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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苁云妖花花妖人

卓敬之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却依旧笑着追上金宝。

“你画那画儿,是送到记风山庄?”仿佛是等着卓敬之,金宝见他赶了上来便问道。

“是给苁云公子的。”卓敬之黑眸含笑,“我以为这天下事,除了你要找的人,其他的一概都不理会呢!”

金宝突然停下脚步,晶眸里闪烁着异样:“怎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吗?”

卓敬之随之一顿,隔着金宝看到他背后的马樱丹开得正好,大团紫色的花缀在枝头,宛如插在金宝的耳边,这样的金宝,忽而觉得有一丝怪异。

其实当怪不怪,当日沈唐可是有意捅破他的身份才会惹得他恼羞成怒,从木栏上就跳了下去。以为他卓敬之是个阿斗也不至于不知道是谁出了黄金举办什么破武林大会。陆家有两女一男,长姐善经营可是与七燕山庄的钱眼钱通斗地火热,二姐善武,一把短剑名镇北国,三弟善文,想来是为陆家进取朝堂而为。这个陆家呀,家底庞大,子孙也是个个人中龙凤。一看金宝手上的短剑必是陆老二无疑。只是她要上眉山大可以大张旗鼓顶着陆家的名义去,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扮成男人上路呢?

“据我所知,记风山庄的苁云公子一生下来就是残障人士,其下养了许多画者,每逢江湖大事这些画者都会出现,记录下一切然后交给记风山庄。”金宝只是稍作了停歇,见卓敬之神游太虚便正声道。

“是!”卓敬之突然回过神来,“苁云公子生来不便,所知江湖大事都是由画者转述。”

此人反应未免太过于迅捷了?不习武真是大大地糟蹋!金宝默叹:“这么说来,你是记风山庄的人?”

卓敬之大笑:“他记风山庄怎请得下我这只大鸟!”

金宝瞥了他一眼:“书生狂人不知事!”说着便自行走到了前头。

到达镇上已近午时,阳光里扑散着食物的香气,卓敬之饿地前胸贴后背,他摸了摸肚子朝各家食楼里观望。

金宝小睨他,嘴角露笑,径自进了一间当铺。

卓敬之仰头:“来回当?”这是什么当铺?从来没听说南方有‘来回当’的。这名字取地也真是怪,来回当来回当,岂不是诅咒人家天天往你这儿当东西?不过当铺做的生意,不就是有来有回的生意吗?这么想着,卓敬之点点头,匆匆跟着金宝进到铺里。

跨进门槛时,金宝已拿了个鼓鼓的钱袋在手中掂量,旁边的侍应正对着一卷画轴估价,站在侍应旁边的貌似就是画轴的主人。风雅居士竟也为五斗米折腰?卓敬之见画,立刻就凑了上来,但凡能当的画,必然是大师笔墨,他岂有错过之理!

金宝稍稍瞥了一眼,那画上画的是一幅苍山,水瀑云云而泻,似是绕耳有声,山体嶙峋却隐在云雾之中,其间又有一棵两棵青松若隐若现,闻之似乎鸟鸣悠悠。笔墨浓淡把握恰当好处,远看甚似将这江山握于掌中。虽是简单别无他物的一张画里,却让人意外地觉得饱满,好画!金宝将目光移至落款处:

“迦山狂人二燕,何许人?”

侍应抬头看了看金宝,恭敬地道:“是七燕山庄二公子所作的画。千金难求的墨宝啊……”

“千金难求?”金宝接过画又仔细地看了看,“能当多少?”

“依小的看,最少值八百两。”

“八百两?”卓敬之忽然大笑,“这张破画也能当八百两?”

金宝睨了他一眼,顺手卷起画:“一千两,我买了!”

卓敬之一听有点恼怒:“金宝兄,你尚且当银度日,怎么出得起这价钱?”

“谁跟你说我当银度日了?”金宝将画扔进卓敬之怀里,“给你!”

“给我?”

“给你总好过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记下,这东西我要了!”金宝又侧过头对旁边的侍应道。

“是!”侍应走到后台拿了一千两银票交给当画的人手里。

金宝收好钱袋见卓敬之正古怪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抽了一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卓敬之立即收回目光:“好奇!”

“好奇什么?”金宝兀自出了当铺。

“你到底是什么人?”卓敬之飞快地跟在后面。

“你又是什么人呢?”金宝回过头来看着卓敬之,“我不问你,你也不必问我!”

好一只铁嘴鸡!本想着能将她套出来,看来陆家人都精地跟排骨一样!卓敬之不甘心地摸了摸怀里的画轴:“为什么要送我画?”

“你的问题还真多!”金宝蹙眉,却又没来由地泄露了一丝笑,“我想告诉你,我也不是冷血的人。”

卓敬之恰恰将那笑看得万般真切,心底忽然间就起了异样。他笑着甩甩头:“金宝兄送的,我自然就接受,一般人我还不要呢!”

金宝暗暗笑了一声:“油嘴滑舌!”

两人说话着挑了间食楼坐下。已过午后,店里却依旧人声鼎沸,金宝环顾了四周,却没有几个是吃饭的,大多数都围在角落的桌子前大声嚷嚷着‘买了买了’!

卓敬之伸长了脖子也往那头看。

店小二拿了两碗茶送到二人桌前,见他们疑惑,便充当起了说书先生。

“二位还不知道啊?话说当日神刀门放下狠话要天机阁的人上不了眉山,商酌在今日比武决胜负,输的人自动放弃争夺状元徼,这可是现在江湖上的热门事呀!”

“他们打他们的,又跟这堆人有什么关系?”卓敬之接过小二手里的茶猛地一口灌下,他早已饿地眼冒金星了,有口茶喝也好!

小二嘿嘿一笑:“这是咱老百姓的习惯,历来有什么武林比武的事,都会开几场大大小小的赌局,大侠们打大侠们的,咱们小老百姓也不能闲着。”

“这倒是门赚钱的门路!”卓敬之笑道,“我也去押个宝,兴许还能被我押中!”说着人已钻进那边人堆里去了。

不到一刻钟,卓敬之又回到桌子,饭菜已上齐,他便立时来了个饿虎扑羊。金宝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饭,黑眸却不经意地瞟向狼吞虎咽的卓敬之。

“你吃喝嫖赌,哪样不沾?”

卓敬之一时没听明白,一口饭塞在嘴里张地大大地望向金宝。

金宝冷不丁嘴角钩起笑意,抬手将沾在卓敬之嘴边的饭粒拿掉:“初遇见你你便对我使了个诈,骗了我五十两海吃海喝,今天你又押了多少宝在赌桌上?”

卓敬之木然抹了抹嘴:“十两!”

金宝点头:“吃饭吧!”

‘啪——’卓敬之忽然放下筷子:“金宝兄以为我是登徒子?”这事很有必要说明,他已在这女子面前毁了一次形象,可得要时时注意了。

金宝扬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卓敬之当下有点脸红:“好,金宝,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是……”

“不必!”金宝横插道,“你告诉了我,岂不成了我也要告诉你?吃饭吧……我知道你不是登徒浪子。”起筷为卓敬之夹了一块红烧肉,又如自语般地说道,“其实你知道我叫金宝,我知道你叫卓敬之就足以了。”

卓敬之敛了敛腹中郁气,看到金宝无意间流露的女子气息,不禁喉口干涩,一颗心‘嘣嘣’直跳,暗暗在心里较劲:“卓敬之,她可是陆千金那个拜金娘的妹妹,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于是只能装做恨恨地拿起碗筷。

饭毕出了小镇,暖阳高挂,翠木小道旁各色春花开地烂漫,卓敬之一扫饭时的不快,兴致好好地折下朵鹅黄小花插到耳后。

“你这样子不怕别人笑话吗?”金宝抱剑站在不远处睨着他,一双黑瞳泻下的目光似幽谷里深潭的水。

卓敬之嘘声只瞟了他一眼,而后又折了朵嫩白的小花走到金宝面前:“你也插一朵不就不奇怪了?这朵予你合适!”

“这朵?”金宝接过花,明眸忽然一动,“为何?”

“就是这朵,”卓敬之笑着抢过花迅速插到金宝耳后,“看着就跟金宝兄一样。”

金宝不自然地动手摸了摸耳后的花朵:“怎么一样?”

“遗世独立!”卓敬之负手背向金宝,“你送我画卷我自然要回礼,这朵花就算是我送你的啦!哈哈……”说着便抬脚向前,以掩去自己脸上不受控制而喷薄出来的热潮。好一个借花献佛啊,也亏他想得出来!

“遗世独立?”盈盈素唇轻声重复,金宝看着卓敬之随风轻舞的衣袍,怅然地取下了耳后的花,玉指微微触碰花瓣,白花润地仿佛在滴水,皎洁如皓月,却是凡物。她将手轻轻握拢,慢慢地把花放进了衣怀里。

是夜,月弯钩,星盘奕奕,晚风几许。

白天因为卓敬之东逗留看花,西逗留赏景,两人亥时三刻赶到城门时城门早已闭不应客。金宝寒着脸径自走到一旁。

卓敬之小觑他一眼,扔掉嘴中嚼了一下午的草道:“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金宝兄不至于会这么介意吧?”

金宝冷眼看他。

夜半春雾四起,靡靡蒙蒙缠绕在城外的树枝、草地上,透过城楼的灯火望去,宛似黑夜里九天仙子的纱绒,娓娓从人眼里覆盖。

卓敬之看看这深夜雾色咧嘴笑道:“这景色何其美,金宝兄错过岂不可惜?”

金宝猛一回头:“嘘,有高手!”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陡然落在卓敬之面前,行至影即随,快得教人看不清他到底从哪边过来的。

“卓公子!”那人落定抱拳道。

卓敬之眯眸:“你怎么在这里?”

“庄主这几天正好在城中,今天早上收到公子的画便差我来城门侯着,待公子到来。”

卓敬之仰天大笑:“记风山庄行事果然神速,短短两个月就把人调查清楚了?”

“庄主想请公子细谈!”

“细谈?现在?怎么你们庄主也喜欢野外露宿吗?哈哈……”

笑声里一声‘轰隆’,城门缓缓开启,卓敬之兀地止笑对着来人道:“苁云公子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卓公子见笑!”城门里殊然飞落几个黑影。

金宝寻声望了过去,黑影里一架轮椅缓缓驶了出来。椅上坐了个男子,天黑看不出样貌,但见他身形消瘦,衣带宽蓬,两鬓发丝依风而舞,虽然身有残障,却隐隐透出一股屹立。他心下便知,是记风山庄庄主苁云。

记风山庄,乃是与天机阁齐名的江湖两大圣地。天机阁之所以为圣地是因为历代天机阁主秉承‘乱不乱人,人乱不乱’的心诀,一向与世无争,对外物都恬然处之。而记风山庄却是恰恰反其行,凡是江湖大事,必有记风山庄的人在场。倒不是他记风山庄喜欢凡事都插一脚,而是江湖兵器排行与江湖豪杰排行都是这记风山庄所一手承办,在江湖中的地位犹可见举足轻重。故,但凡有江湖对决,记风山庄必到。

百年来各庄主倒也兢兢业业,只是偏巧这任庄主苁云天生残疾,才不得不引用画者一职。固然,亦以诡异轻功排名上三的记风山庄广收门人,为了能将画者的画不作耽搁地送进记风山庄,便毫不吝啬地将绝门轻功传授门下人,自此,记风山庄轻功便成了公开的秘密。只是,非门人不传,外泄者,废!

苁云悠然驶出城门,一张花容曝露月光下。金宝骇然!

薄眉轻贴,摄魂桃眼坠满风情,颦笑间风华顿生,月光此时突然失却颜色。只这一双眼,便令金宝叹为折服,这个记风山庄庄主,怎生地妖啊!

“城门为君开,卓公子怎么倒夸起我来了?要说,那是卓公子的面子大才是!”苁云停在了卓敬之面前。

卓敬之抱臂笑看:“苁云公子抬爱。”

苁云凝笑瞥向站在一边的金宝:“这位是?”

“在下金宝!”金宝微微点头淡道。

“金公子,失礼了,夜寒露重还让你们在这儿耽搁,实在是苁云的不是!”苁云眉眼闪动,脉脉送出一频秋波。

金宝顿了顿,男子生地美本不是过错,但美若花,妖赛女子,是不是该另当别论呢?

“苁云公子莫不是想染指金宝兄?”卓敬之调侃,苁云那春风一眼不落分差,全进了他的眼,“金宝可是正经男人!”说着,故意走到金宝面前搂住她比男子窄了几分的香肩。

金宝不提防卓敬之会突然搂住她,被这宽厚的胸怀一搂,立刻像受惊的鸟似地看着卓敬之。在一个男子看来,这样无非只是兄弟之间的手势,但在一名女子看来,卓敬之的这一搂非但不单纯,更像是对丛云说着“她是我的人,请把你的眼光放干净点”。难道……卓敬之已知晓她的身份?不对不对,就算知晓,也不必搂她呀?!

一时之间,金宝竟心如鹿撞。自小除了三弟跟师傅便未与旁的男子接触,更别说贴地如此近,仿佛肉贴着肉,并未有任何布衬隔离,那一丝皮肤的炽热更烫地她面颊如火,眼光不知该放在哪处好。

她蓦地想起三弟曾说的,春天的时候,动物都会情绪亢奋,这个叫发春。

苁云微微抿笑,倒一点都不介怀卓敬之的出言不逊:“卓公子风趣!请……”苁云摆手道。

“金宝兄,今晚可没有美景看了!”卓敬之故作惋惜,而后又满面春风地拉着金宝朝城内走去,偷偷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救了你一次,你可要知道这个苁云有什么癖好。”

金宝愣住,还未将卓敬之附在自己耳边的那阵酥麻感消化,就已感觉到有一阵冷风一点点浸到心底,使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不住地凉。她稍稍回过头瞥了一眼落在后面的苁云,有些置身恍惚。是呀,她怎会忘记这个?

如果说记风山庄是武林标碑,那么,苁云无疑是则传奇,是则华盖脂粉国色生香的传奇。

早闻苁云公子性温貌美,而立之年还未成婚,江湖臆测非非,多数传言苁云乃是龙阳癖,记风山庄无后啊!但事实还未浮出水面,臆测仅仅是江湖的风言风语,传一过百,可信度自然不高。而今与苁云公子面对面,金宝也不禁疑窦心生,龙阳癖之说确有?

那么如此说来,卓敬之只是出手好意打消苁云的歪念,并非是……金宝口角生涩,有点不明白自己在失望什么。

苁云水眸忽动,含思睨着金宝的背影,缓缓驱动轮椅跟在了后面。

待行到记风别院已然晚矣,苁云体恤,便不来打搅他二人歇息。

夜,沉静。

各地的记风别院是画者聚居之所。但凡文人骚客都喜静不喜躁,此时的记风别院静地如孤坟。

金宝在床内辗转反侧,苁云公子那含春一眼让她无眠到天亮。

那双眼睛似是带着妖气的桃瓣,零零洒洒从她的眼睛里灌溉进去。真正是一双会吃人的眼睛!但若他这种如柳桃风姿的人,大意应是喜欢像卓敬之那般相貌英俊,体格又不弱的人吧?为何会对她有兴趣?

轻轻盍眼,脑中那双纷飞桃眼如蝴蝶般眨着,突然又与另一双明亮乌黑的眼重合。他含着恣意的笑看着她,仿佛还能听到他的爽朗笑声。这又是谁的眼?

翌日,园内鸟雀叽啾。

金宝出门便看到卓敬之坐在园中的亭子里喝着茶,见她出来,他便招呼道:“金宝兄睡得可好?过来吃点点心填填肚子呀。”

金宝先是一惊,脸有些微微发热。她进到亭子里,石桌上已摆了几道精致的糕点,似乎是特意准备的。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昨夜来得迟,记风别院的样子倒是真没看清楚,眼前天已大光,园子里的景致一一收入眼里。倒不是什么奢靡的华贵庭院,唯一的特色便是成群的桃花。

“苁云公子爱桃花?”金宝开口问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你觉得他是爱桃花吗?”卓敬之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嘴里含糊道,“你不觉得这些桃花都快成精了,都妖得跟苁云似的。”

金宝侧过头又看向桃花,的确,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粉中带娇恰似苁云杏眼中的那点妖,而花中带血红点,则如他含春眸神,媚里带着蛊惑。一想到他的眼神,金宝不自觉地抽缩了一下,那记眼神看似勾魂却是慑魂,几乎将她穿透。

“卓公子金公子,庄主吩咐待二位用过早点便请移步如意楼,庄主有事相告。”一名仆人躬身前来禀报。

记风山庄在各地都有如意楼分号,乃是书画店,亦是记风山庄的藏宝之地。所谓宝,即是百年来祖辈积下的关于江湖人的各种资料,有的还是绝密。苁云公子为什么要约在如意楼谈话,怕是另有蹊跷。

金宝垂首拨弄亭里一盆兰花:“需要我回避吗?”

卓敬之扫了他一眼:“事无不可对人言,金宝兄这么见外?”

“我只是没兴趣知道别人的秘密。”

卓敬之起身拍了拍手上糕点的碎沫笑道:“还说不是见外,当日我答应随你上香积寺,又说要听你的话,这不已成了自己人了吗?”

见她依旧摆弄兰花,他又抱胸无比叹息地道:“唉,算了算了,金宝兄拿我当外人看,是我卓敬之无能,高攀不起,罢了,敬之已有言在先,从今以后听从金宝兄,既然金宝兄这样想,那我也只能接受了,只是这心啊,怪难受的!”

金宝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转身步出亭子。

“金宝兄真是无情!”卓敬之憋红了脸,站在亭子里嚷了一句。

“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当心我真的弃你而去,让你永世为着那五十两的欠债不得安宁!”金宝站在桃花丛中回过头来道。

芳菲桃李斗紫艳,春容缤纷淡红颜。卓敬之忽地愣住,呆呆盯着不远处的金宝,落瑛簌簌,闹了一园浮痒。他捧住心,糟糕糟糕,不是这一场出游会弄个小冤家回去吧?

“苁云公子还等着,你不走,我可要先走了?”金宝扭过头看向桃花,唇齿之间隐落点点涩意。

卓敬之回过神,立即飞奔着向金宝。

出了记风别院,直走半柱香的时间,转个弯便是如意楼。两人不急不缓地走着,沿路看看买卖的小玩意儿,倒是无比惬意。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嘞……”小贩抱着草柱子边吆喝边走。

卓敬之抬头望去,眸子大亮:“金宝兄要不要来一串?”

“小孩家吃食!”金宝只稍稍瞥了一眼,目光落到旁边一摊卖梳子的摊桌。

“你不吃我可要吃,嘿……给我两串!”卓敬之兴致高昂地跑向小贩。

真是个顽童!金宝心底暗笑,游手拿起摊桌前一把银梳子。梳子巴掌大小,呈半月型,梳身上刻了一行诗‘杨柳青青江水准,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素手微微翻动银梳,暖阳下反射柔润的白光。

“公子,送心上人的吧?就买这把吧,你看你看,这上面还刻字了!”卖梳子的妇人咧嘴指了指梳身上的诗道。

“不了,”金宝放下银梳,“我没心上人。”

“没心上人也可以买啊,买了等有心上人了再送。”妇人仍旧拿起银梳讨巧地送到金宝面前。

金宝微露了一笑转过身去,突然之间耳朵迅速地频动,脸色上也迅雷而变,有杀气?!

闻风未及,道路两旁突然跳出五六个壮汉,拿着刀子冲向买糖葫芦的卓敬之。

“敬之!”金宝浑身冒了一圈汗,提气飞到卓敬之身边,双手用力揽起他的腰身,足尖微微一点,又越出杀手一丈远。

街面上的人顿时抱头鼠窜,向四面逃开。

飘飘落定,金宝回过头瞪着一帮杀手:“你们是什么人?”

几人面面相觑,互相递了个眼神,仓皇离去。

金宝欲追,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圈在卓敬之腰上,当下涩了涩嗓子,‘咕噜’一声,悻悻放下手臂。

“多谢金宝兄又一次救了敬之,看来我不三生留在你身边都不行了!哈哈……”卓敬之别过脸去似是干笑,手里还拽着买下的两根糖葫芦。

三生,三生怎样?是有一种姻缘石叫三生石吧?若是卓敬之知晓自己的身份,这句三生还能如此轻易说出口吗?

金宝掉头默默往如意楼那边走,心下烦乱。

卓敬之紧了紧手里的糖葫芦,微微向不远处的梳子摊桌瞥去一眼,然后咬下一口红彤彤的山查,回头慢慢跟上金宝。

“你惹了什么人?”金宝冷着脸瞅他。

卓敬之摇头:“平日无怨素日无仇,我也纳闷!”

金宝不再看他,侧过脸假装看路旁的店铺。

“金宝兄何故发这么大脾气?”

“我有发脾气吗?”金宝回过头,一支鲜红的糖葫芦递到她眼前,晶莹剔透的糖浆均匀地包裹着山查,阳光下闪着拨人的红光。她狐疑地对上卓敬之的目光。

“有时候,做回小孩子也不错的。试试吧,挺好吃的!”卓敬之爽朗一笑,低头又咬下一颗珠圆的山查。

金宝迟疑地接过糖葫芦,小露丁舌微舔:“甜的?”

“你没吃过糖葫芦?”卓敬之玩味地盯着他,“金大侠一蹦出娘胎就这么大,没做过小孩?”

金宝脸上浮起波澜,缓缓将糖葫芦放到身侧:“以后出来要小心了,我总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的。江湖险恶,你要自知,凡事谨慎点,切莫让你这张嘴惹来祸端。”嘴里的清甜在四处弥漫,她的手不自觉地轻摇着糖葫芦,想着这一口舔噬可是她自懂事以来第一次吃的零嘴。这种甜不禁令她沉迷,很想张开嘴如卓敬之那般大口咀嚼。

卓敬之笑眯眯咬下最后一颗山查,撇头思索了片刻问道:“怎么你不打算一直把我带在身边的吗?”

金宝嚅了嚅嘴,依旧违心道:“这不是笑话吗?两个大男人一直在一块儿像什么话,眉山之行过后,你我还是分道扬镳吧!”说完,心如掉入河水里的鸡似的扑腾着,微有些气短地看着卓敬之。

卓敬之朝后一甩手,竹签定定飞出,他咧嘴一笑:“人无信不立,既然说了听金宝兄的,那就依金宝兄所言,眉山过后,敬之欠下的五十两之情,也该还完了。”说着,加快了几步走到金宝前头,负手走着。

金宝蓦然停住,凝目望着卓敬之的闲风背影,懊恼地用力抓紧了手中的糖葫芦。

“金宝,若是你我一为男一为女呢?可有机会?”卓敬之突然回过头来问道,表情认真不参杂嬉笑。

金宝愣住,还未开口回答,便又听得卓敬之一个人又自说自话道:“我想那是自然,如我这般的男子怕是世间难有了。金宝啊……要想讨到媳妇,光有剑可是不行的,你明白吗?”

“难道像你这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会有姑娘投怀送抱?”金宝瞟他一眼,慢吞吞走到他身侧。

“会,”卓敬之倾身看向她,晶亮的眼神直视金宝的眼,“当然会。”

金宝一瞬气滞,微窘红了脸,这段鼻子顶着鼻子的距离让她不断吸入卓敬之的气息,那气息在暖春里似乎还散发着昨日的花香,使得她一阵心猿意马。看来如糖葫芦的这种零嘴还是少吃为妙,吃了可是要胡思乱想的!

“你不用一副吃惊的表情,金宝,你信不信,在眉山之前,定有女子投奔我?”

“厚颜无耻!”金宝涨红了脸,别过头去。

“哈哈……金宝,你信了!”卓敬之大笑地搂住金宝的肩,连步往如意楼赶。

“我……没信!我不信!”金宝红脸,视线落在卓敬之搂着自己肩膀的手上。那只手依旧是几个月前初次见到的手,为何如今会这么容易就搭上她的肩?说不信,可是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了……

进得如意楼,苁云正埋首书卷内。

“庄主,有客来访。”掌柜轻声禀告。

“恩,”苁云轻轻应了声,既而抬起头,眼光落在门口两个粘在一起的身影上,微微露出些惊讶,但眉眼立即饱含了笑意,“卓公子来了。”说着又向金宝投去一眼。

金宝别过头,日里的苁云比那牡丹还妖,昨晚的春眸已成烙印一记,让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回忆起那种被蜇了一下的异样。无论如何,不接触苁云的任何眼神,才是上上之策。目光空余,她来回将如意楼里扫视了一遍。

店铺分上下楼,一楼是成排的书架,架子上都是些当下时兴的文人笔墨,金宝随意翻了几册又都放了回去。进门靠墙的一侧放了排桌椅,看起来似乎是专为来此研读又无钱买书的人准备的,桌子旁堆积了一整叠未写字的空纸,文房四宝也一应俱全,显然是为了抄书。没想到记风山庄还这般厚爱文人。刚才苁云就是于那里埋首。

金宝抬头,目光顺着檀木阶梯萦萦而上。

“卓公子,金公子,请随我到内间说话。”苁云放下手里的书,带着二人缓缓驶向内屋。

原来这一楼被隔成了两间,内间的门隐在书架之后,难怪她刚才不曾注意到。

跟罢进了内间,这里的摆设才真正教她吃了一惊。倒不是什么瓷器名花之类哗众取宠的东西,都是些字帖古画跟绝版的书籍。

墙上挂满了各色画卷,挂不下的,便收在了架子上。看得出来,这苁云公子爱才!

“苁云公子当真收藏了不少好东西呀!”卓敬之眯着眸子将屋里的画浏览了一遍,连连点头道。

“哪里哪里,苁云只是空闲功夫比常人多,叫人收藏这些东西,也是聊胜于无啊。”苁云起手为二人各倒了一杯茶,“请!”

茶水袅娜着热气,显然苁云一直做着他们随时到来的准备,当真是礼仪周全又待客至上。金宝暗暗佩服苁云。这男子不光相貌令人折服,连这种温温吞吞,恰到分量的体贴也能于不知不觉中将人心收服。看来自家大姐应当庆幸苁云未致力营商,否则,可有两个钱通让她头痛了!

卓敬之瞥了一眼发呆的金宝,微有些不高兴,淡漠地接过茶水又突然笑道:“谁不知记风山庄的如意楼遍布天下,若是每一间如意楼里都藏了这么些宝贝,这风头可是直逼现在的陆家啦!”

金宝一顿,疑眸睨过两人,又落在案头一本青花字帖上。

“这名头记风山庄怕是承受不起。”苁云含笑谦虚道。

“诶,依我说,记风山庄的那些破江湖册都不是什么宝贝,真正的宝贝都在这里呢!”

苁云摇头:“卓公子真是风趣之至。”水眸落在案前的金宝身上,忽然起了番波澜,“金公子对这字帖感兴趣?”

金宝未抬头,放下手中字帖道:“金宝冒犯了。”

苁云驱车行到案前拿起那本字帖道:“这是七燕山庄六燕的笔墨。”

“六燕?”

“纪六燕,乃是博古通今的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皆精。尤其这簪花小楷,字字精俏,直逼卫夫人,真是活脱脱的才女下凡!”苁云抚了抚字帖,脸上浮了层红光。

看来龙阳癖的谣言,无须探询了。

“又是七燕山庄?”金宝有些吃惊,七燕山庄有个迦山二燕画技如神来,又有个钱五燕钱通世称生财童子,现在又有个纪六燕才气过人,这七燕山庄到底有多少能人?

“我早跟你说了,七燕山庄的好,你迟早会知道。这下,心服口服了吧,金宝兄?”卓敬之大笑着一把抢过字帖,“啧啧,果然好字,难怪将苁云公子迷地乱醉。”

“我为伊人醉,伊人几时将我放上心?呵呵……卓公子可真爱揭人伤疤。”苁云无奈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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