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八点,邹叶绾吃过晚餐回房间时,在走廊拐角处就远远地看到了站在房间门口的盛景舒。
纯白色的走廊格外安静,轻缓的脚步踩在厚重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邹叶绾穿过走廊,走到盛景舒面前。
“叶绾。”盛景舒把双手从西装裤袋里抽出来,神情有些伤忧。
“嗯?怎么了?”邹叶绾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盛景舒盯着邹叶绾的眼睛,良久才开口道:“我们订婚吧。”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像一记轰雷砸在邹叶绾的心上。她退后几步,紧皱眉头,缓缓张口问:“为什么?我们……”
邹叶绾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不想把彼此之间的感情纷扰如此直白地摊开来说。
“董事长对你很满意,他希望我们尽快订婚。”他的声音恢复如常,冰冷又疏离。
“盛景舒!”邹叶绾突然有些恼怒,她很少这样当面喊过他的全名。
“你明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只是假扮你的女友而已,我们之间怎么会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呢?”
“我知道这件事情有点突然,你可以多考虑几天。”他的语气像极了一位高高在上的总经理。
“根本就没有考虑的余地。”邹叶绾打断他的话,愈发气愤,但更多的是难过,“我可以假扮你的女朋友,但订婚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陪你演?”
“别人不行,只能是你。”盛景舒垂下眼眸,语气里似乎有一丝乞求。
情绪一旦被激发到极点,便很难收拾。“为什么只能是我?你觉得这样的游戏很有趣是吗?为什么我的生活要听从你的安排?”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另请高明吧,我演不了。”邹叶绾“砰”地一下关上房间门,万念俱灰。
原来自己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用来演戏的木偶啊。那之前他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呢?也都不算数吗?邹叶绾的身体从门板上滑落,她斜跪在地板上,双手捂面,用力地哭了出来。
这是相识十多年来,邹叶绾第一次与盛景舒发生如此强烈的争执。她很清晰又绝望地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关系链的骤然断裂,这份认知让她恐惧,甚至难以接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逐渐冷静下来,整个人像棉花一样倚靠在门角,木然地望着房间里的一切。
自己今天的情绪的确有些过激,但他今天的状态也实在是太奇怪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以至于让他说出如此语无伦次的话来。
邹叶绾想不通。
她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红酒给自己,没有轻轻摇晃,没有细细品尝,她一口将其灌肚,然后打开房间门。她想要一个解释,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一眼看到了倚靠在侧墙边的盛景舒。
两人对视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邹叶绾的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他不住地心疼,凑近将她拥入怀抱。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邹叶绾或许也是累了,任由他静静地抱着,衣肩上尽是烟草味。
“不要再吸烟了。”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盛景舒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声音又变得低沉沙哑:“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邹叶绾挣脱他的怀抱,带他走进房间,然后重新倒了两杯红酒。
红酒可以给彼此勇气,那些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今天都要说出来。
“大家都以为,董事长是我的父亲。”
“难道不是吗?”邹叶绾下意识地开口。
盛景舒微微摇头否认:“他是我的伯父。”然后继续说:“我父亲因为一次意外受了伤,现在在医院里。董事长没有亲生子女,所以想让我继承他的产业。因为我父亲是为了他才受伤的。”
她皱皱眉头,静静地听他讲话。
“父辈他们有很多恩恩怨怨,我遵循父亲的意愿,不想去追究谁的对与错。所以我同意进入振清,只有这样,我才能在短时间内给父亲最好的医疗团队。”摇身进入上流社会的他,背后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与无奈。
“父亲住院很久了,医生几天前告诉我,他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董事长也着急,他希望父亲能在离开之前看到我结婚,两位老人的意愿我实在无法违拗。”他顿了顿,补充说,“今天情绪不好是我的错,贸然说出订婚的话真是太唐突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我很抱歉。”话音刚落,他便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
“那你现在,对我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弥补十年前的遗憾吗?”她突然又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不是。”他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答应你。”邹叶绾也举杯一饮而尽。
问过那个她曾经暗自在心中无数次问他的问题之后,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坦然通畅。她相信他的回答,毫不怀疑。
邹叶绾从小生活在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父母安康健全,对于她而言,失去父母当中的任何一方都是莫大的痛苦,她不忍心,也幡然明白他提出订婚的良苦。
更是突然明白那句:“别人不行,只能是你。”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给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一个交待了。那些从一而终走到生命尽头的感情,实在是最少数。所以还是不要担忧结果了,享受过程就足够了不是吗?要有勇气啊,迟早要迈出脱离单身的那一步的。
他对自己的好,都是真的,不是因为曾经的遗憾,只是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想对自己好。
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一切。之前那些犹豫的,固执的念头,一瞬间豁然明朗。
盛景舒看着她,反而摇了摇头:“不要勉强,等你真正想好。”
“我说过的,我会一直等你。”
这句话太过心疼,她的泪水一下子溢出眼眶。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想说话却欲言又止。邹叶绾垂下双眸,又倒了两杯红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她的酒量不好,他知道但没阻拦,只是沉默着陪她一起喝。
几杯过肚,邹叶绾的双颊泛起红晕,她蜷在沙发里,熟睡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柔软的猫。
盛景舒将她抱到床上,轻柔地,仿佛在呵护一只婴儿,然后给她盖上床被,拂去垂挂在她脸上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