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宁实在不理解陆姨这么做的目的,下意识脱口而出:“遗迹?”
顾小鹿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这个遗迹是什么,我娘只是让我明天去笔架山,跟着那帮修行者走,可到底要让我干什么她也没说啊。”
乐安宁没有说话,拉着陈尘进了院子,看到陆辛正坐门槛上闭着眼睛,不知是在休憩还是沉思。
妇人似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眸子里的冷厉一闪而过,随后柔声道:“是安宁来了啊。”
少年直接问道:“陆姨,你为什么要让小鹿去遗迹?”
妇人站起身,拄着拐杖往屋子里走去,只说了一句:“进屋说。”
乐安宁一下便明白了陆姨的心思,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会来找她。
走进里屋,陆辛坐在床边,笑着朝陈尘招了招手,小姑娘很听话地走过去,坐在了妇人身旁。
陆辛摸了摸陈尘的头发,说道:“瞧瞧,好好一头发丝,跟着你安宁哥哥以后都变得枯燥杂乱了,他一个小屁孩,哪里懂得照顾人啊,来,姨给你梳梳。”
陈尘双手放在腿上,坐姿笔直,看着乐安宁有些尴尬的复杂表情,心中忍不住偷着乐。
陆辛从床头拿起一把木梳子,解开绑在陈尘头发上的丝带,开始替她梳起长发,一边开口说道:“你一开口就问我为什么让顾小鹿去遗迹,而不是遗迹是什么,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是吕先生告诉你的吧?”
乐安宁嗯了一声。
陆辛笑了笑:“孩子,你比我家那个蠢儿子聪明得多,也懂事的多。所以有些事情,姨不愿意对他说,但却可以对你讲。”
乐安宁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陆姨,你想说什么就说,我认真听着便是。”
妇人说道:“吕先生一定跟你说过遗迹里头有多么危险,所以你才会质疑我为何让顾小鹿去里头,是不是?”
乐安宁点头默认,接着说道:“姨,其实刚刚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以为你并不知道遗迹里面的情况,只是单纯想让小鹿去里头碰碰运气,万一运气好,得到一些值钱的宝贝,那你们母子俩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陆辛脸上露出难得的惊讶,问道:“在你心里,姨便是这样一个俗人吗?”
乐安宁脸上微红,羞愧道:“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仔细一想,姨确实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更加不明白姨这样做的目的。”
陆辛却摇头说道:“正因为姨是一个俗人,所以才有这样的想法。”
乐安宁愣了愣。
“你只听说了遗迹是危险之地,但你并不知道,在遗迹出现的这段时间里,对于顾小鹿来说,这座小岛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乐安宁惊道:“姨,我不明白。”
妇人轻轻揉了揉陈尘的头发,说道:“别急,听姨慢慢跟你说。”
“顾小鹿的爹,也就是我夫君,叫顾新元,在顾小鹿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就死了。我骗顾小鹿说他只是一个渔夫,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身份,是崔嵬山玖琅关的镇关大将军。”
当看到少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时,陆辛便懂了,说道:“看来你也知道了崔嵬山的事情?”
乐安宁道:“是那个住在采荷巷的赵将军和我说过。”
妇人脸上露出鄙夷神色,冷笑道:“原来是他,他是岜云关的镇关大将,原本与我夫君在同一军营,一起经历过生死,当初我也以为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却没想到此人人面兽心,为了一己名利在我夫君背后捅了一刀,导致我们一家叛逃出军部。”
乐安宁沉默半晌,问道:“赵将军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妇人道:“军部那帮人,镇守人类边关,乍听之下似乎很有英雄气概,但其实他们之中鱼龙混杂,在战场上握戟挥刀抛洒热血,但在营里可又是另一番吃人模样。”
“崔嵬山上一共设有九道关卡,是由从圣殿独立出去的军部所建造,贯穿人间三大国,九个关卡各有一位修为高超的大将镇守,堪称人间第一道,也是最强大的一道防线。在这九位大将之中,势力最强大的是夷岚关的邵凌。他虽然骁勇善战,但嫉心极强,私欲更是熏天,我夫君与他向来不对付。”
妇人回想起了藏在心底的往事,如从床底下拿出一只封藏多年的盒子,上头沾满了悲伤的灰尘,打开之后,尽是酸涩苦楚。
妇人眼睛有些湿润,拿着梳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乐安宁只是安静坐着,眼神深沉。
“一切的起因,是当年我夫君在战场上救下了一个妖兽族的战士,那战士为了报恩,便送了他两副神甲,一件名为天罩内甲,以丹药服用入体,随后与自身骨肉融合,铸就天罡不坏之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以人间修行来衡量,未锤炼的天罩内甲,五境修行者完全攻不破。”
妇人停下不说,看了一眼少年,不出意外地从他脸上看到了震惊,便欣慰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乐安宁道:“是在小鹿体内?”
妇人点头,接着道:“另一件,叫玄素外甲,薄如蝉翼,穿在身上,也是万物不侵,虽无法与天罩内甲相提并论,但也是世间神物,可保人生死。”
乐安宁想了想,说道:“顾将军是因为这两件神甲而死的?是圣殿做的?”
他想到了先前王烁三人,起先以为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现在想想,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妇人不置可否,说道:“当年这件事情被邵凌知道之后,夫君便被治以通敌之罪,革去军职,还要求他交出两件神甲。夫君不从,便带着我和刚出生不久的小鹿一路往南逃亡,后来他为了保护我们,死在了半路,我便只能带着顾小鹿逃到了这座葫芦岛。当时追捕我们的,便是那赵寄风,我夫君也是死于他之手。而且我敢肯定,透露神甲之事的,也是他。”
“这件事情明面上是邵凌依军法处置,但其背后是圣殿推动,目的便是要拿到那两件神甲。而邵凌既能名正言顺地除掉他最大的眼中钉,还能向圣殿邀功,何乐不为?”
“人心争斗便是这样,想来也不奇怪,那赵寄风何尝不是如此?”
妇人将陈尘的头发重新用丝带扎起,小姑娘看上去比刚才干净了不少,小脸显得更为恬静。
乐安宁听到这一切,心中暂时无法平静,他一手捏拳,说道:“所以现在圣殿已经知道了那天罩内甲在小鹿体内,姨觉得他们会在遗迹开启之后对他下手,所以才让他去遗迹里,姨是在保护他。”
妇人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答应姨,刚刚和你说的事情,你暂时不要告诉他。我知道这两天那孩子心里憋得紧,想问我又不敢问,但如果我现在告诉他所有真相,他必定不肯去遗迹,而且会对圣殿心生怨恨,这反而会害了他。”
乐安宁点头道:“我明白了。姨,那另外一件玄素外甲,还在你地方吗?”
妇人笑了笑:“放心,自然是被我藏起来了。”
乐安宁却是脸色不安,说道:“可是,小鹿去了遗迹,只留姨一人在岛上,那圣殿岂不是会害你?”
妇人平静道:“有吕先生在,他们不敢的。”
乐安宁陷入了沉思。
从院子里出来之后,乐安宁让蹲靠在墙角的顾小鹿等着,自己则带着陈尘去往吕自在的山头。
吕自在破天荒的没有坐在那张矮木桌子旁看棋子,而是站在崖边盯着一棵槐树,手指着上头摇摇欲坠的几片叶子摇头晃脑,似乎在念什么经咒。
乐安宁直接走到他身边,开口道:“我要去遗迹。”
吕自在转过头,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说道:“谁让你改变心意的?”
乐安宁道:“陆姨让顾小鹿去遗迹。”
吕自在笑道:“原来是为了顾小鹿,怎么了,当年他救过你,你心怀感激,不愿让他一个人冒险?”
乐安宁道:“与当年的事情无关,但如果他要去遗迹,我也要去。我来找你是想问问,如果我去遗迹了,陈尘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和你一起去呗。”
“哈?”乐安宁惊道,“你在开玩笑吧,我要是带着陈尘进去,陈掌柜一定把我生撕了。”
吕自在幸灾乐祸道:“怕什么,你明天偷偷进去,这样陈掌柜就找不着你了啊。”
乐安宁一脸严肃:“我没和你开玩笑,我去了遗迹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怎么照顾小陈尘?”
老头指着小姑娘说道:“她现在没你可不行,你若壮着胆子去问陈殷,他即便百般不愿意,也只能让陈尘跟着你。”
乐安宁撇撇嘴:“我觉得他会揍我,直到我不敢去遗迹为止。”
“所以我就让你就偷偷去。等你从遗迹出来了,再去和他道个歉,运气好的话,还能从里头给他带两件小宝贝回来,他定然不会生你的气。”吕自在一脸看乐子的笑意,不知道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反正乐安宁是不怎么信的。
“我信了你这个糟老头子的鬼话。”少年心中暗暗鄙夷,但不知为何,脑中想法却逐渐大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