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不过是导火线罢了。”家宣道。
因为靳士博的事情让我们都沉默了。
“虽然我们这些朋友都不怎么喜欢他女朋友,但那是因为她对小禹箝制太多,这不行去、那不行做的……可是这不代表我们想见到他们今天这样。”
我点头,“我知道。”
“现在小禹就为了和我们疏离这件事和他女朋友吵,我们都觉得很抱歉。”
“小禹他女朋友不是你们都是同班同学吗?联络感情很正常,为什么要这样?”
“不安全感吧。”家宣猜。“她好像要时时刻刻都知道小禹人在哪、做什么,她才会放心,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只是想我们这群人一起好好聊聊,小禹怕带她来让我们不自在,所以他自己也就不来了。”
我可是从来没参加过家宣和他朋友的聚会,顶多是去看他们打篮球,他们最爱出言损我和家宣,动不动就说我是女朋友、喊我大嫂之类的,每一次我都想把篮球一个个塞进他们嘴里,好让他们闭上嘴。
家宣说可以看得出来相比之下,他们比较喜欢我。
但是我本人对此一律敬谢不敏。
“最后会没事的吧?”我想叫他不用担心。
家宣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这次觉得他们会分手的感觉很强烈,靳士博突然要回归他们小队,却是他嚐到近乡情怯的感觉。
“你到底是希望他们分手还是和好?”
“都有。”
这人真矛盾。
“你呢?”他突然反问我,“你希望他们分手,还是和好?”
“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是一定是劝和不劝离。”我回答。
家宣若有所思地点著头。
“干嘛突然问我意见。”
“你……”然后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卖什么关子!”我拿托盘敲了下他的头。
他嫌恶地拍了拍被拖盘打到的头发,“盐都掉在我的头发上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头皮屑?”我反驳。
他抓起他托盘上的盐洒在我头上。“我看你也不少啊!”接著大笑。
换我也嫌恶地拍拍自己头发上的盐,随即也笑了。
两个人在笑著的时候,家宣开口说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
“今天突然发现小禹和你的相处就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看著他,心中正为自己沉默太久,却又找不著半句适当的话语来回答他而焦急不已。
那次我拒绝了家宣。
如果让范昱西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暴跳如雷。
我不知道如果那天我没有回家,没有遇见沈逸泽,我会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也不知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我会不会答应家宣的告白。
我对家宣说,我现在没有办法谈恋爱的时候,既没有哭泣,情绪也没有起伏,声音平平板板地对他说抱歉,现在我还不想谈恋爱。家宣露出一个“我明白”的笑容,他说,“我知道你一定是还担负著过去什么沉重的担子,放不下来。”
他说,“我相信一定是那个告诉过你,亚静是全幼稚园最可爱的女生的人,对吗?”
听见沈逸泽说过的这句在我心上縈绕不走的熟悉话语,尽管是出自不同人之口,依旧容易触动我心弦。
家宣后来只告诉我,他不意外我拒绝他,他没说明为何这会在他意料之内,我也绝不会白目地去追根究底。
家宣既没说他要放弃,或是要继续执著下去,更没问出“今后依然是朋友吗”这种场面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像在想些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
然后一切又回到从前,一起谈天大笑的日子,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家宣只是让自己安静下来,并未试图去放弃过与我之间任何的牵绊。
我是应该要激动。
激动的情绪如涌泉般在我心头迸发而出,我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还无法釐清自己的情绪。
我不想光因家宣对我的好,而认定我是爱上他,我不想万一有一天,我和家宣都走到像靳士博和他女朋友同条道上来,最后只有互相伤害一途。
我承认我是想太多。
很多情侣没想太多,最后还不是过著快快乐乐的生活?
但是如果要我不去自找麻烦,我会终生不想和爱情有任何瓜葛。
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愿意被伤害,这都是一般人会有的感觉,我只是彻底地将它贯彻始终罢了。
我很想用时间冲淡他人对我的感情,就像我拿来冲淡对沈逸泽的情感是一样的。
孑然一生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我想,我承受得了寂寞,能够过一个人的日子。
如果伤害别人和伤害自己,两条路给我选,我一定会选择后者。
这不是出自善良,而是因为我的懦弱。
尽管最后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两个礼拜后,期中考结束。
说到近来的天气真的忒诡譎,先是艳阳高照好几天,把我的手臂晒得像晒过头的白菜头,到了今天要到学校上三四节的课,一出宿舍大门,一阵风吹来,就让范昱西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怎么又是冬天!”她气得大喊。
可想而知,她最讨厌的时节就是冬天。
为了今天发考卷,小芝也一起来上课了,只是到了下课一定要补眠,范昱西却从外头慌慌张张地冲回教室里来,对我们大吼大叫:“快点出来看!”
“看什么?”我问。
她一直想吵醒小芝,“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你错过这次再等一万年!”
一听见“美少年”三个字,小芝马上就醒了,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不帅你就死定了。”她落下这句话,就走到外头去,凑她万般不愿去凑的热闹。
“亚静你不一起去吗?”
“不要了。”不知道到底是谁惹得每个人都这般大惊小怪,外头嘈杂异常。
范昱西坐到了小芝的位置上。
“你怎么不去?”我奇怪她怎么坐著不走,她不是最兴奋的人吗?
“我只是来好康逗相报罢了,人挤人的我不喜欢。”但是她的视线还是一直瞟向了教室外头,“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你会不会太夸张?”范昱西说话向来夸大其辞,但是这次真的夸张得太过分。
“而且他还带著保膘勒,真不可思议!”她眼睛都冒爱心了,只有她自己还不知道。“可是为什么在学校从来没见过他,不然我早就天天来上课。”
“你真的疯了。”我摇著头,无奈地笑著。
“只可惜我们这位王子身高不是太高,大概只多个我几公分,一七四还是一七五吧……我穿上高跟鞋就比他高了。”她好不惋惜地说,“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受比他高的女生……”
“好啦!”说得这么详细
“那快走吧!”整个人笑得恶心巴拉的。担心我还不够清楚她的意图吗?“我和你出去看,总行了吧?”
走出教室,就看到外头清一色都是女生,乱中有序地围成了一个圆。
“只看得到保膘,因为保膘太高了。”范昱西踮起脚尖观望著。
她忙著找机会见缝插针,我则是遍寻不著小芝人,范昱西说她看到人已经钻到前面去了。
“人小隻一点果然也是有好处的。”范昱西明明很扼腕,还不忘要扯句双关语笑话。“小亚静,要不要我抱你看?”
“当然不要!”这多难为情!
“那我假摔倒好了。”
范昱西为了让我能看到她所说的“美少年”,居然出此下策。
“哎呀!”她二话不说地朝前面的人群扑倒,那些女生为了不为了被她压到,而纷纷闪开。
大概是因为范昱西高挑的身高,她们就在我面前让出了整条路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理所当然地我一定看得到范昱西口中那位“美少年”。
由于范昱西引起的骚动,他也自然而然地朝了我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发现了我站在这儿,于是在他脸上绽放了好大的笑容,与相隔三尺以上的我,竟然连他朦朧的双瞳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我就算不看,也能在心里、脑海里完整描绘出那对眼睛。
距离上一次沈逸泽站在我面前,这段日子已经久得恍若隔世。
沈逸泽带著我所陌生的笑容,站在前方的不远处。
“我说过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我想起了被我塞在抽屉底层的铁盒子,里头还有好几张我还没看完的沈逸泽的手写信。
“所以我来了。”
他的笑容之所以使我陌生,是因现在的它犹如暖阳和煦,却又耀眼不已。
我想都没想过令学校女生争相目睹的人竟然会是沈逸泽,我只能说这些女生真是童心未泯。
沈逸泽确实是有著与一般人大相径庭的气质,把他搞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也难怪范昱西会形容他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并不全是因为长相吧我想,长得像漫画人物的男生我没见过,女生倒是有几个。
保膘当然也不是保膘,是高三下学期时,好一阵子都帮沈逸泽送晚餐来给我的程昱扬。
被他知道范昱西叫他保膘,他一定和她没完。
沈逸泽与我相认的瞬间,让全场霎时都寂静了下来,没多久又开始纷纷扰扰,范昱西也从地上爬起来,不停追问我:“你认识他吗?”
我顿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手脚好像都多了出来,不晓得该藏在哪里。
把心一横,我就跑上前拉起沈逸泽的手就往外头冲。
一路就这么跑了五分钟有吧,明明冷得要死,我却在飆汗。
有绝大部分是冷汗居多,握著沈逸泽的手心也不断沁出汗,但是我又不能放开他。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只是一味地向前冲,直到沈逸泽在后头用力地握紧了我的手,将我的脚步给扯停,我诧异地回头看著他,跑到连停下脚步都觉得这样不对。
“跑到这里就可以了。”他轻喘著,望著四周。
我才发现我跑到了连从不曾来过的校园一角。
沈逸泽接起他那似乎响了很久的手机,其实我打从刚才就一直听到这个音乐,还自以为是我已经开始出现了幻听的徵兆。
“你……先和亚静的朋友待在一起吧。”电话那头一定是程昱扬,他居然想这样打发他。“跌倒那个一定是亚静的朋友。”他说完才向我确认,“是你朋友吧?”
“嗯。”沈逸泽是觉得范昱西和我频率搭得起来吗?这我真的也认了,我们两人在一起确实是蛮协调的。
“先这样了,到时再打给你。”沈逸泽结束和程昱扬的对话。
看著沈逸泽按下结束通话键,我的神智好像也被那个按钮的动作给拉了回来,又回到先前慌乱无措的状态。
“我、我也打个电话和我朋友说一声好了。”我摸摸口袋,才发现我今天穿了一套洋装。
一套没有口袋的洋装,自然也不会有我的手机。
沈逸泽轻轻地勾起一抹笑容,将他的手机递给了我。
我接过之后,怎么也想不起范昱西或小芝、任何一个人的电话,所以我只好拨自己的手机号码,再假装没人接,将手机还给他。
久违的重逢,我却大出洋相,好想一头撞墙死了算了。
沈逸泽收回手机,收回裤子后头的口袋里。
他还是同样的穿著。
黑色连帽外套,刷色牛仔裤,简单明瞭的打扮,好像在告诉我,他还是以前那个沈逸泽。
没有因为有这么多女生为他停驻视线,就忘记我的存在,忘记我这张脸。
我好想知道,如果范昱西没有刻意为我开一条路,我混入人群之中,他是不是能够在第一眼扫过有我的那一行列时,马上就认出我?
明明对自己诉苦了万般次对沈逸泽的失望,现在他人出现了,我竟又如此期待奢求他放在我身上的视线,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千思熟虑,却遗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就是当我在怨著沈逸泽的时候,他都不曾在我身边,不在我伸手可及之处。
所以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当他确实出现在我眼前,当他温热的体温从我掌心传来,我是不是也能够像我所想的一样,能断然地与他画清界线,能将自己置于安然之地,再也不为他哭泣?
我失算了。
我好怀念沈逸泽给我的笑容。
我好想念他听我说话的样子。
我忘不掉他那双眼里,瞳孔曾映照出的我的影像。
我好想他。
我太害怕这思念只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我便开始想忘记他,用这种行为想报复他。
我以为我们没机会再见面了,所以我以为他也不会在乎我怎么想,我只好为自己著想,找一个能发洩情绪的出口。
就是遗忘我曾经喜欢他的所有,一切的小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