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的生活自是重要又繁重,每日连轴转般做着那些早已拟定好的行程。凤霞天性爱好自由,也只能安排永忠派人广采各地风闻,以充实单调的生活。
好在宫闱给了凤霞莫大的慰藉,皇后自成婚以来,每日督促凤霞莫以男女之事误了政事,在凤霞苦闷之时,把凤霞抱在怀里倾听他的苦恼,又因后宫不得干政之故,专拣一些宽慰的话给他排解。
右柱国耿秉文追击邓晟不及,据说与蒙元交好,耿秉文已与蒙元军战五六合,多有胜算;上护军李进于蓟州戍边,常出关与蒙元对战,互有胜负。然国库空虚,百姓未曾恢复元气,连年征战已是不堪重负。
朝廷派特使以那日凤霞与私塾先生对谈方式督学,御史回报各地府衙强令孩童分成各类学校,不准改换兴趣,使孩童早早归为某类,已成误入歧途。
再者,凤霞有时想要派人开渠造田,却被大臣以劳民伤财之故顶了回来;有时想以库银造坚船以与他国贸易之用,如这般,战时又能做军船,但皆被群臣以国库空虚为由否决;有时想让各地勘定最新人丁籍田,而各地以百废待兴为名一直悬而未决。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凤霞心中烦闷,渐渐每日以饮酒作乐。皇后心下忧虑,时时陪在近前。
一日兴起,便与皇后作乐,事毕,皇后腹痛,忙召太医,只听得宫闱中皇后痛哭连连,凤霞更是忧心如焚。
约莫一个时辰,太医出来跪倒在地,哭着说:“龙子保不住了。”
此时,宫女前来,说是皇后有请。凤霞赶忙进入内室。
皇后躺在床上,脸色煞白,拉住凤霞手说:“陛下,臣妾怀子之时,梦有青衣老者来送子,劝臣妾好生将养身体,未己又怒骂而去,想来便应此事。臣妾不怨恨任何人,命中当有此劫难。陛下急躁,素爱冲动杀人,此事不怪太医,万不可怪罪于他。也不可到朝廷中去杀人。”
说着便痛哭起来,须是怕凤霞伤心,又强自压抑说道:“陛下应以国事为要,万不可与群臣为敌,遇事当多想方法,陛下是天子,雄才大略能匡定寰宇,区区小事,并不足为虑。切记!”
说完便扭头向里,不再看凤霞。
凤霞出来,怒气冲冲,拉上永忠安排刀斧手于宫门外,便召集群臣。
待群臣站定,凤霞命人将最后到者斩首。群臣鸦雀无声。
因说起河决为害,当引渠疏浚之事,工部侍郎异议,凤霞即着人拉出门外斩首。
工部尚书苦苦求情不许,待侍郎被斩后,工部尚书缓缓地说:“臣闻陛下乃天选之子,诚望一睹天颜、共扶华夏,今陛下心系苍生,臣等本不该妄加阻拦,只是这国库之中空空如也,陛下刚刚斩的侯侍郎,家中更是一贫如洗,臣曾前去做客,见侍郎每以凉水充饥抵渴,曾乘间查看小米缸,只有区区小半缸,侍郎每日勤于公务,当年陛下当年在南阳府带轻骑兵贸然进城被人反悔困于城中时,侯侍郎日夜跪在玉皇殿中祈福,幸而我大军及时赶到,陛下才得以脱身。今日陛下已斩了他,老臣不敢再造次,万望陛下准老臣告老还乡,臣上有年迈双亲,正需臣去供养。”
说罢,取下冠带,轻轻放在地上,径自去了。几个御史,亦纷纷摘下冠带,去了。
右丞相郦纪信奏说,今日陛下劳顿,可否先退朝,开渠之事他日再说。凤霞准奏,便直直坐在椅子上,让群臣自行散去。
左丞相宋基与右丞相郦纪信留了下来,凤霞便引他们到书房。
三人坐定,凤霞情难自抑,便俯身哭了起来。
待凤霞稍稍稳住,宋基说道:“陛下赎罪,老臣有忤逆处还望陛下念老臣一片赤诚,饶恕老臣。陛下所见深远、圣心独断,本是无错,奈何今时不比他日,自金辽蒙元以来,连年征战,民生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再承担除军费外的开支。诸臣原是陛下臣子,当初山林困顿之时便与陛下上下一心、同心同德、不离不弃,那又为何此时要与陛下作对。陛下当让百姓休养生息,万勿轻启争端。”
郦纪信接话道:“陛下,今蒙元已被追亡逐北,想那邓晟,原为陛下帐下军卒,只是被权力冲昏了头脑、被利益蒙蔽了双眼,臣曾听说,他时常醉酒后哭诉陛下当年为防他受冻,脱袍予他,还曾在行军时把饭菜给他,自己只就着凉水啃了一个馒头。他这是愿意回来呀,只怕陛下余怒未消,心下狐疑。陛下可否修书于他,但使来归,便恕其罪过,使其在城中做个富家翁即可。”
凤霞闻言定定看着郦纪信,郦纪信心虚,便说道:“陛下在讨逆之时,臣曾以身护主,被人一枪刺穿右臂,陛下当知臣之忠心日月可鉴。臣所言者,皆为社稷计者,绝无半点私心。”
凤霞闻言,取来笔墨,当即写了一封书信,待二位丞相看后,便交予郦纪信,命其交予邓晟。
三人又议定,待邓晟来归,除非国内有逆,不再兴兵。
另着宋基厚葬侯侍郎,因其未曾婚配,便令厚待其家人,并安抚群臣。
策定,二人分别归家,凤霞即往内廷去看望皇后。
皇后听侍女报凤霞来,便强自欢颜,让凤霞坐在榻边,即遣走了众人。
凤霞握住皇后手悠悠说道:“妄在世上三十四年,方遇卿卿,本该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却因自己鲁莽,致使闯下此等祸事,心下有愧。”
皇后便道:“臣妾知相公真心,此等祸事早已天定,相公不必过于自责。相公如今坐了天下,当时时警醒,不能再似前般任意而为。”
凤霞连连称是,因问道:“国丈大人多日不见,可否把二老接来?”
皇后便说:“似此祸事,老人家来了也帮不上忙,徒增他们烦恼,万一母亲常常哭泣,反而使我不得不伤感,如此下去,必定生出些许病痛,有相公在身边足矣。”
凤霞闻言,动容,俯身搂住皇后。
夫妻感情,大抵这般互相理解又相互扶持。
凤霞闻听皇后腹中有声,便知道这是饿了,即招呼侍女安排流食汤水。
待饭食送到前来,皇后便让凤霞出去,凤霞说要看着皇后用膳,皇后因说道:“女人家吃饭有什么好看的,快去忙些正事,在这里臣妾吃不下。”
凤霞闻言也不便多说,握了握皇后的手,嘱咐几句便要走了。
临到门口,皇后忽然说:“相公,臣妾不知还能不能生育,待我哥哥班师后,若众大臣中有端正女孩,可召其进宫,臣妾愿让出皇后之位。”
凤霞赶忙回转,喝退众人,忙对皇后说道:“好生将养,净胡说些什么。”
皇后拉住凤霞的手流泪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妾哥哥有万般好,却是太护着手下,想来班师后,必定为手下人的功劳跟陛下要功,他日也必定因手下人入狱。万一陛下有日不得不要换皇后时,不必愧疚。因臣妾家只有兄妹二人,陛下若能饶臣妾哥哥一命,这便是对臣妾一家最大的恩德。”言罢又哭。
凤霞又连声宽慰,待心情平定,便叫了侍女伺候用膳,心中五味杂陈地径自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