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投入到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是很难注意到外部环境的变化的,这是个常识。
那么自然的,人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挣扎的时候,肯定也没什么心思去关心自己的内心世界如何如何。
这也应该是个常识吧,尽管很多人不认可,并且将之指斥为一种偷懒的借口,一种应该对所谓的“低贱”人生负责的借口。
老张躺在牛车上,呼吸着木板散发出来的经年沾染的牛粪和土壤混合成的一种奇怪的味道,看着湛蓝无比的天空,想着这些,甚至有了一种在地球上的老家门口的错觉。
因为夏天时候,他也会弄个吊床,时不时躺进去,在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清晨看着同样蔚蓝的天空,思考着许许多多的东西。
偶尔陈木也会来,就那么躺在自己身上,好像自己是个垫子一般。
两个人不会交流,也没什么眼神的对视,反倒是像两具堆叠起来的尸体一样,就那么看着天空,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至少老张是不知道陈木在想些什么的。
他只是闻着陈木散落在他脸上的,时而被风吹动的长发透露出的淡淡的香气,然后仅此而已。
他一直都不知道陈木在想些什么,于是反倒习惯于不去想,不去揣测,也乐得糊涂一些。
但他还是很快的回过神了,在感受着地面传达到他这里的震动的同时。
“大人,咱们选出来的人里面,我已经挑了一百人发了刀下去,这些天也算是给他们找好小队长了,您看什么时候过去检查一下?”,约翰一有些诚惶诚恐。
“弄好了?那咱们现在就去”,老张考虑了一下,然后下了牛车,跟着约翰一一起去了。
虽说流民们大多数都看起来面黄肌瘦的,但这些能跟着老张他们走了几天的自然也还是有些底子,或者说想活下去的欲望比较强烈的青壮男女。
而老人和孩子,要么死在了从内地来这里的路上,要么死在了流民大营里,要么就死在了南奴攻下边镇带来的逃亡和战火之中。
给这些人吃了几顿比较结实的饱饭,虽说依然是粗细掺杂着,油水少的可怜,远远比不上老张小队里的人,只是比起过去那种吃不上饭,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饿死的惨状,自然还是要好不少的。
当然,老张不是做慈善的,至少在如今逃亡的时候不是,他的目的只有两个,首先是收取这些人的好感,为将来的效忠打个基础,其次就是增强一下这些人的体力,毕竟到了内地,恐怕还得先夺下块地盘才能谈其他的事情,而内地的耕地和平原,往往是从属于地主,还有当地的贵族和官员们的。
这些人自然不会大发善心,看着老张带着些流民过来就让出一块地方给他。
真要这么做了,那基本上得把他们的地分出来一半,才能安置下能逃回去的这十几万人。
但这不是说他们就瞧不上这些人,恰恰相反,这些流民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的,毕竟谁也不嫌自己的奴隶多,而且在另外的一个选择,也就是边镇破灭之后,他们就成了这些流民在不做什么大的反抗之下的唯一选择了。
代价可以近乎于无,得到的却是这些流民可能往后十几代人的命和所有权。
所以老张去了内地首先要做的事情,自然是用少数精锐,带着当地同样受压迫深重的大部分农奴起来干掉几个这样的人,然后才能从他们手里拿到自己的第一块地盘。
他的小队固然算是比较精锐,却也只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儿,相较起内地那些有粮有钱有人有地的大地主们手底下的精锐,自然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毕竟从内地来这里的时候,他也不是没看到过那些家丁是怎么仅仅几十人就驱赶着成千上万聚集起来的流民四散而逃,就像是牧羊犬赶羊一样。
单论精锐程度,无论是装备,训练还是体格,这些人并不比边镇内城的精锐差多少,可能没经过什么大的战阵,不擅长大规模作战,但内地差不多一两千年没打过什么大仗了,这些大地主还保持着一支小而精锐的部队,纯粹是为了管辖自己的领地。
除此之外,这些人住着的地方往往是几代甚至十几代人才修筑起来的坞堡,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如果不用人海战术加上内应的话,基本上等同于无法攻克。
而这一百多个新武装起来的流民,自然就是到时候带头的主力了。
“还行”,看着排成了五列,有些参差不齐却也大致规整些的小方阵,老张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毕竟他暂时也没什么条件去练兵,也就只能利用着所有条件,先把最基础的协调性给抓起来了。
“这些人有什么怨言吗?”,老张有些突兀的问道。
“大人说笑了,这些人有口饭吃,感恩还来不及,哪里敢说什么”,约翰一恭敬的回复道。
“这样吧,吩咐下去,就说哪一小队每天走的最规整,口粮全部加倍,而且小队长多发给一块腊肉”,想了想,老张还是觉得得有点动力才行。
只是如今这些人还远远谈不上服从,更别说什么忠诚了,身体素质相较起一个真正的士兵还差的很远,所以惩罚扣吃的这种有些得不偿失的行为就不能搞了,因此也就只能奖励好的来激励了。
一百来号人,十个小队长暂时都是老张和维克特手下的人,暂时倒也不用很担心这些人干出些什么来。
至于维克特,他之所以这么爽快的就把统辖权交了出来,多半还是抱着到时候回家去当大地主的想法。
老张也不点破,毕竟这对自己挺好。
而此时,老张一行人路上碰见的一个比较稀少的骑兵,算是寥寥无几的在城破的时候跑出来的前具装甲骑成员,罗恩六也骑着保养的还算良好,却也失掉了甲具的马飞奔了过来,直直的骑到了老张的身边,才有些着急的下了马,激动的告诉老张:
“大人,咱们到关口了”。
老张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是前面已经传来了一大片的哭声和嘶喊声。
他只是看着才练了几天的方阵,看着这些前流民虽然步伐有些乱了,甚至眼神开始乱飘,却也没有一个人敢随意的走出来的时候,他才笑了起来,然后告诉约翰一和罗恩六:
“咱们这可是站在起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