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天云没能从山坡饭店把阿凤带回去,一直担心陆老板找他要人。然而,麻天云这个担心并没有应验。
为了在大山里重新站起来,陆老板专心专意的学起了车。尽管陆老板不愿意为五根的山坡饭店拉客,尽管他拉尿都不想再朝大山里这个方向。但是,大山里又魂牵梦萦般的牵着他的心。
学车结束,陆老板买了一辆中巴客车。新的中巴客车,在兴平市至大山里线路上特别耀眼。有了这辆中巴车,陆老板又重新拾回了自信。陆老板觉得,他这辆中巴客车,跟山坡饭店相比,还是有很大的优势。说不定,这辆中巴客车还会赢回阿凤的心。为此,陆老板信心满满,期待中巴客车帮他赢回梦想中的爱情。
不料,陆老板满心的期待没有等来,却等来了派出所对他的警告,以及让他难以接受的罚款。原因,是陆老板容留江湖骗子在他的客车上玩牌行骗。
刚上路就被警告和罚款,陆老板很不服气。陆老板认为,江湖骗子在他的客车上玩牌,这是乘车人的自由。就算江湖骗子是利用玩牌行骗,他不是公安人员,没有对这种行为进行制止的责任,也没有对这种行为进行制止的义务。
事后,得知派出所对他的警告和罚款,是受马浩的指派。为此,陆老板马上将这事告诉了他的表姐夫古副乡长。
古副乡长听了陆老板的诉说,觉得表弟真是倒霉,不走运。继而,古副乡长又觉得,马浩做事真是有些过,他的表弟陆老板第一天开车上路,就不能以教育为主。
陆老板说,马浩明知道他是表姐夫的远房表亲,一点情面都不给。陆老板还说,马浩在换届选举中失败了,这是有意找事端跟表姐夫顶杠子。
虽然,表弟陆老板对马浩的攻击,古副乡长并不十分赞同。但是,马浩不以教育为主的处理方式,古副乡长还是有几分看法。然而,看法归看法,马浩的处理终归没有错。于是,古副乡长对表弟陆老板说,马浩指派毛所长对你容留骗子在车上行骗的处理,有理有据,以后开车,小心就是。
古副乡长这个表态,陆老板无接受。古副乡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被处理罚款,身为副乡长的表姐夫是这个态度。
陆老板刚开车上路就被警告和罚款,在大山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议论。锤子,丁老四,阿六,三光棍议论得最起劲,笑得最开心。锤子说,这个接亲都把新娘接丢了的人,还有脸在大山里开车,怪不得,一上路就遭倒霉。
丁老四很神秘的告诉锤子和阿六,这个被警告和罚款的司机有后台,听说古副乡长和这个司机是远房表亲,司机是古副乡长的表弟。
阿六收起笑容,很认真的说,连古副乡长的表弟都要被警告,被罚款,看来,马乡长做事六亲不认。
锤子则对陆老板被警告和罚款一事,作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分析。锤子说,换届选举,古副乡长没能坐上正乡长的位子,眼下,马乡长的官比古副乡长还是要大一点,要不然,马乡长哪敢叫派出所警告古副乡长的表弟,罚古副乡长表弟的款。
一个是副乡长,一个是代理乡长,阿六觉得,大山里,今后有戏看。
丁老四说,马乡长和古副乡长,两个人在台上唱戏,他们在台下看戏,只可惜,看戏看不出钱。
提到钱,阿六便提醒锤子,好久没去看寡妇仁花了,是不是因为没有钱。
阿六的提醒,激起了锤子极大的酸楚和无尽的悲哀。上次买鸡做生意,借了寡妇仁花的钱,结果,生意没做成,钱也没还清,在路上碰见仁花,他都得绕道走。没钱,真不是滋味。没有钱,真是一个难。
听了锤子的概述,阿六一声长叹,没有钱,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从对古副乡长表弟的说笑,到对自己人生的叹息,三光棍感到,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凡事真是不好对照,因而谈兴顿失,不觉沉默了起来。锤子似乎坐不下去了,说了一句,散了吧,接着,就抱起竹水烟筒走了。
走到寨口处,锤子又不知道要走向哪里。想到今后的日子,想到他跟寡妇仁花的关系,锤子一筹莫展。
这时,一个中老年男子过来向锤子问路。中老年男子告诉锤子,他要到寨子里去找仁花,有人把仁花介绍给他做老伴,这次,是专程过来看看。
中老年男子要找寡妇仁花,锤子不由吃了一惊。由于欠仁花的钱,他好一段时间没敢见寡妇仁花了,这个中老年男子倒好,亲自找上门来,还要把寡妇仁花娶回去做老伴。锤子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中老年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中老年男子的问话。
中老年男子见锤子愣着,认为锤子对他有怀疑,于是,叫锤子放心,他不是来骗婚的,他是真心实意来找老伴。如果这次见面双方有好感,他会很快跟仁花走进婚姻殿堂,结为夫妻,成为终身伴侣。
锤子还是怔怔地愣着。眼前的中老年男子,个不高,扁型脸,鼻子还有些塌陷。锤子很难把寡妇仁花和这个塌鼻子中老年男人联系在一起。锤子也很难想象,如果寡妇仁花跟这个塌鼻子中老年男人走到了一起,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打击。这个不期的遭遇,对锤子来说,有说不出的感受。锤子觉得,老天真是会安排,他到寨口上来散心,竟然碰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见锤子仍然不肯帮忙,塌鼻子中老年男人急忙向锤子作自我介绍。塌鼻子中老年男人坦然地告诉锤子,他今年五十五岁,刚办了退休,由于上了年纪,很需要一个伴。中老年男子希望锤子给他带一下路。中老年男子还对锤子说,刚到寨口就碰上了锤子,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跟锤子的缘分。
锤子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这个塌鼻子中老年男人。锤子觉得,命运真会开玩笑,他跟寡妇仁花相知相识,集攒了好几年的感情,都没能相依相偎地走到一起。而这个中老年男人,跟寡妇仁花素不相识,并且脸扁鼻子塌,个也不高,还上了年纪,却要跟寡妇仁花互接连李,锤子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中老年男子还向锤子表白,介绍人告诉他,仁花今年三十六岁,他不嫌仁花小。三十六岁的女子沉稳,懂体贴人。
锤子懵了。塌鼻子中老年男人不嫌寡妇仁花的年纪,看来,对寡妇仁花已经有了八九分的满意,要是寡妇仁花跟这个塌鼻子男人对上了,他的寡妇梦就破灭了。锤子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急。于是,对中老年男子说,他不认识仁花,寨子里的寨道七弯八拐的,也不好找。锤子劝中老年男子不要白费功夫,乘早回去。大山里到兴平市好几十公里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赶回去是需要时间的。
中老年男子拍了拍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很自信地告诉锤子,这辆自行车跟了他很多年,也去过很多地方,现在虽然破旧,却不减当年。中老年男子还告诉锤子,自行车只是在大山里作为代步,回兴平市,自行车跟他一起坐客运班车。
中老年男子说完,推着自行车就往寨子里走。锤子想拦,却没拦住。看着中老年男子推着自行车进了寨子,锤子抱着竹水烟筒紧紧地在后面跟着。
中老年男子在寨子里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仁花家木楼。
此时,仁花正在休息嗑吃瓜子,一听有城里人来找,急忙招呼中老年男子上楼。
中老年男子上楼去了,锤子的心嘣嘣直跳。
木楼上,中老年男子跟寡妇仁花一见如故,卿卿我我,
木楼下,锤子神情紧张,气喘得像拉风箱。
突然,寡妇仁花哎哟地叫了一声。
锤子被这一声哎哟急得心脏嘣嘣跳,脑袋嗡嗡响。
木楼上,气氛越来越热烈。
木楼下,锤子心急如焚,不知所措。
这天,锤子意外的一个人喝起了酒。苞谷烧,本是锤子熟悉的味道。可是,锤子今天怎么喝都喝不出味道来。寡妇仁花木楼上那看不见的一幕幕,不断在锤子脑海中闪现,不断在锤子的脑海里翻腾。酒喝多了,也不知道天南地北了,曚朦之中,锤子跌跌撞撞地又来到了寡妇仁花的木楼上。
这时,城里的中老年男子已离去,仁花趟在竹床上休息。酒精的作用,让锤子忘却了一切,又让锤子不顾一切。锤子经直爬上去,想跟寡妇仁花睡觉。
寡妇仁花见锤子酒气熏天想跟她睡觉,迅急翻身起床,打来一盆水,狠劲地朝锤子身上泼去。寡妇仁花告诉锤子,她有男人了,是兴平城里的,刚办了退休,一个月拿两千多块钱。
锤子呆呆地望着寡妇仁花,蓦然觉得寡妇跟他拉开了距离。心中的不快,似乎酒精也散去了很多。锤子理智的感到,他跟寡妇仁花的交往结束了。几年的交往,几年的梦想,全被城里那个短脸塌鼻子给破灭了。继而,但锤子又想不通,他日思夜想的寡妇仁花,怎么会找一个半老头。
寡妇仁花不搭理锤子了,锤子也失去了兴趣,没有了信心,呆了一会,默默地自个儿离去。
寨道里,锤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寡妇仁花那一盆水,浇得他浑身上下一片透湿,锤子的心,更是被寡妇仁花这盆水浇得一片冰凉。寨子里,冷静又冷清。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此时,只有范根发的家里,正在迎接一场久违的高兴。
范根发好久没有打到山鸡了,老天眷顾,范根发打了一只跛脚山鸡。
山鸡刚下锅,儿子范盛福和女儿范福香就在火堂边守着。干坐沉闷,范盛福便拿妹妹范福香来逗乐子,寻开心。
范盛福问妹妹范福香,山鸡在锅里要煮多久。
范福香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范盛福哈哈一笑,直截了当的评价妹妹范福香,真笨。
范福香对哥哥范盛福的评价很不满意,很不服气。反唇相讥地说,谁笨,谁笨,你才笨。说完,随手将一张纸揉成一个小纸团砸向哥哥范盛福,
范盛福收起笑容,很认真的告诉范妹妹福香,煮山鸡要煮到太阳下山。
范福香说,不对,她已经闻到山鸡的香味了。
范盛福信以为真,也将鼻子凑到锅边去闻。甚至,还发出了一声诱人的感叹,山鸡真香。
山鸡在火堂上煮着,范盛福和范福香坐在锅边守着。一时间,兄妹辆相继无语。良久,范盛福对范福香说,他们班又换了一个班长。这个班长很爱发脾气,班长让爱发脾气的人当,还不如给他当。
范福香问哥哥范盛福,什么时候才轮到他当班长。
范盛福告诉妹妹范福香,什么时候轮到他当班长,这个他不知道。老师经常表扬他,可是,就是不让他当班长。
山鸡煮熟,范盛福和范福香争先恐后地去拿碗筷,然后,急不可待到锅里选夹自己喜欢吃的鸡块。
范盛福夹了一个鸡翅膀,范福香也在锅里选找鸡翅膀,当范福香把鸡翅膀夹起来时,被母亲云仙用筷子一把将鸡翅膀敲进了锅里。
母亲云仙严厉地对范福香说,女孩子家家的,不许吃鸡翅膀。
范福香撅着一张小嘴问母亲,哥哥范盛福为什么可以吃鸡翅膀,哥哥吃,她也要吃。
母亲云仙把鸡翅膀重新夹起来,放到范盛福的碗里。然后,很认真地告诉范福香,鸡翅膀要给哥哥范盛福吃,哥哥范盛福吃了鸡翅膀,飞得高,飞得远,飞出大山里,飞到山外去做官。
范盛福吃着鸡翅膀,炫耀似的向家人宣布,这次期中考试,他的语文得了六十九分,数学得了七十五。
母亲云仙鼓励范盛福,叫范盛福好好读书,将来当了官,出息了,全家就有好日子过了。
范福香问母亲云仙,范盛福的老师连班长都不让范盛福当,谁给哥哥范盛福做官。
范福香的提起,让母亲云仙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学校里,班长要轮流当,当了班长,以后才懂得做官。云仙叫范根发抽空去学校说说,让范盛福也当一回班长,别让范盛福吃了亏。
不料,云仙的提议遭到范根发的严厉训斥。范根发正在啃鸡爪。啃鸡爪会抓钱,这也是云仙的交代。范根发正啃得津津有味,冷不零丁被妻子的一番话破坏了吃兴,自然很不爽快。范根发严正地向全家人宣布,吃饭,谁也不许嚼舌根子。
范根发的训示很管用,刚才的热闹荡然无存。火堂边,只有吃山鸡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