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智听了她的话,笑而不语,再走过一段路,觉智说:“我要走了。”
郑妍诗一惊说:“走去哪儿?”
觉智说:“回家,这一去可能永远就不会再来这了。”
郑妍诗故作一笑,说:“不来就不来了呗。”
觉智说:“我要离开若静寺,去京城,回皇宫。”
郑妍诗一愣,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他说:“什么?”
觉智说:“我说过,我是皇宫里的人,可你就不信。我来若镜寺是为治恶疾,现在恶疾已经治好,我该回去了,回到帝祚。”
郑妍诗苦笑着说:“皇上,你真的是皇上?”
觉智说:“我骗你做什么,但是这件事我给你说了,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郑妍诗说:“为什么?你怕我说出去,还给我说。”
觉智说:“因为这事关乎人命,因为是你,所以能和你讲。”
郑妍诗一笑,说:“什么是我?”
觉智拿出香囊说:“这不是吗?”
郑妍诗一愣,立马低下了头,觉智说:“一个为了我身上的小病给我送药之人,不会害我一条命,所以能信任。”
郑妍诗马上把双手往自己的腹前一搭,弯膝说:“民女叩见......”
觉智立马拉住她的手,说:“都现在了,你还来这一套。”
郑妍诗说:“你不是皇上吗,不就应该这么做的?”
觉智说:“一直以来,你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喊过一声,但我感到这样的相处还挺放松,现在你突然一句‘叩见’,会让我很难堪的。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我一下。”
郑妍诗说:“我不想了解你。”然后正要去拿回他手中的香囊。
觉智往旁边一躲,把香囊紧紧拿在手中,然后往怀里一揣,说:“你干什么?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拿回去,在我这……可没那等事!”
郑妍诗瞅了他一眼,说:“皇上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无赖。”
觉智说:“你......又骂人,我就奇了,究竟怎么招惹到你了,你这样骂我。”
郑妍诗说:“你就是......无赖!”觉智有些生气地样子看着她,一下子语塞了。
一来,因为相信了朱翊钧真是大明皇帝,郑妍诗因身微而突然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和他不可能再见面什么的,所以就打算拿回那寄情的香囊。二来,郑妍诗一直记得上次两人在被子里等恶灵的事,所以又破口骂了他。
那夜,郑妍诗被他硬拽着闷在一条被子之下,他们几近呼吸着彼此刚呼吸过的空气。而且,郑妍诗为了展现自己确实是富人家的闺女,表现荡得足够娇艳,她穿的本来就比往常少,那时候还被觉智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身体隔着衣服也不得不紧贴在一起,所以她当时紧张到发丝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害怕恶灵。觉智又一手搭在自己的头上,于是为闺中身净的郑妍诗难免感到自己的清白或多或少受毁,虽不能怎么做,可骂他出口气也行吧。他自己倒是不会觉得那能怎样,毕竟为了抓住恶灵,做出一点小牺牲,再正常不过,何况他不认为那是牺牲。
岁阑将尽,气候转暖,被雨雪洗涤过的空气使人气爽神清……
觉智站在汇善的厢房门外,敲了几下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看着蒲团上正闭眼打坐的汇善,双手合十一作揖,说:“师傅,弟子该回去了,明日便启程。”
汇善不紧不慢地睁开眼,说:“嗯,是时候回去了。”
觉智说:“多谢师傅对弟子一直以来的照顾。”然后抬起双手,举过脑袋,深深鞠了一躬,屋内飘香的一缕烟闪了一下腰,又继续直起逸散。
汇善说:“阿弥陀佛,善哉!你且去吧,一路小心。”
觉智说:“是,师傅。”然后走出门去,又把门一关,屋里的汇善又继续闭眼,转动佛珠继续念经。
天黑了,若镜寺里宁静非常,觉智正收拾着包裹,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觉智一边忙,一边说:“进来。”
觉悟一进来就说:“你要走,怎么不和我说?”
觉智一愣,抬起头看着他说:“你跟我什么关系?我走,为什么得和你说?”
觉悟生气地走近他,大声说:“我是觉悟,我是你师兄!”
觉智说:“行了,别闹!”
觉悟认真地说:“我没有闹,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各个好玩的地方,带我去吃好吃的,你忘了吗!”
觉智一惊,说:“我没忘,这事以后再说。”
觉悟说:“没有以后了,师傅说,你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觉悟说完,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觉智看着他,竟然有一下子被他打动几分的意思。只见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流下,觉智抬起手,替他把泪水快速一擦,又转身继续收拾行囊,说:“你知不知道,你掉眼泪的样子真的很狼狈,很难看?”
觉悟说:“你不说一声就走,我还能更难看。”
觉智一笑,说:“好,我带你去玩,可如果我没有时间,你得自己回来啊。”
觉悟脸上的泪痕一点儿都还没干,他就开心地笑着说:“行!你真的带我一起走吗?”
觉智说:“真的。”
觉悟惊喜地抬起衣袖把脸上的泪水全擦了个干净,然后说:“太好了,不然我就白帮你做那么多了!”
觉智一回神,说:“原来你是在为自己找回报啊,我还以为......”
觉悟说:“以为什么,以为我舍不得你?你想多了吧!”
看着这会儿又恢复往常姿样的觉悟,觉智故作生气的样子,说:“算了,不就是路上多个影子嘛!”
觉智又继续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觉悟走到桌子边,看着上面有一个绣着一朵白莲花的香囊,立马拿起来说:“这是什么?”
觉智转头一看,先是一愣,然后故作微笑地说:“香囊。”
觉悟靠近一闻,马上说:“哇~,好香!你从哪儿弄来的?”
看着他对手中香囊十分喜爱的样子,觉智说:“别人送的,瞧你那欢喜的样,要不要我转送给你了?”
觉悟拿着香囊走近他,开心地说:“真的送我吗?”
觉智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往怀里一放,说:“想得美!”
觉悟一瘪嘴,说:“不就一个香囊嘛,我才不要!”
夜深了,若静寺更加宁静,觉智却还没有睡着,他一侧身,闻到了枕边香囊的味道,微微作笑,然后拿起香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冲着上面的白莲一吻,才放下,缓缓睡去。
天亮开了,觉智和觉悟又站在寺门前的台阶上,两人走近,守门和尚冲着他们一作揖,他们马上回礼,觉智说:“师兄,有劳了。”
守门的一人说:“方丈说觉智师弟要走,可是觉悟师弟你......”
觉悟说:“师傅允了,让我们一起走。”
那人疑惑地看着他,说:“汇善方丈没有和我们说过,恐怕不能。”
觉悟说:“师兄,你就开门让我们出去吧!”
那和尚刚要说话,就走来了一个披着红袈裟,头顶有十颗戒点香疤的老和尚,他们整齐地面向他作揖后,说:“汇光主持!”
汇光说:“你们在争执何事?”
那和尚说:“汇善方丈交代,觉智的教修已满,可以开门让行,但是觉悟,他没有提到,可这会儿他们又要一同离寺。”
汇光使劲睁开层层眼皮耷拉的眼睛,看着觉悟说:“你为何要离开?”
觉悟说:“主持,弟子在这寺中,十五年来未离开过若镜寺半步,困顿了数年,弟子想出去,一探尘世。”
汇光说:“凡尘俗世,纷纷扰扰,你作何念要去一探?”
觉悟看着自己说些大道理没用,于是换了语气说:“主持,你就让我去吧,玩够了,我就回来。”
汇光吃惊地一愣,然后展开了笑颜,慢吞吞地说:“好,那去吧。”
几人为他这话更是吃了一惊,觉悟开心地说:“谢主持!”
守门和尚在疑惑中替他们开了门,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守门和尚问汇光:“主持,您为何让觉悟出去。”
汇光说:“困得了他一时,困不了他一辈子,人生本就是游戏,玩得好,玩得不好,那是他自己的事,玩够了,他会回来的。”
守门和尚迷糊着,关上门,汇光已经走远。
汇光的寝堂在若镜寺的最北面,在房间内,汇善对汇光说:“你不该让他去,那里有他不该见到的人。”
汇光说:“罢了,从觉智走进若镜寺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注定。”
汇善说:“能退一步是一步,这样贸然前去,必会惹事端。”
汇光又说:“若我刚才没有放他出去,难保他不会想方设法逃出这里。”
汇善说:“有我们在,他应该不会。”
汇光想到觉悟的出言不逊,然后露出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容,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