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唯一可取的是他从来不会在小芝面前表现自己对这个名字的“欣赏”之情,只会在我面前感情犯滥溢于言表。
突然间,我表现出一副受惊吓的模样。
“怎么啦?”他问归问,嘴边还是难掩笑意。
“小芝她现在站在你后面。”我指向他身后,“她、非、常、火。”
就这样我浇了他一桶冷水,他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并不是因为小芝真的站在他后头,而是这一点都不好笑。
林家宣在这件事上总算有点像一个正常人。
话说这可都是我的功劳。
不过为了对于我所造成的冷风阵阵,我先开口带回了最初的话题以表歉意。“那你寒假要做什么?”
“我要查出芝心在哪练功,上去捣乱。”偏偏他还是要继续小芝父母与披萨店两者无心造成的巧合。
“这还不简单,我帮你打电话问芝心。”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他果然出手阻止了。“干嘛那么爱笑小芝的名字?就因为披萨?”
“怎么可能。”他不晓得又想到什么笑了开来,“你知道周星驰电影里的痴心吗?我只要想到如果是芝心去演的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我还真的没想到得到的结果竟然是这么一个摆明风马牛不相及的原因。
我不懂得自我介绍。
这可能是因为我鲜少思考关于“我自己”这个人。甚至不太愿意去想太多关于身边的人,与我的那条链结,该如何去维持有多少干系。
我想我最清楚不过的,只有离去与结束。
我尽量用最简单的态度去对待与别人之间的关系,即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对我好,我也就对你好。人际之间是双向关系,我和田燕凤之间的失败,也不过就是她心中的箭头中止了继续朝向我罢了。
我和家宣也不是男女朋友。认识有一年了,唯一的变化,说来只有感情比朋友之间更为要好。
范昱西说,这种乏味的关系,要她用她最贫乏的日文能力来形容,也不是什么难事。
“友情以上、恋人人未满。”
但是我一点也不同意。
我们之间的友情并没有那么曖昧不明,我们之间可以分享的事情太多了,多得不适合成为男女朋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很少会对家宣聊到牵涉到我内心情感的事。
一来是因为我没有恋爱经验,也并没有特别渴望要去谈恋爱。我想这也与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封锁自己出现太泛滥的情感有关。
二来,是因为沈逸泽在我心中,才是那个曖昧不清的灰影。如果非得聊这种话题,他的身影就会慢慢浮现我心头,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反而导致我的痛苦。
所以我说不出口。
相较于我有选择性的隐瞒,我倒是知道了家宣很多事。
例如他与家宣爸之间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
例如佔用他过去时间最久的一段故事──听他说了曾暗恋过的学姐,学姐和学长平凡却美好的恋爱故事。但最终结局,他们还是分手。
在这件事之后,影响了他的感情观。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太年轻的爱情,到了最后都只有一条路走。
因此,我也开始暗自庆幸或许我没有选择找寻沈逸泽,是正确的选择。如此依来,由始至终,我在他心里都还会是那个周亚静。一如我们最初相逢的模样。
“爱情啊……”最不可能嚷嚷这三个字的人就是范昱西。偏偏现在正感叹的人正是她。
“是什么新上市的吃的吗?”我这是合理怀疑。
“你们真的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她居然先发起火来了。
“她想转中文系了吗?”这句话我是对小芝说的。
“我想她可能是在说你和林家宣。”
“干嘛不在一起!”范昱西还是一副怒气冲冲地。
“干嘛要在一起?”我们有过要在一起的跡象吗?她的问话让我一头雾水。
“不要告诉我:‘我们只是好朋友。’”虽然我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娇嗔的口吻说过话,但我强烈怀疑她是在效仿我的口气。
“我是真的觉得我们不像朋友。”范昱西的脸上突然有一片容光焕发的景象,但听了我下面那番话,一张脸很快又垮了回去。“我们感情好的程度绝对好过朋友,要说是家人,又太无话不说了一点,所以说……芝心?”
“哈?不要问我,我不知道。”郭芝心小姐直接对号入座了。
和范昱西的交谈,在我反覆重新在脑海中演练数次后,我突然感到气愤。
当然这种气愤是很没意义的那种,所以在那当下我才没有感到一点生气,而是后来才发生。
“为什么范昱西会觉得男女之间没有真友情?”所以说我是很生气地跑去问林家宣。
“她大概是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吧。”他回答我,“如果是她和我们,那就是真友情。”
他的“我们”指的应该是他和靳士博。
“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是?”这说法真的太不公平了。
范昱西觉得自己是心中坦荡荡地与他们来往,我又何尝不是。
“可能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不一样,所以她觉得不可能会是吧。”
这是我第二次主动和他谈论感情的问题,第一次心中觉得有点像争执。
“那是因为我和范昱西个性不同,所以表现出来的态度也会有不同啊!”我以为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大家应该都知道。
“我说的范昱西所觉得的地方……并不是说她之于别人。”
家宣道:“而是对方之于她。”也就是他们对待范昱西的态度。
“她感觉得出来。”家宣说,“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是。”
就这样,家宣的告白发生在那个我满腹怒气与委屈的下午。
“因为从一开始我们会认识,到感情这么好,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就这样,我傻愣愣地看著他,甚至是眼神看起来有那么点不明白。
心里想的全是无关的事。
为什么是今天?
为什么是这个下午?
选在这个时间点上,其实是我的选择,还是他的?
我想综观以上,很明显我现在已是处于无法思考的状态。
家宣看了我许久没有反应,他好像是逼不得已似地,决定做些什么反应。
“所以我和范昱西一样,也觉得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友情。”
所以他下了这么个结论。
愿意屈居于“好朋友”的状态之下,只不过是在等待一次机会。
只有这样,才会有人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对待你好。
就连女生之间都很难做到的,怎么能太严苛地要求他也一定做得到?我自己都觉得困难。
虽然我还是觉得,他应该一直守著这个秘密,会比较好。
会比较好,我觉得。
家宣说,他担心时间拖的越久,等到我们感情越来越深厚,等到那时再让我知道,我会感觉被背叛。
我能了解他的意思。
因为现在我已有些许这样的感觉。
因为我也以为我们的感情已经够深厚了。
当初他说靳士博是为此接近我,这么想来,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说,“我尽量不去做你不喜欢的那些事,但是就只有这件事,都快一年了,我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它有任何改变。”他说,“所以我想还是和你说一声好了。”
说你的大头。我心里一直回盪著这句话。
发生告白事件是在星期日的下午,因为我走进死胡同里,一夜未眠,日头渐亮时开始收拾包袱,一大早赶回家的路。
因为今天是星期一,我只好留了张纸条给范昱西和小芝,告诉她们我回家了,下礼拜的某一天会回来,但是没说清楚是哪一天。
遇到事情就逃避,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幸好我还有个家可以回,我要跑得远远的。
我还记得那天回家时,一路上都很顺利。
一出宿舍,快走到站牌下时公车也到了。因为是一大早,一路上没什么车潮,行车顺畅,很快就到了客运站,然后等了不过十分钟,我就在回家的公路上了。
除了这件、我分不清楚是在意料之内还是之外的,就是我家电话怎么打都没人接,阮叔的手机怎么打都没人接,老妈的手机没开机。所以说,没有人会来接我回家。
也就是说,我得自己回家。
由于才九点多,早上的空气让我心情好。
在我家那条街下了公车,我还得走过三个巷口,才到我家。
我还记得那时我的脚步踏得有多轻盈,根本把促使我返家的烦恼给忘得一乾二净了。
冬天的早晨,天气一冷,就觉得空气很稀薄。
那一整天,我唯一记不得的就是,到底是我步伐太紧凑,还是空气太稀薄,让我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抑或是……
在我家的那条巷子对街,一个穿著黑色连帽外套、围著大红围巾的男孩骑著一台有后座的脚踏车停在那儿。
那清瘦的背影,还有因为距离而怎么也看不清的侧脸,都散发著一股令我再熟悉不过的线条。
我停下脚步了。
我很努力地想在这个距离点上看清楚他到底是谁,但是我怎么也看不清楚。
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那个侧脸一直朝著他对面的巷子里望去,过了一会儿,男孩骑著脚踏车离开了。
我还站在原地。
风突然变得越来越冷冽,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尖锐,随意就能刺疼我的身子。
对,我没有追上去。
因为我知道追不到,所以就放弃。
因为怕会失败,所以决定放弃。
就算能追到他,追到之后我又该对他说什么?我不知道,所以放弃。
但是我忍不住在街边痛哭失声,所以我就蹲在路边哭了起来。
原本你已经很少想起他了。
原本你在想起他的时候,对他的记忆只剩下一个名字。
现在突然之间,一切全部一股脑儿地全都从记忆中跳了出来。
你在想,他是不是在这样的早晨,总是骑著车在同样的地方等著,等著说不定能再见到你一面的机会。
我哭得很难过,难过在宿舍时,每天早上总是精神弈弈地去买早餐,在家却总是托妈妈上市场时顺便买回来。
不然我们可能早就再见面了,而不是在这遥远的一年后。
遥远到我都已经忘记了他的模样。
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只能从这些细微的小事里追胸顿足地难过。
在我见到相似沈逸泽背影的冬天早晨之后,很多次我试图说服自己,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
天气冷得我脑袋缺氧,是很有可能的。
“不要相信自己看见的!”我确实这么试图说服过自己,但是我还是选择在家里待了将近一周,每天早上都带著早餐站在阳台上,一整个早上都盯著那天我所见貌似沈逸泽的男孩,当时所停留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可能是一个答案。
给我,或是透过我说给家宣听的一个答案。
家宣好像一直处于一种无奈的状态。
我只要想起他,就能感受到他那种无奈,无时无刻地无奈。
口气啊、神态的,看上去好像是很閒适的态度,其实是很无奈。
他说他其实不太高兴到目前为止的人生,经过的那些事、从来没见过身边人有完美结局的经歷,让他变得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奈。
他总觉得是自己带衰,所以如果他自己得不到什么好结局,他真的不意外。
因为早八百年前已有了心理準备,所以就算被拒绝、然后失恋,他都不打紧。
但是我不相信他这么想,就等于他不会难过。
家宣一直很关心我。
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他聊天,就一定能转换心情。
家宣的存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我多希望他能了解这件事,好停止他那无止尽的无奈、对自己存在的自责与伤害。
我想帮助他,却不表示我们能成为男女朋友。
我说我在家待了将近一周,实际数字是五天。
好像要特意避开家宣似的,在他回到同一片土地时,而我又离开了。
他没有打任何一通电话给我,范昱西倒是打得非常勤快,她说她问家宣我怎么会突然跑回家,家宣什么都没说,只是塞了五块钱到她手里,她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打来问我。
家宣很懂得给人空间,我在想,沈逸泽的大哥是不是也是像家宣这样善解人意,所以很受欢迎呢?
我收到沈逸泽的来信是在我见到背影男孩的三个月之后。
那天我没有起得很早。早上没有课,所以前一天难得晚睡了,和范昱西聊了一整晚,女生之间怎么有聊不完的话题,这一点到使我非常庆幸自己是个女生。十点多买完早餐回来,因为范昱西的聒噪而和我们十分熟悉的警卫先生叫住了我,因为他认得我,他连檯面上的邮件都还做完登记的手续,就先把掛号包裹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