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敛在与那人相对的角落里坐下,手仍紧紧地握在刀柄上。听声音那人应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他反问了句,“你也是?”
那人“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祁敛一边检查一边观察四周,那人缩在阴影里,头低垂着,长相眉眼全都看不清楚。不过,他的目光定在那人身后,黑洞洞的,像是往里的一个通道。
不知道那通道可不可以通向外界,或者找到地下水消失的蹊跷。
正想着,那人忽然又开口了,“离祭祖还有几天?”
“五天。”祁敛揉了揉肚子,最后一脚应该是杀婆婆踢的,她没有立即取自己性命,也许等的就是祭祖过后,他被族里除了名,好没顾忌的吃他的心肝。
“看来我们要死在一块了。”那人叹了口气,短促地笑了一声,而接着就猛烈地咳嗽起来,几乎把肺给咳出来。
祁敛真担心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死过去,往他那边挪了挪。
离得近了,入眼便是一张极度苍白的脸,白的像雪一样。
虽然荒医从不见太阳光,皮肤大多偏白,但这人脸白的太吓人了,一点血色也没有,简直不像活人。
而且,更让祁敛心头一突的是,这人明显受了极重的伤,一双眼却淡淡的,似乎伤口都在别人身上。
祁敛不由挑起眉梢。
那人眼睛很快又闭了上,一下一下艰难地喘息着。
祁敛目光向下,就看到了那人随意放在脚边的刀。
他心里不禁又生了疑惑——荒医自小刀不离手,更何况是眼下这样危机的情况。这人刀就这样摊在外边,好似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就安静地等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还是他有别的后招?
再看他的刀,跟人一样奇怪,黑背,刀身裹在刀鞘里,看不出是几线。不过他的刀却极有个性,不过半截手臂长,细细的如一弯月牙,不像是刀,倒像是一把匕首。
两人沉默下来,祁敛开始闭目调息。
之前身上的伤才好了七七八八,这一下又伤了回去,若想出这个鬼地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得尽快能恢复多少是多少。
可一静下来,不远处的呼吸声就愈发清晰起来,喘一下肺腔里就响一声,费力得很,让人不由听着听着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真想把他肺掏出来缝一缝再给塞回去。
“你……还能撑吗?”祁敛实在忍不住问道。
那人又笑了声,说几个字就大喘几口气,“肺叶子给勾刀穿了,血都流得差不多了。撑了几天,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上面还扔窝窝头下来呢,怕给饿死了。”
这时候有光穿过深深的井洞透了过来,两人不得已往阴暗处挤了挤。
那人抬头,祁敛才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这人跟祁敛差不多大,穿一身青衫,如今被血浸得黑红一片,黏黏的粘在身上。一张脸虽极度苍白,五官却非常俊秀,加上头发那么一披散,简直雌雄莫辩。
那人对上祁敛的目光,问道,“你是哪家人?”
“祁,祁敛。”
祁敛虽心里防着,但大眼瞪小眼要瞪上一个白天,互相不说话也当真尴尬,不要紧的话说上几句也没什么要紧。
那人没报上自己的名字,目光反而有些疑惑,“你没有随辈分?”
祁敛的脸不自觉就冷了,“就没随呗。”
对方又看了他一会,眼睛一闭,不再开口了。
祁敛真是一口气憋在心窝子里,这人真他娘的可恶,问别人一堆问题,到自己这却连个屁都不放。
他将目光转向别处,看向井口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本来算是规整的井口,多了一个暗影,似是有什么人正在伸头往里看。
由于背着光,看不清楚那人长什么样,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趴在井口,也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毛。
难道是杀婆婆?
这时上面那人有动静了,居然抽噎着哭了起来,“儿啊,儿!”
谁他娘的是你儿子?
祁敛脸都要绿了。
上面那人却没完,“我苦命的儿子啊,爹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祁敛猜想这人应该是钱老二,听得空中一阵扑腾声,一只公鸡给扔了下来。
公鸡被摔懵了,晃了好一会脑袋才站了起来。
一看到洞里的两人立时张起翅膀,小碎步靠过来,尖尖的嘴在地上啄着空,一个不留神就昂着头直接冲祁敛的腿叨过来。
祁敛出手一弹,正弹在公鸡脑袋上,公鸡向后一栽,灰溜溜地缩到角落去了。
接着就听到钱老二媳妇的声音,“你个疯老二,怎么又跑这来了?我造的什么孽哦!”
一阵拉扯声后,钱老二似是被带走了,可不过眨眼的功夫,钱老二又返了回来,胡乱往下扔碎石土块,嘴里大喊着,“都怪这井,是它害了我儿子,我要填了它!”
他媳妇气得直拍腿,“那井早被封死了,这不是那一口,你别折腾了。你再发疯,我跟你一块死了得了!”
两人吵吵嚷嚷拉扯着回去了。
祁敛和缩在角落里的公鸡瞪了会眼,公鸡应该是被祁敛给打疼了,记了愁,两张翅膀都张了起来,尖利的嘴在地上来回啄着,突然间一个加速就冲着祁敛跃了过来。
祁敛抬手一抓,就抓住了鸡翅膀。
公鸡力气大得很,拼命地挣扎,眼看着堆积了不知多久的灰都给它扑棱起来了,只得将它往旁一抛。
公鸡脱了束缚,忽然往一处黑乎乎的洞里一钻,不见了影子。
祁敛心头一动,一开始的念头又浮了上来。他一个猫腰也进了那个洞。
大公鸡被吓得咯咯叫着张着翅膀冲出来,祁敛也不再管他,忽听得那人一声痛呼,或许被公鸡给啄了。
祁敛勾起唇角,才觉得心口的气顺了些。
他顺着洞穴往里爬,里面漆黑一片,空间不大,不多时就是一个弯,四壁却很光滑。
祁敛猜测以前这里应该是地下河道。用手摸索着手下石壁的纹理,判断本来的流向,向着河道的上游爬。
越往前越窄,最后只能整个人贴在地上,怀里有什么硬东西硌得慌,掏出一看原来是红血石。
他随手将红血石往手里一握,依旧向里爬,而就在这时红血石起了变化,开始渐渐透出红光来。
将那光笼在手里,发现它正在吸食自己手上粘的血迹。血迹很快被吸了个干净,而红光也越来越亮,已经能将眼前的景象照个清楚。
再往前爬就顺利了许多,不多时就到了头——山间河道硬生生被一面石壁给阻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