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们说我是失忆了,医生也说我因为发烧暂时失去了记忆。我的记忆停留在多年的那个夜晚,我被妈妈找回家,生了一场大病。
他们很担忧,我倒觉得没有影响。其实我慢慢地记得后来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大学的课本,我学过的掌握的东西依然在,我还记得我在哪里上大学,坐哪辆车去市里最近,可是发生过的事,出现过的人我还是记不得。
昱西和小芝说她们是我玩得做好的朋友,我相信,因为从我醒来一见到她们就觉得很亲切。
家宣说他是我的男朋友,可我记得那天在病房他并不是那么说的,但是我也没有拆穿他,这个男人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暖。透过他我又仿佛又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对了,他和那个叫沈逸泽的男人有点像。
我其实对沈逸泽很好奇,他总是不远不近地看着我,也不靠近,但很多时候他又不在,我猜想他是不是个大忙人。
家宣和昱西她们总是和我讲过去发生的事情,希望帮助我恢复记忆,但是她们讲来讲去也就那么些,我总觉得在我生命里占据很大一部分的分量的记忆是来自那个叫沈逸泽的男人。
每次我问起病房里的那一幕,还有那个叫沈逸泽的男人,家宣总是轻描淡写,要不然就干脆说:“不要再问别的男人了亚静,我会吃醋的。”每当他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问昱西和小芝,她们也与家宣的口风保持一致,但昱西每每提到他就会很愤怒,看向我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心疼。我知道这个男人和我肯定不简单。
我回了趟家,很意外,我们居然搬家了。
阮叔和妈妈居然有了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小男孩,名字叫小峰,妈妈说他和我小时候一样乖巧可爱。的确,小峰很懂事,会照顾人。我一回来就洗了水果给我吃,和我说起我们之前的趣事,我虽然忘了,听他讲也觉得不陌生,仿佛我是记得的。看起来他很喜欢我,总爱和我黏在一起,这让我觉得很开心,多了一个可爱的弟弟。
只是阮淑和妈妈比以前老多了,我们的新家也比之前住的地方宽敞了,这些年日子要好过些了吧!
我们没有告诉他们我失忆了,因为这只是暂时的,我不想让家人替我担心,目前我已经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了。
一天下午,我上完课正要回住处,一个衣着入流的卷发女人拦住了我的出路。
“我们聊聊。”她说。
我没有拒绝,直觉她会告诉我关于我想知道的一切。
在咖啡厅里,她帮我叫了一杯咖啡。我抿了一口觉得很苦,便没有再尝试,坐在我对面的她但是优雅地加了方糖用小勺慢慢地搅着。
她见我喝不惯的模样淡笑着 说:“你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咖啡奶伴,当然是苦的。”
我摇摇头说:“咖啡是苦的,如果我不喜欢它的这种苦,加再多的糖和咖啡奶伴也是没用的。”
“但是,它们会让它味道变好,虽然还是有苦味,但是却也甜美和香醇。”她抿了一口,享受地咽下。
“抱歉,我享受不了这样不纯粹的美味,我宁愿它是苦的,盛在杯中是苦的,入口是苦的,回味也是苦的。”我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
“服务员,一杯白开水。”我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觉得很苦,还不如喝一杯白开水来得好,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喝咖啡。
“你真的很特别。”那女人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向我伸手右手,“我叫美玲,你好周亚静。”
“你好。”我握了握她的手,这意味着真正的谈话将要开始。
“听说你失忆了。”
“没错。”我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把沈逸泽也给忘记了。”
我点点头说:“是的,对他没什么印象了。”
“你真是好命,能把他忘了 ,我就不行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忘不了他。”她唇边勾起一丝苦笑。
“你为情所困?”我脱口而出,是问句但更像陈述一个事实。
“你知道?”她疑问道,细弯的柳叶眉往上挑起。
“不,我不知道,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我忘得一干二净了。今天来只是好奇。”我坦然地回答,过去的一切现在对我来说就如同杯中的白开水,淡而无味,解渴倒还是可以的。
“我可以和你说说我和逸泽的故事。”她看向我的目光沉静了几分,“逸泽是我的初恋,不过却也不算是什么太好的回忆。逸泽很特别像你一样,他是钢琴王子,洋溢着才华,却也冷漠的像冰,但这还是抵挡不住他的魅力,很多女生都偷偷的喜欢他,包括我。
当时他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因为我从来不会主动的接近他,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只是有时候经过他的身边,刻意的放慢脚步。如果他注意到了我,我会心跳加速,偷偷地开心一整天,如果他没有注意到我,我会失落地吃不下饭。
那时候喜欢他的女生太多,不乏那些十分出色的,而我很普通,丢进人群便会被淹没,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我很自卑,也很孤僻,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孤单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吃饭,孤单的一个人回家,我想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我一辈子都会这样,就算出了社会也一样继续我没有存在感的生活。
事情的发生是在国二的时候。
音乐课考试,我在教室里表演钢琴演奏,弹钢琴是我唯一的爱好,也是特长,我的钢琴老师曾经说过我的手指柔软、纤长,适合弹钢琴,也因为这样我喜欢上了弹钢琴。至少在弹钢琴的时候我还是有优点的,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之间优美地起舞,我很享受这样的感觉。演奏完毕的时候我走下台,逸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后来想想那时候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同时挤在我们教室裡,会这么注意我的,恐怕还是只会有他一个。但是弹得比我出色的人不在少数,但我很开心,不是因为我弹得钢琴曲被大家认可而是我看见逸泽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给我鼓掌,他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后来逸泽告诉我,正因为他见过很多人弹琴,但大多数人虽然听起来是弹得不错,但是看起来不是手指不够柔软、显得不够优美,就是弹琴时居然学起音乐家的面目狰狞,真的让人倒尽胃口,才会注意到我。说到弹琴,他不否认他是百分之百的外貌协会,我就是抓住了那一瞬间,吸引住他的目光。
后来我发现接下来有好一段时间,他在注意我。也许并不是喜欢,只是纯粹的一次惊艳让他对我产生了好奇。我不丑,但也不美,我很平凡,甚至有点孤僻。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本,他会不会喜欢我,我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有一天他忽然主动开口和我讲话,这让我在内心雀跃不已。
那天,从下午开始,外头就一直下着大雨。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带雨伞了,下午放了学,外面的大雨还没有停。爸妈出差了,没有人来给我送伞,我只好在校门口的警卫室前躲雨,等待雨停。这时候逸泽跑了过来,他自己没有撑伞,却把伞丢给了我,“拿去用。”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我傻傻地抱着他丢给我的伞,看着他跑进雨里,他好像笑了,第一看见他对我笑了。
之后我越来越感觉到逸泽是在意和喜欢我的。我的心情每天都变得很好。我依旧平凡普通,但因为逸泽,我的脸上多了一些不一样的神彩。
我只有名字,没有任何绰号,没有任何暱称,逸泽似乎有些介意,
他可能下意识地认为,我不管是在任何方面──甚至姓名,都和他相距甚远,摆在一起时会让人感觉到强烈地不协调,这的确也是事实,但知道这个事实让我很伤心,我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我的伤心,不想他会厌恶我。我的名字叫美玲,也算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名字,不像你和逸泽,我很嫉妒你,你和他在一起那么搭调,甚至名字。”
她从她的故事里跳出来,但是情绪明显还停留在故事里。她看着我,眸子里盛满了忧伤。
“我应该不用和你说抱歉,毕竟现在的我不是之前的我。”我坦然地对上她的眼睛。
她顿了一下,抿了一口咖啡,继续她的故事。
“在初中毕业之后,我没有直升高中部,选择了其他高中,我想要躲开他,其实也说不上躲开,他原本就没有和我在一起过。我一直在等着他向我告白,我以为他这些日子的表现是真喜欢我了。可是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告白,我在心里想也许他太骄傲了,从来就是女生主动追他。既然他放不下他的骄傲,我决定由我来告白。
我鼓起勇气向他告白,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哪怕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他是多么的绝情,这样伤害一直喜欢他的我,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他的眼里没有我,我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了。可我痛恨他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我却还做出那些让我误会的事情,他真的很自私。
他只是看著我,我抬头看著他,用我那双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他样子的眼睛看著他说,我现在在他的眼中完全看不到任何他的感情,是我误会了,请原谅我的不自量力。然后我转身跑开了。”
她的故事说到这里就停了,她手中的咖啡也没有了。
“故事大概还没完吧?为什么现在你和我会在这里呢?”我追问。
“服务员,来杯水。”她招手,服务员倒了一杯白开水给她。
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着透明的玻璃杯轻轻地摇晃,不像喝白开水,倒像是在喝红酒。
“后面的故事,你大概也能猜到。”她红唇微抿,别有深意的说。
我笑了,有些无奈地说:“不,我猜不到,事实上我只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出结尾,开头是你忘不了他,终于回来找他了,而结尾你大概也不知道,告诉我中间的过程吧!”
“呵呵……也许你知道会生气,你不介意吗?”她也笑了,有些挑衅意味的。
“我无所谓,你忘了吗?我失忆了。”我耸耸肩,表示不在意。
“OK!几个月前我找过逸泽,我告诉逸泽我还是喜欢他,可惜他再一次的拒绝了我,他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让我不要再纠缠他,我真的很不甘心,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从前,我变得优秀了,原本不算丑的五官稍加修饰也精致可人,这些年追求我的人不少,不乏优秀的男人,但我认定了逸泽,其它人再也没有办法入眼,所以我没有放弃。逸泽没变,甚至比以前更加优秀了,连拒绝我毫不迟疑的模样都让我砰然心动。
我就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他,从那个懵懂青涩的年纪开始,我不甘心我的初恋就这样定格在我哭着跑开的那天,我回来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他能够爱我一回,哪怕只有一天,我不贪心吧!但是事实上,我想要的远远不是一天。
那天我喝醉了,打电话给他,我说我想见他一面做最后的的告别,之后我再也不来纠缠他。他来了,昏暗的酒吧里,我喝得烂醉,他没有办法把我送到我住的酒店。半醉半醒之间我缠着他,让他陪我喝酒,不然就不放他走,我把一颗迷药放了进去,他不知道,拗不过我喝了下去 ,之后我又灌了他几杯酒,他双眼迷离昏睡过去。你应该猜到了,我喝醉了怎么还会给他下药,我没醉,我骗他的。我脱光了自己的衣服,也脱光了他的衣服,胡乱抛在地上,制造出我们发生了关系的假象。他醒来以后十分震惊,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我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没多久我告诉他我怀孕了,他很紧张,也很沮丧。我对他说 我不需要他负责,只要他愿意陪我三个月,我就孩子打掉,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他犹豫了,我知道他的顾虑是你。我威胁他,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我就把这一切告诉你,他果然同意了。
不得不承认他爱你,尽管我让他陪在我身边三个月他照做了,但是他的心依然在你身上。我得到了的只不过是假象,三个月期限一到,我和他就再次桥归桥路归路,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交集。”
我皱了皱眉头,说实在的听到她说这些我心里很不舒服,不是因为我也是故事的一角,而是那个男人真的很可恶,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不相信我,不是向我坦白一切,而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呆在别的女人身边,让之前的我怎么想?我不同情面前的女人,她明知道他不爱他何苦作践自己,连自己都不爱自己,别人又怎么会爱你?
“抱歉,我不想再听下去。”我起身,不打算继续听她讲故事。
“你生气了。”她拉住我的手臂。
“是的,我生气了,我很想不明白既然我都失忆了,你还来找我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三个月的期限还没到吧?为什么?你难道是想明白了,要把他还给我?不想把这三个月的时间无限加长了吗?替他做这些,你不心痛吗?”我甩开她的手,目光凛凛地看着她,她神色黯淡了下去,眼眶一下子红得像辣椒,重重地跌坐下来,双手撑头嘤嘤地哭了起来。
“我还能怎么办?他根本不爱我,看着他在我身边却因为 你落寞的模样我真的很难受,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哭,那是在圣诞节之后的那一天。
他窝在墙角,手上夹了一根点燃的烟,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他的双目没有神彩,他就像个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安静得可怕,泪水从他那双失去了神彩的眼睛里滑落,无声无息。我从没见过他如此颓废,我捂着嘴巴忍住哭泣,这还是我喜欢的逸泽吗?我把他逼成了这样。
圣诞节的当天我缠着他陪我。我听到他接了电话,我知道你打来的,他很紧张,见我走过来就挂了。但是我听到了“等你“这两个字。作为惩罚,我不让他回去,我威胁他,如果今天他不留下来我就把我怀孕的事情告诉你,你是他的软肋,这我无比的清楚。你失忆了,我听说是在因为在雪里等了他一个晚上发烧了才……对不起,对不起……”她哭花了妆,狼狈极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对我说着对不起。
我现在的心理十分复杂,我既同情她又恨她,是她让我失去了记忆,忘记了可能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够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是有错,但是错的本身不是你而是那个懦弱的男人。”我收回我的手,手上沾了她的泪水 ,湿乎乎的,黑的黄的一点一点,我皱眉,她的妆已经花得不成样子了。我想要骂她,但还是不忍心 ,递给她一包面纸好声好气的说:“把眼泪擦干净了,去厕所洗个脸,素颜的你才是最美的。”
“谢谢。”她迟疑了一下接过面纸,肿的像杏仁的眼睛忽然放出光芒,“你愿意原谅我?”
“我说了你没错,既然没错又哪里来的原谅。”我叹口气,对于这个可怜的女人,我实在不想伤害她。
“我要走了,我男朋友家宣等了这么久该要急了。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朋友,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我在便签纸上了写了一串数字放在桌上。
“等一下,逸泽,你不能原谅他吗?这一切不是他的错,他很爱你。他是太在乎你了,害怕失去你,只好选择自己默默承受。”她有些不可思议地追问。
“关于他目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如果我想起从前的一切再说吧!”我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暂时维持现状的好。
“家宣。”出了门,正瞧见家宣焦急地在原地徘徊,看见我立即眼前一亮。
“亚静,她和你说了些什么?”他看起来有些不安,着急地想要了解情况。
我忽然很想逗他一下,于是我黑着脸假装生气。
“你知道了?”
我不理他。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沈逸泽才是,我不该骗你的。”他脸色苍白,说不出的失落。
“哈哈……笨,骗你的,我早就知道了,现在你就是我的男朋友。”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真吓到他了。
他惊喜地抱住我,傻乎乎地说:“真的吗?我是在做梦吗?”
家宣这个温暖的男子,我能推开他吗?至于那个沈逸泽,真的存在过吗?此刻家宣抱着我,宽阔的胸膛沉稳而包容,他的体温熨帖着我。可为什么我的心被暖着,却在隐隐生疼,始终没有办法填补心中失去的那一块空缺吗?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我把一切都忘了,却还忘不掉那个人给的伤,我想我大概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