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那么多爱慕的眼光，听过那么多夸奖的话。
因为被人夸赞而高兴这种内心波动，早就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宠辱不惊，只是最基本的涵养。更何况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从不因为别人夸赞他长得好看而高兴。
他又不是女人，战公子从未在乎这个。
但是，此时此刻，听见她的话，为何心底会觉得高兴？
因为是她夸赞，便心下欢喜。
战凌霄唇边不自觉便扬起一抹笑，被心上人夸奖是打心底里笑出来的，沐雨晴都被这笑看的晃了一下。
“沐雨晴。”战凌霄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沉的声音磁性而沙哑，“我很高兴。”
沐雨晴猝不及防，身子一僵。自己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把刚才的话圆过去而已，为什么战公子反应这么大？
不就是随便夸他一句吗，至于……至于这么高兴？感动的都把自己抱起来了？
不对劲啊，像我刚才这么毫无修饰连成语都没有用上就好看两个字，就能把战凌霄感动成这样，战公子爷是多久没被人夸过了？
沐雨晴懵了。
不过，想不通的事情就别想了，男女授受不亲，沐雨晴一把推开战凌霄，绷着一张脸说道，“战公子，你自重！”
喜怒无常的战凌霄却没有生气，看得出心情很好，让沐雨晴在心底默默长了个记性。
下次要是惹战凌霄生气，自己就猛夸他一顿，不知道有没有效，改天一定要试试。
“沐雨晴，过两天沐承要和鬼医一起离开州府。”战凌霄说道。
沐雨晴一愣，“离开州府？去哪？为什么啊？”
“我和鬼医过去取药，带沐承一起。”战凌霄说道。
虽然沐承现在的病情很稳定了，几天看不见鬼医倒也没关系。
可是在那之后，鬼医也都和沐雨晴说过，沐承的病要是根治的话，那也需要找好几样珍稀药材才是。
就是战凌霄现在的这个身份，也都很难找到，所以，还是要鬼医前往。
但这一次去取药不知道要多久，要是等鬼医走了，沐承的病情出现反复，虎子不敢乱用药，毕竟他这几乎是绝症的病，除了鬼医，没人敢接手。
平时虎子在那边也就是做一下大打下手的事情，还有就是护理的事情。
可是在很多时候，虎子都不敢自己下定论的，都得去问过鬼医才敢帮沐承护理的。
所以，目前沐承是离不开鬼医的，自然要跟鬼医一起。
“你也要亲自去？看来这些药材并不好拿。”沐雨晴心底略有一丝担忧。
事关沐承，她没办法淡然。
战凌霄以商行的名义对外收购这些药材。
如果是为了荣华富贵，早就把药材拿来卖了。
连战凌霄都要亲自去药材，着说明不是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就能够打动对方的。
但即便是官场那些不缺钱的人，只要战凌霄一句话，怎么还会藏着掖着，不给面子？
就他这看似清冷实际不择手段的性子，得罪了他，东西就能保得住吗？
聪明的人，早就拿出这个东西，跟战凌霄换点好处了。
“那药材是落在了皇族手中，还是什么世外高人，还是……朝廷里竟然还有这么不给你面子的人？”沐雨晴疑惑问道。
战凌霄笑了一下，“不是皇族，也不是朝廷的人，就是一个市井小民。你放心，先礼后兵。如果条件谈不拢，我就直接抢了。”
这家伙无耻的作风，自己怎么还觉得挺赞同的呢？
看来我跟他一样，都不是好人。
沐承的性命搁在这里，沐雨晴没办法善良。
“如果能够和平拿到石心玉，哪怕是对方提出的条件难办到，我也愿意跟他谈条件，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走到这一步。”
沐雨晴望着战凌霄说道，“但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为了沐承，我一定要抢！”
战凌霄嗯了一声，他们两人的观念一致，十足默契。
“你带我一起去。在州府等消息，我会坐立不安。”
沐雨晴说道，“还是跟你们一起去，遇到什么难题，多一个人想办法。”
战凌霄眉峰一皱，“我去的地方，不适合你去。”
“什么地方？你能去，我怎么就不能去了。”沐雨晴说道。
战凌霄嗤笑一声，“你确定，要我带你逛窑子？”
沐雨晴懵了一脸，“什……什么？”
“那药材就在胭脂楼一个花魁手中，商行威逼利诱，她没卖。”战凌霄沉声说道。
“所以我要亲自去会一会她，如果拿不到，就抢回来。不过能拿到最好，强抢可能会玉石俱焚。”
沐雨晴反应过来，说道，“你平时逛窑子，我肯定不打扰，但这一次，我跟定了！我要跟你一起去。一听你这么说，就知道这女人很难对付。万一你中了美人计，那就全军覆没了。”
平时逛窑子？美人计？战凌霄挑了挑眉。
他洁身自好，从不流连花丛，即便是进花楼也是为了办事，从没找过花姑娘。
美人计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要是美人计对战凌霄有用，何至于这么多年，战公子府中连一个姬妾也无。
他对别人使美男计还差不多。
不过，战凌霄也能理解沐雨晴的心情。
她为了沐承被自己拿刀架在脖子上都面不改，事关奇药，哪能安得下心。
“从这里往京杭大运河走，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到京城。如果有任何意外，我随时都可以回来，不会耽误时间。”
沐雨晴说道，“而且我觉得以咱们的进度，不至于在我去书院之前，还拿不到药材的。”
战凌霄挑眉，“你刚被晋封上品闺秀，就公然离开州府，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到时候发现你逛花楼，只要和花楼花魁有丝毫牵扯，后果，你知道的。”
上品闺秀的身份尊贵，却也被很多规矩束缚着。
“你当我傻啊，敢用沐雨晴的身份离开州府？”
沐雨晴捂嘴一笑，“早就和祖母商量过了，等到选秀册封大典之后，我就和云朵去山里的庄子避暑。”
“往年都是一大家族的人一起，但是今年，祖母也知道沐府大房三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说不准会出什么意外，她已经同意，今年我和云朵还有娘亲弟弟单独在一个庄子，祖母带着大房三房去另一个庄子。”
沐雨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们沐家的庄子很多，祖母还特意准备了一个私下置办的庄子，谁也不知道我们住在哪。”
“原本就是打算这样避暑一个多月后，便去京城的。只要云朵和娘亲帮我打掩护，谁都不知道，我已经不在州府。
今年要不是因为秀院选秀，众人早就已经去避暑了。
沐雨晴趁着避暑隐居，悄无声息的和战凌霄离开，谁都不知道。
过关路引，有战公子在，这种小事自然不用操心。
“战公子，州府这边我能安排妥当，我要跟你一起去。”沐雨晴重申。
战凌霄见此微微颔首，“好。”
他其实也记挂沐雨晴，倒是把她带在身边，最能放心。
有他在的地方，她绝对安全。
灯笼儿映照水中，对影成两只。
沐雨晴他们走了很久，剩下的两人烹茶论书，说到诗书方面，陈云朵都能不落下风，和他相谈甚欢。
但抛开诗词，生活中的那个华宇，活生生的华宇，她却一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问好。
炉火早就熄了。
灯火暗了，油灯快要燃尽。
华宇一手抬起灯笼的罩子，一手提起灯油瓶子，正要倒点灯油，冷不丁一阵夜风吹来，正好吹灭了摇曳暗淡的油灯。
此时已经是暮四合，浓雾更甚，看不见一丝星光和月亮，灯一灭就彻底黑了。
陈云朵吓的惊呼一声。
华宇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道，“云朵姑娘别怕，我在你对面。”
“嗯我不怕……”陈云朵勉强按住自己的心慌，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子，说不怕，但声音都不对劲了。
华宇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说道，“忘记带火折子了。云朵姑娘，你带火了吗？”
“没有。”
华宇将灯笼和油灯搁下，说道，“可惜炉火熄了，不然还能借个火。没灯，我也辨不清方向，不能载你回岸边，我们就在这等着，过会战公子和沐三姑娘会回来，跟他们一起走。”
“好。”
华宇笑了一下，“抱歉，一时没注意，让风把油灯吹熄了。你，应该怕黑？”
“没……没，我不怕黑……”陈云朵连忙说道，“这也不关公子的事，我刚才应该过来帮忙，挡一下风，那就不会被吹灭了。”
其实她刚才还真的想帮忙一起加灯油，因为是华宇，所以在他面前太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深怕惹得他讨厌。
华宇抿唇一笑。
陈云朵说不怕，但听她声音不稳，其实很怕。
只是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还喜欢在自己身上找错误，这女子，挺可爱的。
夜格外安静。
两人都没再说话，让陈云朵一时间感觉，仿佛这船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样。
“华公子……”陈云朵忍不住打破寂静。
华宇接道，“我在。”
听见他回话，就安心多了。
这样的夜，也不觉得害怕了。
“没事。”陈云朵抿唇，我就是喊喊你。
华宇悉悉率率起身，摸黑向前跨了一步，在陈云朵旁边坐下，说道，“袖子借你。”
“嗯？”陈云朵一愣。
华宇温润的声音笑道，“抱歉让你害怕了，是不是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袖子借你，我在旁边。”
“嗯。”陈云朵一下明白过来，俏脸却瞬间红了。
凭感觉伸手一捞，没想到碰到了华宇的手，温暖地触感，陈云朵吓的一下缩回手，幸好此时没有一丝灯光。
不然华宇就会看见陈云朵的脸，已经彻底红透了。
陈云朵红着脸再次小心翼翼伸出手，终于碰到了对方的袖袍衣袂。
她攥在手中，软柔地布料，温柔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华宇发现了她怕黑，故而如此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只是攥着他袖子的一角，却仿佛要醉死在他的温柔里了。
心砰砰乱跳，脸一阵发烫，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华宇抽出随身携带的长笛，笛音渺渺，回荡在荷花丛。
陈云朵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