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在视线中变得模糊的边镇,老张有些小小的恐慌。
他自己也知道为什么,毕竟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第一个可以安居下来的地方,如今却不得不离开了,尽管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并不怎么美好,却也依然会有些面对不确定的将来的时候所产生的对这个地方的留恋吧。
坐在牛车上,感受着土路上的石子时不时的在木质硬轱辘的碾压下把自己颠一下所产生的震动感,老张如是想着,看起来有些发愣。
“大人,大人?”,跟在车旁的约翰一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着,却也不敢拍一下身上沾了些血迹的老张。
之前被堵在城门口,他是亲眼看着老张如何的带着人冲上去在人堆里杀出一条足够自己一行人以及带着粮食,兵器和家人的五辆牛车冲出来的血路的。
那种杀人丝毫不眨眼,似乎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的,毫无任何的惧色和顾虑,甚至连点亢奋都没有的冷静,实在是让人有些胆寒。
“哦,怎么了?”,老张被叫回了现实世界,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大盾背在背后的约翰一,如是道。
“董四三说后面有一大堆的流民跟着我们,大人您看咱们是驱赶一下,还是加快速度?”,他如是请示道。
“有多少人?”,老张考虑着,如是问道。
“千八百人吧,不过倒是都是些壮年男女,没几个老人跟孩子”,他如是道。
“咱们的粮食现在还有多少?”,老张皱着的眉头没松开,继续问道。
“三车,差不多五千斤”,约翰一再一次给出了答复。
点了点头,老张看着约翰一的神色里也多了些满意。
对队伍里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可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管理者的必备功课了,在如今老张还是个一文不名的军户,带着十来个昨天还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手下的情况下,这样的人才自然也是难得的。
“你去叫维克特过来,然后带上咱们小队里的所有人去后面哪儿,就说咱们招人,给我卡着六成来,男女不限,身体健康的,听话的,身上没什么伤口,手里没武器,衣服上没什么血迹的优先”,老张如是道。
“敢问大人,为什么衣服上没沾着血的优先?”,约翰一有些恭谨的问道。
“这些流民从城里面跑出来,沾着血的大半都是干过些恶事的,这些人不能要,咱们到内地以后,这些人是有大用的,那些有些恶行迹的往往平日里也都是欺压别人的,自然不能要”,老张却是一反往常下达命令的那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而是有些耐心的给他解释道。
“是,大人”,表示自己明白,约翰一也就这么离开去做事情了。
而老张,也下了代步的牛车,招呼自己妹妹过来,让她上车歇一歇。
六辆牛车,每车一个押车的算是让各人家里面的老人来做,两辆载着兵器,三辆载着粮食,另有一辆算是让两个小队十来个人走累了歇歇脚,毕竟身上穿着的甲具多了不说,至少也有二十斤,时间长了还是会累的。
当然,算是一点特权吧,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的配额让给某个人,而老张,也遵循着自己指定的规矩,也得自己下来才能让妹妹上去坐坐。
“哥,你不累?”,有些犹豫,少女抬头看着自家兄长。
“还成,我可比他们壮多了”,老张笑了笑,把自家妹妹推了上去。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当初内城选家将和家丁的时候,老张之所以被选的上,自然也和他相对外城绝大多数人的面黄肌瘦形成鲜明对比的强健体格有关。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她有些好奇,却也不像是老张的属下那样谨慎,而是很大胆的问着。
“回内地啊”,老张笑了起来,看起来也是柔和的很。
“啊,那还不如在这里找块地呢,咱们回内地什么都没有,吃什么,穿什么啊”,有些惊讶,少女看着四周在夏天里显得愈发青翠的植物,如是问道。
“怎么突然这么想?”,老张倒也没立马回答什么,而是有些考校的意思。
“如今城破了,南奴们又不会种地,还不得靠我们这些人,咱们有刀枪,有粮食,后面还有流民,如今那些大人们都往内地跑,咱们留下来占上一大块地,辛苦上两三年,什么攒不下来?”,少女如是道,很流畅,似乎是考虑了很久。
“有道理,不过你却是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啊”,老张笑了起来,“南奴们不会种,城里面那些被咱们当奴隶和牲口使唤的亚人们可是会的,她们的数量可不比我们少多少”。
“你猜猜,咱们这些普通人类到时候会怎么样,我们的刀枪可挡不住南奴”,老张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原野,以及高耸入云的山脉,如是道。
“可”,少女有些欲言又止。
“咱们来这里的时候,就咱们两个人,身上穿着些烂布条,身上背着几个树皮混着些细土,手里什么也没有,所以咱们俩就只能是两个流民,还是死了也没人管的那种”,老张跟着车走着,语气带着些回忆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感慨。
“如今,咱们有粮有刀枪,后面千几百的流民武装起来也是支力量,回了内地,自然不一样”,而后,老张语气一转,算是展望一下光明的未来,给点信心什么的。
乱哄哄的流民,放在哪里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存在,除非人数和之前一样有个将近一百万的庞大规模。
可有组织的流民就不是如此了,哪怕人数只有一千出头,也足够老张做点事情出来了。
内地的土地兼并和军阀四起,制造了无数的流民,制造了无数流离失所,人生只剩下一条烂命的一无所有者。
现在,几千年的帝国余威之下,还没人敢站出来反抗。
可一定不会有吗?老张如是想着,一时间没说什么了,直到维克特的到来。
“老张,你有事情吗?”,他如是问道,语气中带着些激动。
这家伙不会还在做着回到内地然后就马上回老家,然后靠着他一直背在身上,舍不得放在牛车上的沉甸甸的包袱里面的贵重金属去置办土地房舍,重新过上以前那种大地主生活吧?
老张如是想着,却也突然间释然了。
现实会教育他的,自己还是做好当下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