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死了。
身着黑色丧服的海狄克望着躺在水晶棺里的那个面容安详的女人，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神父在做着最后的祷告，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比斯特，海狄克和裴洛妮娅三人伫立在墓前。
大姐洁莉在送葬过程里再次晕了过去，算上这次，洁莉已经晕倒了三次。
国王陛下选择继续缺席，自从知晓了多丽丝的死讯之后，国王陛下基本就没怎么露过面，今天明明是多丽丝的葬礼，但他仍没露面。
其余的一切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为了维持现场的安全与秩序，这次几乎各方的力量都出动了，除了皇家亲卫队，甚至还出现了民众自发组成的民兵队。
这是比斯特告诉他的——这次为了维持现场的秩序，各方面都下了大功夫。
多丽丝在三天之前去世，也就是那个奇怪的梦之后的第二天。
最先发现的是多丽丝的死亡的是她的贴身女仆瑟拉。
然后，多丽丝的死讯就像是一团跃动的火苗蔓延至整个城堡，整个教区，乃至整个伦姆德堡。
最后就是海狄克眼前的场景了。
多丽丝的墓地迎来一批又一批自发赶来的民众，又送走一批又一批结伴而行的民众。许多人来的时候眼圈是红的，走的时候......是被抬出去的。
教会也声称多丽丝将接受真主的祝福，升往天堂，而她的孩子们将作为她在人间的信使，将会成为她在人间的眼睛。
在这个世界，如果只说是教会，那么它所指代的只有一个教会，真主教会，这是江辰几天前才弄明白的。
而议会也紧接着宣布，经过讨论，一致同意将多丽丝奉为国母，永远宣传她在世间的事迹。
墓碑上的墓志铭按照她的遗嘱，仅仅铭刻着：她努力着想要成为一名好母亲。
人们通过她的日记里得知，多丽丝其实一直卧病在身。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病是不治之症，这是她的家族遗传下来的病症，在她之前患上此病的长辈，无一能活过四十岁。
一时间各类消息层出不穷，其中最大的话题便自然落在了自始至终从未对皇后逝世做出任何回应的国王身上。声浪之大，纵使如一直在城堡内未曾出门的海狄克，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件事的流言与猜测。
直到神父祷告完毕，棺门合拢，在众人的见证下下棺入土，海狄克才将思绪收束回来。他瞥了一眼左边一脸阴郁的比斯特，又看了看右边略显憔悴但是仍保持着平静的裴洛妮娅，二人的心情很明显都不是太好，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
结果到最后，众人回到城堡，一路上再没人说半个字。
......
回到寝室，海狄克打发走一脸担心的女仆安娜，对方似乎担心自己有想不开的倾向，这使得他不得不花费大量口水来说服安娜相信自己不会那么想不开。
“呵呵......如果现在多丽丝还在，安娜大概率就应该去安慰多丽丝不要因为四王子海狄克的意外去世而想不开了。”
他重重的倒在柔软的床上，说起来好笑，自从穿越来到这个鬼世界后，似乎给予自己最多温暖的就是这个自己身下的床榻了。
多丽丝......之死？
海狄克右手无力的搭在额头上，鬼知道她是真死还是假死？他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女人在那个奇怪的下午说出的奇怪的话了。
“您很怕死，这是好事。”
江辰合多丽丝面色都没有变化。
“作为您如此爽快的酬谢，我决定现在就告诉您一些您应该感兴趣的事情。
“我可以先给您一个提示，您还记得昨天晚上您究竟做了些什么吗？”
江辰沉默了数秒，先将脑中的思路理清，然后再去思考多丽丝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昨天晚上应该是作为海狄克出席晚宴，您知道的，当时我是向您请过安的。
“宴会期间的事情......我想应该没有问题吧？”
江辰望了一眼多丽丝，对方微微颔首，以表肯定。
“之后的话，在宴会结束后我并没有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后花园散步，最后在迷宫后的凉亭内稍作休息后，便回到了海狄克的房间......”
“就是这里了，看来您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多丽丝微笑着探出手来，用食指点了一下江辰的眉心。
江辰只听见自己的脑内发出一声”咚“的声音，如石块落水般，激起了万丈波澜。
“我的记忆，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江辰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严格来说，偷这个词用的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你的大脑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而选择自动改变了一些你对于事物的认知。
“可以看到，您并没有失去那些记忆，只不过是在潜意识中自动将它忽略掉或者将它作为某些不重要的因素排除了出去而已。
“忽略那些有关不能理解的存在吗？这种风格倒像是人类大脑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江辰没多想，他很确定对方没有必要欺骗自己。
“感谢您的帮助，女士，请告诉我，我需要为您做的事情。”
“您很有风度，先生。”
多丽丝把头转向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缓缓说道：
“我需要您继续扮演海狄克这个角色，继续充当我的孩子。”
“并且在有能力之前，一切听从教会的安排。”
“此外，一切量力而为。”
“而这，也正是我所给您的报酬。”
多丽丝不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风景，脸上笑容依旧如常。
“您的要求很奇怪......”
江辰有些试探地说道：“当然，如果那就是您的意愿的话，我很乐意如此......”
“只不过这是否值得让我大费周章，是吗？”
多丽丝问道。
“我不敢妄自揣度您的意愿。”
“哪里有什么意愿，这都是世界的意愿，它容不下我。”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呓语一般，江辰不理解，也不想试图去理解。
“关于海狄克的记忆，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也许您会用得到。”
多丽丝话音刚落，江辰便感到自己的记忆中多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是......操纵海狄克的守则？”
“没错，就是操纵，真正的海狄克，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多丽丝没再说下去，她知道江辰会明白的。
许久之后，江辰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交易现在开始，对吗？”
多丽丝微微颔首。
“希望您能永远将这个交易埋在心里，我想我们并不需要任何书面形式上的协议。
“您是个聪明人，祝您好运。”
江辰看到多丽丝的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光芒中，刺眼的光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而伴随着耀眼的光芒，他也惊奇的发现他的身体也逐渐破裂消散开来，最终消散在了原地。
海狄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把搭在额头的手移去，半强迫着自己坐了起来，对话到这里为止，之后自己再见到多丽丝，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结果到最后才发现，那个时候我们的对话完全是在梦境中进行的......
发了一会呆后，他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企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至少我现在可以把手头上的现有资料整理一下。
“首先不得不面对的第一点，这个世界是存在类似于魔法的超自然力量的，这就像我所在的世界中的四大力一般......
“它与它们一起支撑起了这个世界......而我的潜意识却一直对此选择性忽略，按多丽丝的话来说，应该就是超出了大脑的理解的范围。
“这么想来，之前一直感到的违和感难道就是指的这所谓的魔法？
“不，这也不对，有些事情解释不清。”
江辰缓缓站起身来，眉头微蹙。
“抛开魔力的事情先不谈，我的记忆现在是不是还有被屏蔽的内容呢？
“如果有的话，我又应该怎么预防呢？”
对方并没有和他提及这个问题，但是那绝不代表他的记忆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如果对方没有得到相应的报酬，或者说没有在我身上看到能够得到的利益，那么对方就完全没有理由来向自己点明这一点。
“但是如果预防的话，这应该从哪里入手？大脑，还是魔法？归根到底，这应该是属于世界规则方面的问题吧.....
“唔，皇宫的藏书馆里应该有一些书籍，回头可以去查阅一下，但是希望不大。”
“第二个事情，有关那天晚上我丢失的记忆……嗯，是和所谓的魔力有关的......
“但是老实说，现在我所接触到的魔力似乎和我认知中的有所不同啊！”
江辰回忆起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恍然。
“我在凉亭内休息，然后看到荧光，但是天知道那竟然是一团魔力......
“后来我试图伸手去碰那团散发着绿色荧光并且毫发无伤。
“很明显，这绝对不符合常理，在我的记忆里，这个世界的精纯魔力，是一种极为不稳定的特殊物质，平时不要说触碰了，就连接近一点，恐怕都会被魔力反噬，受到不小的伤......
“但是当时那团魔力给我的感受，就好像是......完全能够被我控制？这可不符合我对魔力的认知。
“难道这是穿越带来的福利？”
江辰感到一丝久违的振奋，自己之前立的flag ，终于有用了！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沉了下去。
“但是当时安娜出现在了那里，见到了我的异常......”
他想起来，在他触碰到那团魔力之后，安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惊小怪的检查了自己的触碰魔力的手臂。
“老实说，就算是她足够敏感，我倒是不太在意她上报给国王等人，现在多丽丝刚死，也没几个人会在意这种小细节。
“可是......”
她能够上报的，只有一个皇室吗？
无论是出现的时机，还是之后的反应，都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吧......
他想起了艾贝尔，艾贝尔究竟是被谁抹去了他的存在？而我为什么是唯一一个记得艾贝尔的存在的人？
这和我的疑似与魔力操纵的能力有关？嗯，目前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但是那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在他的记忆里，现在的魔力，可做不到这一点。
在这个世界里，魔力只是一种相当普通的力量，甚至大多的贵族圈子里，魔法都处于一种相当尴尬的位置，贵族老爷的生活中，除了用于防御的魔法阵，几乎没有任何魔力的参与。
一方面，魔力本身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事物，正如江辰所遇到的精纯魔力，那种程度的力量是很容易失控伤到人的，
另一方面，魔力的催动与转换，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而且效果相当不好，就拿城堡里的大型防御阵来说，据江辰所知道的，每年只是祭坛的维护和祭品的购买，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至于效果么，呵呵，海狄克被绑走，绑匪们似乎也没费多大劲儿。
所以现在魔法存在的目的，似乎仅仅是给下面的平民一个向上攀爬的机会，只要能够成为皇家魔法师，就相当于获得了子爵的爵位，尽管没有领地，但是对于平民来说，那已经是一种绝对的动力。
说起来很奇怪，但是魔法的存在似乎催动了制度上的进步，寒门出贵子，在这里是由魔法实现的。
因此，魔法现在的政治意义是远大于其本身的意义的。
“唉，还是太过莽撞了！”
尽管魔力似乎并不是个多起眼的力量，但是江辰却隐约感觉到，魔力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就比如说，多丽丝进入我的梦境，还有那些话，甚至穿越，在她的口中，似乎也不是不能解释的事情，难道这些就和魔力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有，那么是怎么做到的？
江辰思考了片刻，面色愈发凝重。
“......不能再去想了，这里面有太多我不清楚的事情，太多变数，至少不是现在的我能触碰的！”
“还有，就是关于我对于魔力的特殊反应，嗯……这有待考证，但是现在魔法显然不是像我这种身份的人能够随意接触的，所以只能放到以后再说。
“在那之前，必须将自己的这件事压在心里……不能表现出一点异常！
在理清了魔法的头绪后，他将目光放在了别的事情上——多丽丝在最后给他的那份海狄克的饰演守则！
“怪不得当时多丽丝会说这让她很恶心，这样看来，海狄克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去了，而这几年来的海狄克，也不过是她手中的一只提线木偶罢了。
“当然，我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呵，看来她还是有点为人母的自知之明的......
“至于饰演守则，基本上和我总结的无二致......
“书卷气较为浓厚，略微有些阴郁，手无缚鸡之力，遇事较为冷静，想的比说的要多得多......
“而在之前，我根据自己的理解，又为这个角色添加了一些元素，嗯，要注意圆滑的过渡过去，不能显得太过突兀，那样容易引起怀疑。”
“最后一件事情，有关教会，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海狄克知道，虽然这个世界的宗教不止一个，但是如果在这个地方，尤其是各个国家的首都地区，只是用教会来指代某个教会，那么它所指代的对象一定就是那个最古老的教会，真主教。
这个教会独立于国家而存在，却又扎根在每个每个国家的最深处，它几乎是整个世界的居民的最根本的信仰所在，这个世界对于真主教来说，异教徒实在是太少太少。
“而现在，多丽丝让我服从教会的全部安排，前提条件却是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言外之意不就是让我在有能力之后去反抗教会？
“各种意义上的不妙啊......
“此外，还有那个绑架自己的女人，她是什么来头？现在看来，我与教会的唯一联系就是她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教会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会将矛头转移到我的身上来的......
“那么，那个女人到底会对教会说些什么呢？
“线索再次集中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海狄克感到头皮发麻，不由得站起身来，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
不管怎么说，他都该去用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