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神似乎没什么作用”,老张有些失神的意思,语气却没什么随意的意思,而是显得很认真。
“嘛,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神真就能显现于世间,拯救人类于水火之中呢?”,如是反问道,李飒的脸上是一种开玩笑一样的笑容,只是老张却也看不懂那笑容下面的东西。
“假如他们所鼓吹的神真的存在,而且是全知全能且对于人类有善意,是个善神的话,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的苦难呢?”,迅速摆出像是那座相当有名气《思考者》雕塑一样的样子,李飒又眉头紧锁的如是道。
“所以他们所谓的神,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不是全知全能的,要么就是一个不那么善良的,视人类为玩物的神,对吗?”,老张很自然的接了上去。
无神论的基本论调,听起来也是相当的无懈可击。
“如果不是全知全能的,又怎么可以称之为神呢?如果对人类没有善意,人类又为什么一定要信仰他呢?”,说到这里,李飒保持着那个略有些装逼的姿势,笑了笑,倒也没继续说下去了。
“两个宗教教徒在这里堂而皇之讨论无神论,倒也很有趣”,老张如是评论道,但脸上却没什么笑容,而是继续问道,“但我们传教的话,该怎么说?难道能说神不存在?”
“传教?为什么要传教?”,总算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但李飒却像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样,带着一种很纯真的疑惑。
“我们不是个宗教吗?就算不为了图财图名,至少也是得带有一种让更多人感受真理的责任和使命感吧”,老张说的有些理所当然,而且按照逻辑来讲也是相当的理所当然。
无论哪个宗教,邪教,或者说带有宗教性质的组织,他们的目的,永远是超不脱谋求现实利益或者真就是想拯救人类这两种的。
“你觉得人类是值得拯救的吗?”,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嘴角挂上了有些玩味的笑容。
“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吧,毕竟人性是比较复杂的,而人类也并不是什么高洁的存在,而是一种高级动物”,老张有些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思考的如是回复道。
他相信人类之中是存在些真正的大公无私或者说高尚无比的人的,但他同时也明白人类之中同样有大奸大恶,心思诡诈的人。
这两种人没什么,他们都是较为极端的存在,不仅数量上稀少,而且往往容易改变,容易接受教义。
因为他们往往有着较高的思想水平,才能在这个世界上维护住自己的极端姿态和心理,无论是公开的,还是隐秘的。
但绝大多数人并不是这样子的,他们往往有小善,也不乏小恶。
如果说以善恶程度作为横坐标,拥有相应的善恶程度的人类的数量作为一个纵坐标的话,那么可以说画出来的图像是一幅相当标准的正太分布图像了。
不仅仅数量多,而且不像是那些极端善恶的人类一样,他们并没有一套清晰的逻辑体系,他们的世界往往充斥着混沌和矛盾却不自觉。
和他们说些教义,简直就像是老张高中时候的男厕冲水一样,那些积年板结的粪便,永远是冲不动的,必须要用极其强大的外力,或许才能做得到吧。
但那不是目前仅有八个人的这么一个小组织可以做得到的。
“真理不会因为人类信不信而消失,我们的神既然是真理的代表,是绝对精神的化身,又何必非要依赖于人类的信仰呢?”,脚在地面上用了下力,李飒坐着的电脑椅带动着她转了起来,她却也不嫌头晕,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的如是说道。
“嘛,倒也是这么个道理”,老张若有所思的点着头,也算是表示认同。
“至于我们下一步吗?”,李飒停了下来,难得的看着老张的脸,然后继续道,“先继续准完善教义吧,我们不需要积攒什么物质力量,也不需要人数或者武器来证明我们的强大和正确,我们只需要时刻保持着对于神的探索就好了”
“我们”,她顿了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上半身从椅子背上起来,双手交叉着,身体前倾的看着老张,然后一字一顿的道,“不,造,反”。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那么一天,我们完善了我们的教义,以至于不可能更加完善了,我们那时候该做什么?”,老张有些不依不饶的问道。
“那时候吗?”,李飒考虑了一下,然后很迅速的回复道,“那时候我们可能已经消亡了吧,毕竟我们完善了教义,就意味着我们对于我们的神的理解已经尽善尽美了,那么那个时候的人类,就算没有达到社会的终结阶段,可能也就是临门一脚了吧”。
听起来相当的消极,但从大的方面来考量,这似乎又是一种很和平,很理性的生存方式,没有宗教冲突,更别说狂信徒了,自然不太可能招致世俗力量的攻击,同时又算是信仰者们一个可以被救赎的希望什么的。
老张有些胡思乱想着,想着如上的东西,还在仔细思量着李飒的话。
李飒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明白,也都理解,但当他回想起这些的时候,总会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很空,很虚,很不真实,就像是空中楼阁一般。
宗教是什么?似乎就是人类的一种精神寄托,也可以看作一些人对于“生活的意义何在”这个问题的一种回复:
存在一个神/上帝/真主/佛陀,他是独立于世界/高于世界的存在,他创造了人类/世界,他给一切规定了意义,那么我们的生活的意义是存在的,只是没有告诉我们,需要我们去寻找罢了。
当然了,按照各个宗教几百年累积下来的教义经验来看,按照他们所规定的一套生活方式或者生活法则去生活,就是生活的意义了。
而他们所描绘的神/上帝/真主/佛陀,则是一个很具体的形象,拥有着干涉人间的巨大力量,而且会为他的子民降下神谕指明方向,或者带来些神罚之类的东西。
但李飒所说的,老张从教义里所看到的,却是一个没什么面目的,也似乎对人世间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任何干涉力量的一种抽象的存在。
尽管老张也觉得这个“神”应该是存在的,但它可以作为生活的意义吗?
或许可以吧,就像是人际交往一样,有人和现实中的活生生的人类交朋友,有人则是和纸片人,游戏之类的虚拟形象,但姑且也还是有具体的形体的存在交往,而有些人则像是老张所在的“邪教”里面的人一样,将从抽象的数学公式,物理公式感受到的可名状或者不可名状的美和意蕴,作为自己凭依的对象。
但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也没有那些物理或者数学家们的脑回路,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具体的存在罢了。
“我看怕是得不到了”,老张喃喃自语着,像是在念咒一样。
而坐在他对面的李飒,就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样,相当满意,至少也是很开心的看着如是呆楞着的老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