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最爱享受生活,前几月还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恐惧很快被入冬的节日一扫而空。
倪城的节日很有气氛,坊间皆扎起灯市,店家门前披红润紫,每隔数十步一个彩牌楼。
还有放烟火,天上噼里啪啦地响,要将天宫也掀了似,远隔多少地的异兽都被吵到抓地捞耳。
其实往年也不有这般气派,到底是因为人们松了口气,要通彻发泄一番。
于是有戏班子开始搭台,一轮又一轮,咿咿呀呀地唱,中国民间的灯市与戏,是歌舞升平。
谢先生是这西南小有名气的角儿,走了很多地,唱戏很多年,一路唱下来,名气也传了许多远。
他在西门的馆里搭台子,许多人来就看他,可是老先生身体欠佳,露面的次数也少了,唱主位的反倒是一个年轻的后生。
夜笙卷着一身怡然的黑色长衣,捧了茶在台下细细地欣赏这个年轻的后生表演。
乐声细细演奏着响,有红衣上台,面着彩妆,染霞披凤冠,明明是男子,戏腔却怯怯如女,兰花指捻红尘似水,舞一曲霓虹比女儿还柔上几分。
夜笙是初看戏的外行,什么都只看个表象,分不得好坏,但就旁边这些老票的表情来说,这个年轻人的确是得了先生的精髓。
“后生可畏啊。”一旁的人低头评价,夜笙也装作很懂得点点头。
他确实觉得不错,因为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修为不低,那舞的一手红缨枪也是实打实的。
这些走南闯北的班子,大多都是练家,普通人可不能常年在野处赶道。
.........
天色要暗了,戏终落幕,宾客喧嚣欢散,渐渐只有夜笙一人坐着,还在品茶。
盘铃声清脆,红幕间灯火幽微,有人向夜笙走过来。
“这位先生,我们收台了。”
夜笙抬头,来的好像是那个唱戏的后生。
先前在台上是妆容盖着,夜笙觉得此人有女子的相,现在妆容去了,夜笙还是觉得这人有轻轻柔柔的相貌。
单看他的额角眉毛眼睛,那还真像女子。
“有我几分帅气,不对,他是漂亮。”夜笙在心里想着。
他很有礼貌地回了一个笑脸:“我有事向你们先生打听。”
“先生早走了,你要我带话吗?”年轻后生说。
“走了?”夜笙失望地点点头,他又说,“那个,你了解你们的行程吗?”
“了解,怎么了?”
“那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在下有事相询。”
年轻后生有些为难:“可是,我要和班子里的人去吃饭了。”
“这样,我请你吃饭,行不?”
“可是......”
“去鼎上酒楼。”
这是倪城最好、最贵的饭店,这人有几分实力,夜笙有意结交。
“好。”年轻后生双眼放光。
夜笙儒雅地笑了笑,伸出手去:“夜笙,夜晚的夜,笙歌的笙。”
年轻后生愣了一下,也伸出手来:“苏献舟。”
.........
鼎上酒楼的包间里,夜笙点了一大堆菜。
苏献舟眼睛都给看直了:“还有人来吗?”
“就我们啊,怎么了?”夜笙不解。
“没,没什么。”苏献舟悻悻地笑,“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可不能让你白花这么多钱。”
“不多不多。”夜笙摆摆手,阔绰极了,“我主要想问一下,你们到处游演,如果有重苍和辰关两个城市选择,你们班子会去哪演出?”
“嗯?”苏献舟突然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两个城市间纠结?”
夜笙愣了一下,不会这么巧吧。
“不过最后我们决定去辰关,那里人口更多,各方面也更适合演出,用先生的话就是,更能伸展拳脚。”苏献舟捏着筷子说到。
“哦。”夜笙点点头。
更能伸展拳脚吗?不无道理。
他下定了主意,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再犹豫。
如果选错了。
那就选错了去吧。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呢?”夜笙追问。
“几日后吧,这里的表演也完了,休息几日就出发。”苏献舟回答。
“走近道?”
“嗯,野道。”
“那能多带一个人吗?”夜笙满脸笑容地看向苏献舟。
“当,当然可以,车上位置很多的。”苏献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不过他有些吃惊,走江湖的很会看人,夜笙的举手投足都让苏献舟都感觉到了一股贵气。
这种贵气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能有的。
“倒是我们这些戏子粗鲁,环境不好,也邋遢,夜兄不嫌弃为好。”
“怎么会。”
“......”
饭吃得差不多了,也有酒来,禁不住夜笙的劝,苏献舟这个从未沾过酒的人也抿了半杯,很快就红了脸。
“怪不得师傅天天喝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两人正聊着天,却听见外面有人在争吵。
“诶,先生,你不能进去。”
“让,让开!”
“咚”的一声,包间门被人突然推开,门重重撞到墙上。
一个梳着油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钻了进来,这人得是喝了几斤酒的样子,满脸红晕,圆盘一样的脸活像一个转红的信号灯。
“苏,苏先生在不在?”这人钻到包厢里就四处打量。
他半天后才看见了就在他当前的苏献舟,顿时挂起了笑脸:“苏,苏先生,鄙人王鱼,有请苏先生到我的包间去唱一段。”
这人明显醉得满嘴胡话,但还是能吐露些谦敬词,不过说出来就有些可笑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表演了,现在我在和朋友吃饭,确实表演不了了。”苏献舟站起来,礼貌地和王鱼握了下手。
“就,就一段。”王鱼吞吞吐吐好半天,仍然坚持着。
他抓着苏献舟的手还不放:“苏先生的手也像女子一样。”
苏献舟皱了下眉头,使劲抽回了手来:“王先生,请回吧,我今天真不会表演了。”
“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王鱼刚刚还满脸献笑,然而突兀瞪大了眼,紧紧盯着苏献舟。
当然,以他的身高是从下往上的,让一个不认识的人给面子,好笑得紧。
苏献舟也不知道如何拒绝了,两人这样沉默了半晌,王鱼突然吼道:“你个戏子,敢不给我面子,你们戏班还做不做......”
他后面还嘟哝了半天,都是些不清楚的言语,让人听得摸不着头脑。
刚刚还是一口一个先生的,现在便是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夜笙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觉到苏献舟的怒意,毕竟是年轻人,哪能没有棱角。
但他还是立马把情绪收了下去,仍然微笑着:“不好意思,王先生,在下身子欠佳,唱不了。”
“哪有这么多事,你,你个唱戏的架子大得很?”王鱼颤颤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指着苏献舟。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夜笙的位置传来,王鱼还没有反应,一个汤碗飞快地砸到了他伸出来的手上,玻璃瞬间破碎,落了一地。
“啊,手,手。”王鱼捂着手,血液已经渗了出来,“疯子,这有个疯子,来人啊。”
他话音刚落,还真有人从门外进来,是几个保安,不过这几个保安的目标并不是他口中的“疯子“。
“王先生,还请你离开这个包间。”说话的是赶来的大堂经理。
王鱼一脸愤怒:“你们没看见吗?,这个疯子砸我,你们瞎了吗?”
“王先生,这是鼎上酒楼,给我们蒋家一个面子。”大堂经理也皱起了眉头。
看来蒋家的名头还是管用,这个酒鬼的话像是被统统憋了回去,只是“哼”了一声,在保安的搀扶下晃悠悠走出了包厢。
“撒酒疯就回家去撒,”夜笙摇摇头,他可不似苏献舟的性子,盯着王鱼的背影,“这么想听,自己唱就是了。”
正在离开的王鱼听后又愤怒地转过头来看了夜笙一眼,不过最终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冰冷,脚步不稳地被扶走了。
看着离开的王鱼,大堂经理松了口气,“这位先生,对于我们的失误非常抱歉,这顿饭我们打八折,不打扰您用餐了,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他陪着笑脸离开了。
苏献舟还站着,半天没坐下来:“那个,我也走了,谢谢夜兄款待。”
看得出他心情不佳。
夜笙急忙挽留:“急什么啊,再吃点啊,那种人的话,不要理会。”
苏献舟牵强地笑了一笑:“我没放在心上,只是吃饱了,容我提前离开。”
“好吧”夜笙叹了口气,没有再多挽留,起身将苏献舟送出了酒店。
他一个人又回来继续吃饭,边吃着边掏出了手机。
“喂,大神,怎么想起了给我打电话。”
蒋柏树激动的声音从那边响起。
“今天在你们酒楼和一个叫王鱼的起了冲突,感觉他有点不服气,我不希望他找我朋友的麻烦。”
“王鱼?有点麻烦,我得和我爸说一下。其实这个人蛮可怜的,两个儿子都死在诡异里了,偌大的家业没人继承。”
“嗯,让他不要招惹我朋友就是了,实在不行,就报我背后的名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