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日的降雨,天气稍稍转凉,总算是没有那么炎热。
汤宛打开车窗,凉风立马钻入车里。
今日是秋分节气,古有“春祭日,秋祭月”之说,秋分曾是传统的“祭月节”,也就古时候的中秋节。
大巴车驶入隧道中,窗外的景色被隧道的黄灯所替换,大巴驶往所城的方向。
在他的老家有个习俗,秋分节气需得回乡,无论是在多远的地方都得回去。
在这个日子,所城人会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其热闹程度并不亚于过年。
所城是一座明朝洪武年间建成用于抵御倭寇的古城,已有607年历史,至今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保存完好,城内现有居民7000多人,仍保留着纯朴的民风。
汤宛其实并不怎么想回乡,回乡的路途太过遥远,坐大巴起码要12个小时才能抵达他们的县城,而从县城到所城又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这一来一回使人感到疲惫。
不过他的爸妈一直让他回来,汤宛也只好回家。
从大巴上下来,汤宛又再次搭上去往镇里的小车。
车子急快地飞驰在道路上,路面上没有其他车子,所以司机开的很快,一路上还能看到伶仃的牧童正在放牛。
除了父母之外,要说让汤宛想念的就是家乡的美食,他最爱的是那纯手工敲打而成的牛肉丸入口弹性十足,可不像是外面那些加淀粉又或者是用坏牛肉做的牛肉丸。
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汤宛深吸着气,家乡的空气就是比那钢铁丛林里的空气要清新的多。
镇里的居民已经开始张罗着晚宴,不少见到汤宛的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白弟回来啦!”
汤宛尴尬地点了点头,他并不喜欢自己这个诨名。
在汤宛小的时候,家里比较穷,穿的衣服都是修修补补的,有时候运动幅度过大,那衣服就撕裂了,而当时家里又穷,连内裤都没能买上,当衣服一裂开的时候汤宛就露出他那白净的屁股来,那屁股可比女人还要来的白净,这个诨名便由此而来。
回到古城内,走着那熟悉的街道,汤宛不仅感慨万分。
要知道这座古城已经存在有六百多年的历史,虽然里面的建筑大部分都新建了,但是那古老的路面以及城墙依旧留存着。走在这路面上,总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旧时候的那些人儿也曾经在这条路上走过。
走到转角,那栋二层旧楼如往常一样耸立在那,不过就是比以前看起来更旧一点罢了,爬山虎从一楼沿着墙角爬到了二楼。
汤宛见状连连摇头,“看来阿叔又偷懒了。”
“阿叔”便是汤宛的父亲,所城人有个很奇怪的风俗,孩子不能够称呼自己的父母为爸妈,父亲要称作“阿叔”,母亲则要称作“姨娘”,汤宛听老一辈的人说这是害怕父母与孩子相克,所以这样称呼父母亲。
“阿叔、姨娘,我回来了。”
汤宛踏入门中,阿叔正在看报纸,姨娘则在一旁的小木椅上择菜。
“阿宛回来了呀!”姨娘从小木椅上站了起来走向汤宛,她接过汤宛手中的行李,道:“今晚有牛肉丸,我昨天让你爸打好的。”
阿叔曾是所城镇里最有名的牛肉丸师父,他所打出来的牛肉颗颗弹性十足,虽然现在已经退休,不过阿叔在闲暇之余都会打点牛肉丸送街坊邻居。
阿叔见到汤宛回来放下来手中的报纸,向汤宛点了点头。
家永远都是归宿汤宛的归宿。
屋内,汤宛与阿叔闲聊着,大到国家大事,小到鸡毛蒜皮,谈天说地,一旁择菜的姨娘不时插上一句话。
一下子,一盅茶已经是喝的淡无茶味,阿叔从椅子下取出茶罐子准备添茶,汤宛又看到那个奇怪的盒子,在茶罐子旁边的盒子。
汤宛打小就一直看到匣子放在那里,也不知匣子是什么材质的,放置那么多年也不见一点锈迹。盒子是爷爷传给阿叔的,而爷爷又是太爷爷传给他的,汤宛听爷爷说过,这个盒子是他们汤家的传家宝,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在汤宛小的时候,他总是想着偷偷打开盒子,想一看究竟,可是每一次当自己接近盒子的时候就会被爷爷发现,后果就是一顿毒打,长大之后他便忘了这事。
“阿叔,这个可以给我吗?”汤宛指着盒子问道,不知为什么,他突然间忽然很想完成儿时的未完成的事情。
“哦对,这个我差点忘记给你了,也是时候传给你了。”阿叔将盒子递给汤宛,“我阿叔也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传给我的,你可要好好保护他。”
“知道了阿叔。”汤宛接过盒子端详着。
盒子四四方方的,在盒子的正中间上了一把锁,锁头的样式十分古旧,不过他却又是那种转轮密码锁,锁上共有十个转轮,转轮上又有十个图案,密码的组合之多可非小数。
“阿叔,密码是什么?”汤宛问道。
阿叔摇了摇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你爷爷也不知道,你太爷爷也不知道,这个盒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密码只有她知道,我也试着去打开,从我拿到手到现在一直没打开过,你爷爷也是。”
“老祖?哪个老祖?”说到老祖,汤宛不由侧了侧头。
“生下老祖的老祖。”阿叔道。
阿叔口中的“老祖的老祖”是一名女子。
老祖的故事一直辈辈流传于所城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个故事太过怪诞离奇。
南宋时期,所城还未建立时,在这里有一个小镇,镇子不大,也就十几户人家罢了,因为人不多的缘故,大家都相互认识。
某一天,镇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女子正是汤家的先祖。
女子的出生无人知晓,她就这么凭空出现,身上没带一件行囊,只是穿着一件白净的长袍。
那件纯白色素衣,加上她那姣好的面容,宛如仙女一般。当时镇子里的人认为女子是仙女下凡,遂给予女子住处与食物,而女子只是接受了住处,并没有接受食物。
这老祖真如仙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人见过她吃过东西,即使别人给予她也推脱拒绝了。
在女子出现的那一年里,镇子风调雨顺收成大好,镇里的人儿更加认定女子是仙女下凡。
在女子出现的三个月后出现了一件怪事,一直独居的女子居然怀孕了,有村民怀疑女子是在来镇子前就已经怀孕了。但是,更令人觉得惊奇的是女子在孕期时依旧没有进食,且在不久后,女子顺利诞下一名小男孩。
小男孩便是汤家的第二代老祖。
就在孩子刚过满月时,女子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小男孩一人在屋里,邻居们四处寻找都未曾见到女子的身影。
女子正如她来时一般,悄然而来悄然而去。
镇子里的一户汤姓人家出于好心便把小男孩带回家,并把他养大成人,这才有后来的汤家。
在汤宛的成长过程中他可没少听这个故事,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汤宛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这是数百年前的事情,真伪难以考证。
“当年她生下老祖离开后,就只留下这个盒子。”阿叔的声音有多少唏嘘,“你如果打开了可要和我说,我也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放着什么东西。”
汤宛伸手放在盒子上,在这上面似乎能够感受到女子的手掌所留下的余温。
这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好奇心在汤宛心中不断发酵膨胀。
所城人秋分团聚,主要是为了祭拜先祖,丰盛的晚餐成为孩子一年一度盼望的日子。
汤宛对祭拜并不感冒,晚饭过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还是那间老屋,那张老床,虽说汤宛有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但是房间依然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来姨娘在他离家后没少打扫这个房间。
汤宛躺在床上,拨弄着那盒子上的转轮锁,在刚才他已经试过十几次,可是都没能打开,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十组图案有成百上万的组合,要说能够打开那还真的是有鬼了。
“咔嚓~”
汤宛身体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和他刚才听到的声音全然不同。
开了?
汤宛小心翼翼地抓住锁管,微微施力,只见他毫不费力的就将锁管拉了下来,锁开了!
汤宛激动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才他还想着打不开盒子,然而下一刻他就打开了!
他谨慎又缓慢地掰开盒子,这可是几百年前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他一个不小就弄坏了里面的东西。
汤宛大气不敢喘,费了一阵功夫总算将盒子打开,当他低头看去时,脸上露出愕然的表情。
盒子里并没有装着什么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在里面只有一本书。
书册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经过这么多年也不见潮湿腐坏。
汤宛把书从盒子里取出,当他翻开书册时,整个人愣住宛如晴天霹雳。
书里竟然是用汉字所写,是现代的汉字!
要知道中国汉字是经过上千年的演变而成,以前的汉字可是与现在的汉字相差甚远,但是书里写的文字却是规规整整的现代汉字!
书本开篇的第一页写着六个大字。
“终于等到你了。”
不知为何,汤宛总觉得文中这个“你”字,指的就是他本人。
汤宛轻轻抓着页角翻至第二页,第二页上依旧是简单的一行字。
“你的父亲今晚会死。”
去你大爷的!
汤宛气急败坏地把书丢会盒子里,这怕是个恶作剧吧!他本着好奇的心态去翻开这本书,没想到书里居然诅咒他父亲身死。
阿叔的脸色红润,怎么看也不像会出事,汤宛将盒子盖上,当作一个恶作剧不再理会,想着明天在问问阿叔这是怎么回事。
一天的舟车疲惫,汤宛倒在床上转眼就睡着,在汤宛迷迷糊糊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阿宛!阿宛!”声音里带着哭泣。
汤宛睁开了眼睛,只见姨娘红着眼跑进他的房间里。
“怎么了姨娘?”
“你阿叔,你阿叔他不知怎么突然倒下了!”
汤宛心中一惊,连忙从床上蹦起,急急忙忙地冲出房间,阿叔倒在大厅的地板上,身体抽搐着,白色泡沫正从他的嘴角不断溢出。
“打急救电话了吗?”汤宛向姨娘问道,人已经扑到阿叔面前,汤宛手足无措地按压着阿叔的身体。
“打了,他们说要四十分钟才能来到。”姨娘说着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直掉。
“啊!”阿叔忽然大叫了一声,接着抽搐瞬间停止,整个人儿笔直的,不再发出丁点动静。
汤宛将手伸到阿叔的鼻孔下,没气了。
“阿叔!”
秋风戚戚,将那枯黄的树叶吹得摇摇欲坠。
汤家办起了丧事,丧事简洁但却又隆重,阿叔是镇子里有名的打牛肉丸师父,乡里乡亲间经常替他们免费打牛肉丸,所以丧事的那天几乎镇子里所有人都来了。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才五十六岁的他,竟然这么早就离开了。死因是羊癫疯而引起的脑死亡。
死亡是人不可避免的事情,可是谁都不想死亡那么早降临,汤宛还没有好好孝敬阿叔,阿叔便走了,他的心里同样无比难过,可是他却哭不出来。
最难过的是姨娘,送走宾客后,姨娘躲进了房间,低声抽噎着,汤宛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姨娘十七岁便嫁给了阿叔。
汤宛回到自己的房间,视线落在角落里的盒子上。
那本书预言了阿叔的死。
汤宛拿起盒子,疲惫地躺在床上,这些天他都没能好好休息。阿叔最后和他说的话汤宛还记得,阿叔想看看箱子里装着什么。
从盒子里又一次拿出那本书,如果阿叔知道这里面只装着一本书,而且是一本语言了他死亡的书,可能会很失望吧。
“你想知道汤家的秘密么?”
汤家的秘密?汤宛抿了抿嘴唇,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汤家的秘密,汤宛先开书页,下一页只写着简单的两个字。
“来这。”
字的下方是一幅用毛笔绘画的地图。
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在所城外不远的地方,汤宛从床上翻了起身,他打算去一探究竟,他想完成阿叔的夙愿。
汤宛蹑手蹑脚离开了家,此时的外面已经是黄昏时分。
斜阳挂在西山上,把天空映得红艳。
地图上标注的是一条河,汤宛知道这条河,小的时候他经常与阿叔到这条小河边钓鱼嬉戏,好不开心,可惜阿叔现在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汤宛的脸色黯然失色,走上十来分钟,汤宛总算抵达河边,他看了一眼地图,地图上示意他沿着河流向上走。
汤宛根据地图的指引向上走,走了约莫二十来分钟,往后看去所城已经只有绿豆般大小,忽然前方开始起雾,开始只是淡淡的一层还能够看见前方的道路,可是后来雾气逐渐浓郁,汤宛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摸着脚底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在汤宛摸索有好些时间后,他突然嗅到空气中有一股香味,香味很淡、清香的、带着点甜香,随后雾气也逐渐散了开来。
在汤宛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桃林,桃林在河道对面,现在不应该在称之为河道,应该称之为小溪。溪流中的水位变得极低,只到汤宛的膝盖上。
桃树的枝头上挂着一颗颗饱满靓丽的桃花,桃花正绽放着。
汤宛疑惑地看着桃林,现在是秋分,可不是桃花开花的时间,按理说桃花应是在三四月份才会开花,并且桃花不应该在所城的附近,因为所城的土壤并不合适种植桃树。
书上的地图所指的方向是在那片桃林之后,汤宛趟过河道,来到桃林中,行至数百步,总算从桃林中走了出来。
天色开始昏暗起来,看来快到晚上了。
就在汤宛纠结着自己该不该先回家时,在他前方亮起一道灯火。
有人在这里吗?
汤宛惊讶地向灯火出走去,一间院子耸立在他的跟前。
硕大雄厚的斗拱配以轻柔的屋脊,看着院屋的样式,像是以前古时候的建筑。
汤宛在门前停下了脚步,对于里面是什么人、会不会遇到危险他一无所知。
咿呀~
大门被轻轻推开,只见从屋子里走出一名女子,女子穿着一身纯白色袍子,衣、裳连在一起,让汤宛觉得惊讶的是女子的面容。
白皙的脸庞,柳眉丹目,红唇欲滴,楚楚可人的模样煞是好看,从女子的面容看去,最多只有二十出头。
汤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就连电视上的女明星与她相比也相形见绌。
“你终于来了。”女子轻轻说道,她的声音十分好听,宛如极秒的乐曲环绕在耳畔一般,汤宛一听便入了迷。
“进来吧。”女子说完便转身走入屋内。
汤宛只好跟着上前,紧紧地跟在女人身后,随同女子进到了房间。
汤宛努了努嘴想要询问些什么,他有一大堆的疑惑藏在肚子里,就在他要询问时,却见女子竟然开始宽衣解带,他想要喊住女人,可是不知为何身体却主动迎了上前。
汤宛的脑海里只留下一个想法,他要得到她!
外面似乎下起雨来,雨声稀里哗啦的,秋天的雨细而冷,不过屋子里却是一团火热。
汤宛如同魔怔一般,明明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又再次扑向女子,一次、两次、三次,直至汤宛累得睡死过去方才停止。
等到汤宛睡醒起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女人穿好衣物端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汤宛,还是那身白色素衣。
“啊对不起!”汤宛想起昨晚自己疯狂的举动,慌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女人的手拂过汤宛的脸颊道:“不用说对不起,你做的很好汤宛。”
“你知道我?!”汤宛惊讶地看着女人,他对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自然,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女人说完起身走到门口,“再见了。”
“等等!”汤宛慌急地跑下床,女人并没有等汤宛,打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在女人走出房间的下一刻,汤宛也冲出房间,可是却不见女人的身影,女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屋外的雨已经停下,汤宛如木头一样愣在原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汤宛穿上衣服后在屋子里到处搜寻,可惜他还是没有找到女人。
昨晚发生的事难道是幻觉?汤宛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他可是清楚地感受到女人身上传来的温度。
汤宛走到屋子的大厅里,一幅画引起他的注意,画里是一个女人,女人柳眉丹目,红唇欲滴,与汤宛见到的女人一模一样!又或者说画里的女人正是汤宛所见的女人。
画卷泛黄,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汤宛伸手抹在画卷上,熟悉的感觉油然而升,汤宛急忙翻开书册。
“果然,是一样材质的。”
汤宛将书册和画卷放在一起,猛然间,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里飞快的闪过。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她!”汤宛惊慌失措地大叫了起来。
他想起了老祖的故事,故事里的那个她似乎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身纯白色的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