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葫芦岛,仿佛初生的婴儿躺在襁褓之中安然熟睡。
静谧小镇在星月之下略显寂寥,大街小巷除了夜风吹扫而过的声响,只有偶尔传出来的几声野狗吠声。
鱼骨巷的那座小院子里,乐安宁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望着夜色星空发着呆。
他长这么大,难得有失眠的时候,今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因为白日里在秘境中发生的事情扰乱了少年的心思,只是单纯的因为身后厅堂里传来的一声又一声震天鼾声。
乐安宁有时候挺佩服刘柿的,能跟温朗睡在一个屋子里,居然还能睡得这么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想到以后不知还要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少年就很忧愁。
看着清净夜空中闪烁的星群,乐安宁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娘就抱着自己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也是在那个时候,少年知道了原来每个星星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仍记得娘伸着手指在天空中一颗一颗指过去,从牛郎织女到北落师门,又从文昌武曲到紫薇星,乐安宁那个时候听得真切,但其实一颗都没记住位置,只记得那个时候有娘抱着自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娘还告诉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有人出生,天上便有一个星辰亮起,有一颗星辰陨落,人间某处便有人死去。
乐安宁那个时候没有太多感想,如今再看漫天的星辰闪烁,便觉得芸芸众生,沧海一粟,每个人都好渺小。
催雪依在少年边上,雪白剑身在夜色里显得纯洁美丽,甚至有一些神圣的气质。
乐安宁拿起催雪,轻轻用手指抚摸剑体,一丝凉意自指尖传遍全身,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少年顿时精神一震。
乐安宁对着催雪说道:“我要是把你借给别人,你会生气吗?”
神剑毫无反应,不知道是在沉眠,还是压根不想搭理少年。
乐安宁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落英庄,和庆秋城,你喜欢哪边?”
催雪依旧没有动静。
少年鼓起勇气,得寸进尺地又问了一句:“那个宋词,和李若兰,你看谁更顺眼?”
催雪剑身一亮,点点荧光流转如天上星辰,一道寒气逼近少年眉目。
乐安宁赶忙说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就随便问问,真的!”
催雪收敛寒光,再次陷入沉睡。
乐安宁将其横放在自己的腿上,面容无奈,心里那个忧愁啊。看来现在不是自己想不想帮的问题,若是催雪根本就不愿意,这该如何是好呢。
一阵微风吹过,少年身旁有气息微微凝滞。
乐安宁没有转头,眼睛直直盯着夜色星辉下若隐若现的院门,开口道:“你说,就真的没有办法两个一起帮吗?我不想看到温朗他们最后两手空空离开,那得多失落啊,可我也不想让宋词失去拯救落英庄的机会。月儿姐姐,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站在一旁的白衣女子,似乎对少年称呼自己为月儿姐姐没什么异样反应,她好看的眸子里挂满了点点星光,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难道不会修行,就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了吗?那我岂不是很没用。”少年似自言自语,眼眸低垂。
月儿飘到少年身边,竟也低身坐了下来,学着乐安宁的模样,双手托腮,看着倒扣而下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乐安宁扭头看了她一眼,白衣如月光披身,出尘面容似踏着星辉落入凡间的谪仙。
少年微微一愣,心想自己真的很有取名字的天赋,这声月儿姐姐,叫得可太合适了。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直起身子问道:“姐姐,你之前一直都在堆棺林,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无垢剑炉的东西?”
月儿默默伸出一手,手掌朝上,一股气息自手心旋转而生,眨眼便有一座很小的剑炉显现在其手上。
乐安宁惊得说不出话来,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着那剑炉,支支吾吾道:“这,这,剑炉?是那个剑炉吗?”
月儿点了点头。
乐安宁忽的站起身来,难以置信道:“这剑炉,无垢剑炉在你那里,你怎么不早说啊?”
月儿露出无辜表情,仿佛在说:“那你也没问过我啊。”
乐安宁心中真是又惊又喜,赶忙又坐下,往女子身边挪了挪,小心问道:“那这个剑炉,能不能借给宋词?”
白衣女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剑炉递到了少年面前,一副随你便的意思。
“真的?”乐安宁又是惊得无以复加,他总以为自己又要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才能打动姐姐的心思,却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就直接将剑炉给了自己。
月儿点了点头,没有任何不舍的意思。
乐安宁赶紧伸出双手,从女子手中接过剑炉,入手一片温热,外表如玉器雕琢而成的剑炉在少年手中发出一团微白色的光芒,周围有一团青烟缭绕。
少年心情大好,开心道:“太好了,这下终于能帮到宋词了,他本来就是来寻找这剑炉的,只要有了它,落英庄便还有希望。”
看着乐安宁发自内心的欢愉神色,白衣女子眼神闪烁出与天空星辉不一样的别样光芒。
翌日清晨,等到乐安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昨晚居然靠着门睡着了。
月儿姐姐已经不见踪影,大概又回到了戒指里,而催雪还安静躺在自己的双腿上,自己怀里多了一鼎剑炉。
身后的厅堂里,温朗的鼾声已经持续了一夜,少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赶紧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手里的催雪和剑炉,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安置他们。
乐安宁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将无垢剑炉藏在家中,而把催雪带在身上。
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又偷偷摸摸的推开了里屋的门。
不一会儿,少年便出来了,催雪被他用旧布包裹起来,系在了背后,因为他看到隋封便是这么做的,所以觉得剑客都应该如此。
随后,乐安宁用清水胡乱抹了一把脸,又将一把米粒往鸡圈里头一撒,接着便跑出了院子。
等少年登上小青山的时候,已是旭日东升时分。
赵峥在竹楼前的花圃里浇花,看到少年身影,便笑着打了声招呼:“这么早?是昨晚没睡好?”
被一下戳穿的少年面露尴尬,只能说道:“既然来了,总要找点事做,不如让我来吧。”
赵峥倒是不介意,将手中的葫芦瓢递了过去。
乐安宁扯了扯胸前的布带子,将身后的旧布条调整到舒服的位置,然后接过葫芦瓢,开始学着赵先生的模样,细心浇水。
教书先生则直接上了二楼书房。
没过一会儿,镇子里的学童便陆陆续续来到了学塾里,都是乐安宁看着面熟的孩子。
这些孩子自然也认识乐安宁,甚至还知道少年以前那些说不上多么光彩的事迹,见了少年之后,窃窃私语几句,也没人上前与他搭话。
来赵先生地方学习的孩子不多,因为小镇本来就那么大点地方,孩子也没有几个,有些也不愿意读书,算上陆柒,平时来这学塾听课的也不过十来个人。
等到这些孩子进了学堂,整个学塾便开始热闹起来,孩子心性本就是天真无虑,在他们这个年纪,亦如这太阳初升的清晨,充满着朝气活力。
乐安宁站在外头,透过窗户看到他们在里头打闹嬉戏,不由露出羡慕神情,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只是觉得能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课,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陆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少年身边,盯着他身后那布条,皱着眉头问道:“乐安宁,你背着根棍子,是要跟谁打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