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闹市,走过巷道,出了集市,入了一片树林,走在一条萧索的单人行道上,觉悟说:“你家真往这里走?”
骁晓说:“嗯!”
觉悟说:“可你为什么跑那么远,去集市上玩?”
骁晓踹着脚下的小石子说:“我家附近没有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我就只能去那里找他们玩了。”
觉悟说:“这样做,你爹娘他们不担心的吗?”
骁晓说:“我爹摔伤了脊骨,躺在家里不能动,我娘去了很远的田地干活,要天黑才能回家,我是瞒着他们出来玩的,只要天黑之前回家,就没事。”
觉悟蹲下看着她,说:“你还那么小,一个人跑出来,遇到坏人就遭了。”
骁晓说:“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想要和小朋友们玩。”
觉悟说:“小晓,你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一个长得很漂亮,很漂亮的哥哥。”
骁晓说:“嗯!你怎么知道?”
觉悟微微一笑,说:“他是不是问了你有什么心愿,什么愿望?”
骁晓一点头,说:“他很神的,实现了我的愿望!那些小朋友都说我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玩的是什么,就都不和我玩,所以我告诉他,我的愿望是会读心术,能知道所有人心里想什么,后来我就真的会了,知道每一个人心中所想。但是,尽管如此,小朋友们还是不和我玩,他们不说,不想,我也就不知道为什么……”骁晓一惊,说:“哎呀!我答应他不能说的,怎么都说了呢?”
觉悟一笑,说:“没事,哥哥不说出去就行。”
骁晓说:“你可得帮我保密!”
觉悟说:“嗯,保密。但你要记住,不能再相信他了,他会害你的。”
骁晓说:“那个哥哥很好,他帮我实现愿望,怎么会害我?”
觉悟说:“无论怎样,你一定不能相信他说的话,一定不能!记着我说的,一定不能相信他!”
骁晓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没有再问,只说:“哦,小晓记着!你怎么和我娘一样,总说不能相信这个,不能相信那个!”
觉悟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骁晓拉着觉悟走在曲径之中,走过一段很长的距离,他们来到一处茅屋,那茅屋立于杂草杂树之中,四周几乎都没有其他人家。
觉悟拿出一颗菩提子,用食指在上面刻了一个佛印“卍”,递给骁晓说:“拿着,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进去。”
骁晓拿着仔细端详,说:“这是什么?”
觉悟说:“护身印,你一定要好好放在身上,一刻也不能让它离开你,知道吗?”
骁晓把头一点,将菩提子揣入了怀中,说:“哥哥,你要走了吗?”
觉悟说:“嗯,哥哥要去找一个很坏的人,抓到他,让他伏法!”
骁晓拉着他的手,说:“你不要走!你走了,就没人和小晓玩了!”
觉悟说:“我抓到坏人,将其惩治,就回来和你一起玩。”
骁晓一笑,说:“你说话算数!拉钩!”
觉悟看着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笑了笑,弯下腰,像她一样伸出小指,骁晓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指,还挽着他的手拉开大拇指,努力把自己的大拇指往上面紧紧一按,说:“这就盖了章,不能悔了!”
觉悟说:“放心吧!我一定回来!”
觉悟转身走去,可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轻轻的跑步声从身后响起,他停下了脚步,感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角,觉悟低头一看,是骁晓,她满脸期待的模样说:“哥哥,不如小晓和你一起去抓坏人吧!”
觉悟说:“不行!快回家!”
看着觉悟有些严厉的脸色,骁晓放开了手,转身往家中走去,可她一步三回头,去看站在栅栏外,等自己进去的觉悟,只见觉悟笑着一点头,骁晓就扭头,自觉失趣地快步走进了屋,觉悟这才离开。
觉悟在四周认真寻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世刹,他在找,而世刹也在躲,可是天已近黄昏,他就只能去找迦楠客栈,在那里暂时落脚,顺便向千黛问清楚,可他身上已经没有钱能够住客栈,于是只得当了觉树留给他做纪念的千年菩提子。
若镜寺后院的菩提树其实每年都开花,每年都结果,只是花华被树灵所吸收,落花便成灰,结果不曾落地,也被树灵所纳,汇光曾说的千年一花,千年一果,不过是说那棵千年菩提树即将出灵罢了!
而觉树常用来对付人或灵类的都是些近年的菩提子,价值并不大,恰这千年菩提子,一颗有同十定金子的价值,千年菩提子本来就少,还有几颗被觉树掺和着来打迤孑和尤所毁,剩下两颗,在觉树移能之时,留在了觉悟的衣襟之中。
就在之前,觉悟还将一颗送给骁晓做护身印,现在这唯一的一颗便被他拿去当铺换了袋金子和一些票子。
很快,觉悟就找到迦楠客栈,在那里住下,打算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无论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
夜色将起,世刹来到了骁晓家,骁晓看见他,兴奋地说:“白天,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那世刹冷冷地说:“读到了别人的心声,讲讲,都有些什么开心的!”
骁晓说:“今天,我碰到了一个小哥哥,他和我玩了,我很开心……”
那世刹看着她,却感受不到她满足的欢愉,说:“可你怎么还不满足?”
因为骁晓想到了觉悟和自己说过不能再相信他,因为她能读到,觉悟的心里是暖的,而面前这个和神一般存在的人,他的心里不止是冷,还是冰的,骁晓只说:“因为我还没玩够,他就走了!”
世刹说:“你说你的愿望是读出所有人的心里所想,没玩够是什么意思?”
骁晓扭头说:“没玩够就是没玩够!”
世刹眼里开始溢出愤怒,他说:“你要怎样才能玩够?”
骁晓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受到惊吓,不敢说话,只是往后退着小步子,世刹一脸极其生气的样子瞪着骁晓,他的双目一下子变得如同大海般深邃得瘆人,骁晓难以避开他的眼睛,瞬间木讷了整个人。
突然,一道锐利的金光从骁晓的身体里快速窜出来,划开了一个圈,逐渐扩散出去,世刹立即变回眼色,惊慌地闪躲开,说:“那是什么?”
晃过神来的骁晓,害怕地正要跑开,世刹立马伸出手要抓住她,骁晓大喊了一声:“啊!”于此同时,一抹金光射击到世刹的手上,让他感到剧痛。
另一屋,躺在床上的父亲听见叫喊声,大声说了句:“小晓,怎么了?”
世刹怒瞪了一眼骁晓跑出去的身影,再一看外面已黑的天空,叱了一口气,闪身不见。
骁晓跑到父亲的床边,哭着说:“爹,我怕,我怕!有怪物,有怪物!”
她父亲难以动身,只是努力伸出一只手,摸着她的头,说:“别怕,爹在这,没有怪物的,别怕……”
骁晓哭着,又说:“真的有怪物,他要抓住我吃了!”
这时,走进一个妇人,说:“你整天玩得满身脏兮兮,什么怪物,竟然愿意吃你?”
骁晓扭头一看,她正在拿起一块抹布擦脸,说:“娘,是真的,他的眼睛突然就变得狠毒,就像要把我活吞了一样。”
她母亲走近,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说:“那你仔细说明,那怪物长什么模样,为什么要吃你啊?”
骁晓一本正经地说:“他是个长得很漂亮,很漂亮的人……”
她母亲瞅了她一眼,说:“什么话,刚才还说是怪物,这会儿又说是人了!”
骁晓很无奈地样子说:“不是啊!是那怪物变成人了,还变成很好看的男人……”
她母亲一惊,一下子想到了世刹,说:“一见你,他问你心愿了?”
骁晓说:“对,是,没错!他问了。”
她母亲惊讶地说:“你回他了吗?”
见骁晓像做了错事一样把头一点,她母亲惶恐起来,眼里闪烁了泪光,似骂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叫你不要相信陌生人,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她抱起骁晓,坐在木凳上,抬起她的胳膊看看,又抬起她的腿脚看看,说:“受伤了吗?快说,有没有伤到哪里?”
骁晓被她吓到要哭的样子,说:“没有。”她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骁晓从怀里拿出觉悟给她菩提子,说:“是这个东西保护了我,那怪物才没有伤害到我。”
她母亲一看,说:“菩提子?谁给你的?”
骁晓说:“一个叫觉悟的小哥哥,我知道,他是好人!”
她母亲说:“都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躺在床上的父亲终于说话了,说:“戚芬,行了!孩子没事就行了!”
戚芬生气地说到:“骁大石,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那可是要人命的世刹啊!”
骁大石说:“世刹?”
这骁大石曾是个文秀才,后来的功名没有考上,就娶了妻,生了俩孩子,一男儿,适年入军当了兵,名骁勇,另一女就是骁晓。虽然是穷人家,可骁大石经常教自己的孩子识字看书,明理讲道!
他一家本就贫苦,夫妻俩拼了命才养活两个孩子,骁大石一直替别人干苦活赚钱,才能维持一家人的日常所需,后来儿子长大当兵,也算争气,谋了个小官职,就还能发点银两给家里寄去,他们的日子便还算过得去,可为了节省,节省,再节省,总住在这所旧住宅,多年不漏雨,能挡风,他们也就不修缮。
可是,再后来,骁大石因为工伤,坏了脊柱,动不了只得躺在床上,虽然得到了应有的补偿,但也不多,他们就只能过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戚芬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一躺,已经躺了整整一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站得起来?外面发生的事,都在说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这还得叮嘱你,小心世刹,别有什么让他有机可乘的心愿!”她扑闪着泪眼,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久久呼不完。
坐在母亲膝上的骁晓将菩提子揣回怀里,看一眼静默的父亲,又看了一眼愁容的母亲,一脸纯然,低头玩起了自己手指甲里的脏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