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隐身了一天,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敲门声响起之前,林燃已近做足了所有准备工作,正对着镜子戴项链。
她长了双纤长的手,指甲短而饱满,可对于细小的链扣而言,却是中看不中用,她抠了半天,还是没辙,先去开了门。
厚重的房门开启,林燃穿了身裁剪简洁的白裙,婷婷袅袅地立在门后。
客房里明亮的廊前灯落在她身上,也不知耀眼的是人还是光。
周唯见过她通勤时干练利落的打扮,见得最多的是她穿T恤短裤不修边幅的懒样,和在健身房里练到面红耳赤汗流浃背的狼狈相。
这些日常的林燃跟他记忆里的少女并无太多出入。她仿佛是永无乡里长不大的彼得潘,保留着少年时简单柔软的心性,一点都不肯变老。
现在她这样端庄优雅地站在自己面前,周唯才意识到,她不是没长大,只是她的成熟与美好没必要与他分享。
相视的目光久到让林燃不自信。
她不自觉摸摸自己的刘海,“你在看什么?有哪里不妥吗?”
今天是家宴,林燃并没有隆重打扮,衣着妆容得体大方就好。
周唯摇头,原本还担心她的审美,让吴卓然先带她去试衣服,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多虑了。
“没有。你很漂亮。”周唯诚然。
林燃听多了客套话,自然不会把男人对女人外貌的恭维当做值得高兴的褒奖。
她礼貌地微笑,“谢谢夸奖。”
已经到了晚宴开始的时间,“你等等我,我戴好项链就走。”
林燃折回梳妆台,倾身靠近镜子,努力拨开链扣。
周唯在门口等了一会,里面的人没有动静,他打了声招呼,进入林燃的房间。
项链是林燃最好的朋友冯真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梵克雅宝的四叶草锁骨链,好看是好看,可戴起来真是折腾人。
林燃已经要放弃了,镜子里出现周唯的身影,立在她身后。
见她焦灼,周唯道,“我帮你?”
“啊?”感觉有点不好。
周唯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项链上,他并不觉得不妥,“我帮你戴可以快一点。”
“那好。”戴个项链而已,林燃还是把项链递给他,乖乖坐好,可能站起来他会方便一点,又起身背对着周唯,“麻烦你了。”
两个人客气又拘谨。
林燃微微低头,连衣裙V领的设计,她露出的脖颈细长白皙。
周唯捏着项链绕过她的下巴,她仰头,一点儿清冽的淡香,一丝丝擦着周唯鼻尖。
他低头扣项链,靠得近了,她散发的香气更清晰。
那是一种清爽的,犹如扑面而来的海风,又像雨后的清晨,带着草木的幽香。
不带一点儿甜蜜的娇态,却无端端引得人想靠近。
“你用的什么香水?”他唇齿之间的气息落到林燃后颈。
她痒,想缩脖子又忍住了,镜子里的周唯垂着头,立体的五官一半背着光,眉峰鼻梁雕刻一般的精致。他认真地盯着项链扣,修长的手指在此时似乎并不管用,他小心翼翼地,林燃也就不敢动了。
“我不太记得了。”林燃的香水不少,冯真时常在国外出差,她常用的几乎都是他送的。
“好闻吗?”她有点忐忑。香水是隐形的时装,穿好了是锦上添花,穿不好,是画蛇添足。
周唯依旧垂头,看不出表情,“很舒服的味道。”
林燃松了口气,虽然冯真是弯的,但他的品味果然用之男女皆准。
有句话叫闻香识女人。
周唯闻过的女人只有他从前的未婚妻李鸣幽。
她爱的香像水果蛋糕,温软甜腻。所以他送得最多的是香奈儿五号。
而林燃的香,周唯来不及细嗅,红色四叶草已经妥帖地坠在她精致的锁骨之间。
任务完成,他拉开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
林燃肤白,这点红色在身上恰到好处地点坠,颇为抢眼。
“项链很好看。”
“那当然。”林燃抚摸能带来幸运的四叶草,有点骄傲,“我们家真真的眼光能差吗?”
她说“我们家真真”。这亲昵像一根陈年的刺,明明已经安然地埋进了肉里,又被不经意挑起,疼得毫无预兆。
周唯温煦的目光转冷一秒,又恢复如初。
“冯真送的?”他语气里莫名生出戏谑的味道。
高中三年,林燃觉得周唯跟孤立排斥冯真的那些人一样。
她回过头,满脸维护,“嗯。去年生日他送的。我就是觉得他品味好。怎么了?”
这个反问像一只无形的手,能穿越时间捏住周唯从前的不甘,再把他推远。
他和林燃只是断交十年的故交。
而林燃和冯真是十几年的挚友。
周唯长睫微垂,那枚血红的四叶草有点刺眼。
蚊子血。红玫瑰。大概都是这个色。
这么多年以来,你在他心里扮演了哪一种角色?
真的只是好朋友?
如果男女之间相互表白过,也能称之为好朋友的话。
周唯的思绪从过去抽离,带着嘲讽的笑意,“我以为你年纪大了,喜欢八块腹肌的Eric。没想到你对男人的品味还是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