？”，卢织歪着头，看着老张，难得的有些不解。
“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问呢”，老张笑了笑，看起来倒也有些暖男的意味。
整个场面倒还真有些典型的东方式纯情恋爱的感觉，也很符合两个人的身份。
女方含情脉脉，甚至还有些小试探，看着男方。
男方平静沉稳，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动摇他脸上的温和的，甚至还有些宠溺性的笑容。
“嘛，如果你不想知道的话，我当然也挺高兴的”，复又有些平淡的翻着面前的书，卢织倒也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说实话，还真有点想知道，人家都说邀请我加入了”，继续维持着这种比较随意的谈话氛围，老张倒也多少有些故意的因素。
人在比较平和随意的环境之下，往往比较容易说些往常不喜欢说的，比较私密的东西吧。
“该从何说起呢？”，停下了整理的卢织陷入了沉思，倒是让老张很有些惊讶的意思。
是话题的原因吗？往常在生活中总是看不到的卢织的这些表情，甚至在这个话题还未深入的时候就已经展露无疑了，也让往常在老张心中的那个比较偏高冷和成熟的卢织，看起来也像是个比较传统的女孩子形象了。
“嘛，那些人是干什么的？”，老张相当自然的接了上去，如是问道。
“她们，什么也不干吧，不过是些闲的蛋疼的大小姐罢了”，倒也不像是昨天晚上那种被人扇了一巴掌也不敢吭声的模样，卢织甚至显出相当明显的不屑。
“额，你这么说倒也有些皇帝的金饭碗的意思了”，老张笑了起来。
皇帝是基础，在这个基础之上，皇帝想做什么都行，就算学乞丐去讨饭，还拿着个金饭碗，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她们算是个邪教团体吧，崇拜些很无聊的东西”，像是要赶苍蝇一样，卢织语速变得有些快，甚至还带着些不耐烦的如是道。
“嘛，倒是也可以理解”，老张点了点头，也多少有些明白了。
就和明星政要们追逐着的气功大师之类的存在差不多吧，吃饱了没事干，自然会追求些精神上的满足之类的，更何况这种事情也并非无利可图，也便于这些人相互结交吧。
“按她们的意思，你似乎以前是她们之中的一员？”，老张有些好奇地如是问道。
“差不多吧，我应该算是处于正式会员和观察员的交界线吧，然后选择了退出，这些人说我背叛，扇我个耳光，也不算无理取闹，我也可以接受”，说到这里，略微的叹了口气，然后仰躺着靠在椅背上的卢织看着房顶白色天花板上交织的黑色线条，眼睛转动着，有那么一两分钟之后，才算是摇头失笑着继续道，“要是一个耳光就能解决的话，那还真是相当美好的结局，说不定十几二十年以后还能相逢一笑泯恩仇呢”。
“正式会员？就那么五个人？”，老张有些好奇地继续问道。
“嗯，观察员除了我应该还有几个人”，点了点头，卢织倒是又直起身子来，玩起了桌子上的笔。
“都是女的？”，老张问道。
“倒也不是，观察员里面也有几个她们的男朋友，备胎，舔狗之类的存在，不过纯粹是认同她们目标的男性倒是没有”，卢织否认着，却也有些突然的打量起了一脸懵逼的老张，然后有些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你很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呢，说不定就此开始你的后宫生涯了呢”。
“额”，挑了挑眉毛，老张也显得有些无语。
“说到底，你还没告诉我，她们究竟崇拜什么？”，老张想了一阵，却发现自己似乎没得到什么关键信息，于是他如是问道，很直接。
“她们崇拜救世主啊，真正的，必然会出现的救人类于苦难中的救世主”，卢织想了想，给了个相当概括的回答。
“那总得有个具体的形象吧，就像是耶稣，真主或者佛陀之类的存在”，老张如是道。
“所以说她们是个无所事事的富贵大小姐们组成的小组织啊”，卢织如是重复着自己的回答，然后看着老张一脸懵逼，也算是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没有菩萨，也没有耶稣，更别说真主，她们就像是牛顿和笛卡尔这样的信教的科学家一样，她们所相信的上帝并不是耶稣的爸爸，而是一个哲学意义上的绝对的，永恒的，独立于世界而存在，信她们这套东西的门槛太高了”。
“对了，这不是和你想要的东西很接近吗？你完全可以加入她们啊，我觉得她们会很欢迎你的”，此刻笑着的卢织在老张的眼里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凶猛感。
“那她们有啥仪式吗？总感觉光说的话，很没劲啊”，老张还真像是来了兴趣一般，身子前倾的问道。
“要不说是大小姐吗？”，耸了耸肩，卢织却也没直接说，而是考虑了一下，才算些是继续道，“她们会请些相当厉害的基础科学的科学家们来举办论坛，还会找同声传译的人过来翻译，门票一般不要钱”。
“这不是挺好的吗？要是稍微宣传一下，简直就是一心办学的优秀典型了吧”，老张倒是觉得没什么。
的确，一个宗教，除了世界上那些比较历史悠久的，大概率会被本国人先入为主认定为邪教吧，但这个“邪教”居然会请顶级科学家来讲学，甚至还考虑到大众的英语情况而配个按小时收费的同声传译，这真的不是国家的科教部门么？
“嘛，怎么说呢，她们请的永远都是那些相信这个世界有永恒不变的东西，有小到没办法再分的基础物质的科学家，借着科学的名义夹带些私货”，想了想，卢织又给了个比喻，“就像是我以前碰见的那些哄骗老人买东西的销售一样，说自家的口罩，牙膏，眼罩之类的东西加了活性炭，对人体如何如何的有帮助，能包治百病之类的”。
“她们说的原理看起来很牛逼，似乎也挺对，但都处在没办法验证的地方，都是超验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卢织总结道，倒也没什么情绪。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个故事，说是有人问庄子，说想知道道在哪里，庄子最开始说在万事万物之间，这人说希望具体些，庄子就说在蝼蚁之间，这人觉得这也太掉价了，庄子有马上说道在野草之中，这人很惊讶，觉得怎么越来越渺小了，庄子又回答道，道在屎尿之间，于是那个人就不说话了”，老张若有所思的继续道，“其实庄子的意思就是道是无法言说的，是超验的，你是没办法用理性或者实验去证明它究竟存在不存在，正确不正确的”。
“是吗，其实我倒是觉得比较像是早期基督教里面的一个故事，有人问一个信徒，说是上帝是什么”，点了点头，卢织倒也没回答老张，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上帝是什么，是一切？”，老张有些试探的如是道。
“上帝不是一切”，卢织笑了起来，像老张回答的很好笑一样。
“那他是无喽”，老张理所当然的继续道。
“不，他也不是无”，卢织笑得更开心了。
“不是，那他既然不是‘无’，也不是‘一切’，那他究竟是什么？”，老张懵了，却也多少有些把握住了卢织的意思。
“他是超越‘一切’和‘无’的存在，因为‘一切’，‘无’，这些都是可以被认知的东西，而上帝是没办法被认知，被观察的”，卢织夸张的张开了双臂，似乎老张就是迷途的羔羊一样。
“那这么说，我们是如何认知到上帝的？这和你说的上帝没办法被认知，被判断，不是相互矛盾的吗？”，老张问了个很犀利的问题。
“哈哈，你还真是有趣啊”，卢织笑出声来，然后告诉了老张原因，“你和那个问信徒的人的问题如出一辙啊”。
“矛盾的存在，并不是无法被改变的，而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的”，卢织云上雾绕的来了一句，然后继续道，“上帝既不是无法被认知的，也不是可以被认知的，我们知道上帝的存在，只是知道他的一部分罢了，而不知道他的全部，我们认为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其实也只有他的一部分罢了”。
“这信徒有点牛逼啊”，老张想了下，倒是觉得很难和自己印象中的天主教，十字军东征，烧死女巫，封圣之类的行为联系起来。
“大人，时代变了啊，宗教也是要讲些‘普世价值观的’”，不知道在玩弄什么文字游戏，反正卢织笑得很开怀。
“那这么说，她们这宗教还有些意思喽，毕竟还讲些辩论什么的”，老张征求着卢织的意见。
“不过是些拾人牙慧的东西罢了，不过她们倒也有些自己的新东西”，卢织笑着继续问道，“你想知道吗？”
“还真挺想的，毕竟这些人居然想的这么多，我倒还真是挺好奇究竟是什么信念支撑着她们的？”，老张是真对这个宗教有些动心了，毕竟要是这些人这么坚定的话，自己信一下，似乎也无伤大雅嘛，甚至从一个精致利己主义的角度来讲，就算心不诚，这些富家女不一样是一大笔宝贵的财富么。
“她们与其说是天主教在现代的信徒，倒不如说是黑格尔和天主教的混合体，倒也一般意义上的自圆其说”，卢织想了想，先给了一个总结，然后继续道，“她们相信世界上是有着一个永恒的，绝对的，永远无法改变的存在的，但她们同时也相信历史是一个变化的，流动的，相互关联着的过程，这个永恒的存在在人类历史之中不会现身，只有到了那早就注定好了的时刻，那像是条条大路通罗马一般的唯一的最终历史尽头的时候，这个永恒的存在才会现身，或者悄悄地躲起来，但一定会拯救人类，拯救世界，世界将达到一个注定的结局，那个美好的，一旦进入就不会变化的美好结局之中，就像是平民出身的主角在电影里面一定会抱的美人归，甚至还有可能开个后宫，来个良性的修罗场什么的，同时名利双收一般，全人类都将得到救赎”。
点了点头的老张沉默了。
该说点什么呢？能说点什么呢？他没什么想法。
但最终，他还是开口了：
“那你为什么要退出呢？”。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吧”，笑了起来，卢织如是道，却也让老张透过那随意的语气明白了对方话语中的不愿陈述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