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场景还是这个院子,却收拾得很齐整,大武正在院子里劈柴,这时的他虽然衣服上有不少补丁,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刀一根柴、一刀一根柴,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屋里传来嘎吱嘎吱的织布机声响,祁敛走进屋内,就看到了在窗口织布的大武媳妇。
大武媳妇三十岁左右,皮肤略黑,长得不算好看,眉眼却似乎总带着笑,给人的感觉非常宽厚温和。她抬头看到祁敛,有些惊讶,随后又像是松了口气,“先生来了。”
祁敛拉了把板凳坐下,“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知道,”大武媳妇停下手里的动作,摊开手,手掌中有盈盈的一团蓝光,“我滞留人间超过了七日,不得已只能借助别人魂中的阳气。我道行太浅,只能接近孩子,但我只是借来用用,过几日就还回去。”
她之前就借过大毛家、二狗家孩子的,用几日还回去,并没见对孩子有什么影响,她才继续用这个方法存留下来。
“更生家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他们第一个孩子早几年就死了,但不知为何那个孩子的魂一直留在家里。虽然她无意伤害家人,但二宝的确因为她身体更弱些,她每碰他一下,他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这次又被你将爽灵夺走,再耽搁,孩子就没救了。”
大武媳妇明显不知道事情这般严重,但她的手掌却收了起来,将爽灵紧紧地攒在手里。
祁敛目光微微一闪,接着道,“就好比你待在大武的梦里,也会折损他的身体,消耗他的寿命。”
过了好一会,大武媳妇才再次开了口,“可是我若真走了,他一定会想不开的。而且,不给我闺女报仇,我怎么能甘心!”
祁敛挑了挑眉,难道这里面另有隐情?
原来大武家也是段家的佃户,因大武父亲是木匠,大武自小也学了不少,农闲时便去段家打短工,大武媳妇则在绣庄做绣娘,按说一年的收入尽够两人嚼用了,但夫妻两人一直有个心病,那就是成亲十多年没有个孩子,钱多数花在这上面了。
邻村的姑娘杏花当时和大武媳妇一起在绣庄做活,后来因有几分姿色,搭上了段地主,做了他的一房小妾。有一日,这杏花拿了个方子给大武媳妇,说是段地主花大价钱买的,用了百分之百得子。
大武媳妇对杏花千恩万谢,没多久还真就得了孕,来年生了个姑娘。大武和媳妇两人高兴坏了,半夜总要醒几次看看闺女,生怕是个梦。
杏花带着人特来看了她,看是生了个闺女后有些失望,怕自己用了也生个闺女。大武媳妇就劝她,“你这抬进去一年多也没有消息,生个闺女总比没有的好,再说,闺女多疼人啊。”反正她看到自己闺女就是三天不吃饭也高兴。
“他前头有个闺女了,还是正妻生的,我再生个闺女也越不过她去。若是生了个儿子,这以后偌大的段家就是我儿子的了。”杏花揉着手绢畅想了好一会,才下了决心,“算了,你说的也没错,有总比没有强,说不了我肚子争气,就生个小子呢。”
临走之前,杏花感叹,“人都说急方子凶,我之前最担心的是孩子生下来有毛病,见你家闺女挺正常的,我也就放心了。”
就是这最后一番话,像是一根刺扎在了大武媳妇心里。自那后,她几乎一眼不敢离开自己闺女,生怕自己闺女有个什么差错。而幸运的是,闺女一直很健康,平常连头痛脑热也不常有。
一年后,杏花也生了孩子,还是个男孩,这可高兴坏了段地主,洗三时在镇子上摆了一天的流水席。可是这孩子就没大武家的好运了,生下来就百病缠身,三天一小热,五天一大热,闹得段家院子没有消停的时候。
有一天杏花派人来请大武媳妇,说是有几个月没见她,想她了,让她带着孩子一块过去叙叙旧。轿子都到门口了,往日眼睛长在头顶的管家一脸客气地请,大武媳妇只得压下心里的疙瘩,带着闺女去了段府。
谁知这一去,踏上了一条家破人亡的不归路。
当天杏花非要留大武媳妇过夜,说是请得了荒医,顺便也给大武家闺女看看。大武媳妇一见果然是荒医,就完全放下了心。
“那位先生看了看我闺女,竟然说我闺女恶疾内藏,不及时医治怕是活不过三岁。一下子就把我给唬住了,我便什么都听了他们的,晚上也将闺女交给了他们,是我害了我闺女啊!”大武媳妇虽然再没了眼泪,此时也不由呜咽出声,本温和的脸上也露出狰狞之色。
祁敛暗暗握紧手掌,“那个荒医是不是身穿缎袍,头戴玉簪?”
“正是!”大武媳妇眼里充满了怨恨,“不知道他把我闺女抱去做了什么手脚,我回家不到三天,闺女就高热不退。我去段家要说法,却连大门都进不去,我丈夫上山找荒医,却也是不开门!我闺女就这样活活地被他们害死了!”
祁敛立刻想起了锁魂术,原来祁远思是用了大武家孩子的魂。夺魂害人,这祁远思就不怕遭天谴?
大武媳妇身体一下子干瘪下去,眼看着就要失控,祁敛忙转了话题,“你既然要借婴孩的魂,第一个肯定会去找段家,中间可是遇到了什么阻碍?”
大武媳妇极力平息自己,好一会才道,“我死的当天晚上就去了段家,可到了湖边,就看到另一个魂梭子被湖里的什么东西给吸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竟然给直接吞了进去。我害怕,便回了来。”
“是我没本事!”大武媳妇再次哽咽起来,“先生,求求你一定要帮我,帮我女儿报仇!”
“我是荒医,有些事情做得了,有些事情做不了。不过,我相信报应就要来了。”祁敛站起身,“至于你自己的事,该说说你的打算了。”
“报应?我们一家子做了什么亏心事落得这样的报应?老天不公平!”大武媳妇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干瘪的身躯一下子变成了煞白的皮包骨头,右手握紧爽灵,想要强行消克。
而下一刻就被祁敛握住了脖颈,只见他的右手顺着大武媳妇的肩头捋到手腕,轻轻一折,就听大武媳妇一声惨嚎,爽灵便脱了手。
祁敛将其向后推开,将爽灵纳入掌中,怒道,“我给你机会是看在你可怜,一滴眼泪就能让你魂飞烟灭,哪容得你蹬鼻子上脸?”
大武媳妇失了爽灵,一下子变得半透明起来,她绝望地看向祁敛,“与其无能为力,还不如魂飞烟灭。”说着已生出尖利指甲的五指就要插向自己脑门。
祁敛鬓角青筋一跳,还是伸手阻止了她,“我再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内你定会看到什么是报应。到时候你怎么选择,我再不问你。”
大武媳妇神色一喜,下一刻却又低落下去,“我没了爽灵借用,这样的状态根本撑不了两天。”
祁敛揉了揉眉心,“我自有办法,你不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