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样?他回家了吗?”青浅对着电话问道,嗓音隐隐带着期待。
“没有,家附近的地方我跟嘉文全都找过了,你那边怎么样?”小离跟陆嘉文正从商场里出来,之前她们带唐官城来过这里。
“找遍了,不见人,我现在坐韩若枫的车回去。”青浅说话轻飘飘的,听起来有气无力,她挂掉电话以后,一头斜在了靠椅上,一言不发。
韩若枫双手握着方向盘,余光不停地飘向青浅,瞧她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与今天在舞台上神采飞扬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他终是忍不住开口:“有没有可能他是回家了?或者你给你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青浅一听,心里变得更烦躁,她将脸转开去,看向车窗外,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淡淡地回了韩若枫两个字:“不会。”他一个失了忆的人回哪里的家?可他还能去哪里呢?
车内的空气变得异常凝重,韩若枫本想还提出报警的,只是二十四小时都还没过去,说出来应该会让她更心烦,于是识趣地闭上嘴,专心地开车。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先回去了,你小心开车。”青浅边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情绪似乎已经缓和了许多,语气中没了之前的焦躁。
“如果有什么消息,打电话告诉我一声。”韩若枫知道她心情不佳,也不再多说废话。
“嗯...”
小离送陆嘉文下楼,遇上从外面回来的青浅,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
“嘉文,你先回去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小离推了推陆嘉文,然后过去挽着青浅的手,两人一同上了楼。
桌子上摆了不少吃的,小离把青浅拉到沙发前坐了下来,把吃的喝的都堆到她的眼前,说道:“先吃点东西吧,我刚刚在商场买的,演出完之后你就没停过,连口水都没喝。”
青浅呆呆地坐在那,眉头深锁,眼睑重重地往下垂,显然已经陷入了沉思。小离推了她一下,大声叫了下她的名字:“浅浅,你发什么呆啊!”
青浅一下回过神,看着眼前一大堆的零食,她却丝毫没有食欲,抬眼盯着小离,眼神有些迷离地问道:“你说...他会不会出事了?要不我们报警?”她拿起手机,胡乱地按着解锁键。
小离一把夺过她的手机,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撇着嘴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他是我们捡回来的呀,到时候警察问起,我们要怎么说?退一步来说,就算报了警,我们也没办法跟警方提供他的任何信息,你别忘了,小城的名字还是你给起的。”
青浅瞬间哑口无言,是啊,关于唐官城的一切,原来她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是自己临时起的,现在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甚至连张照片都不曾留下。
“啊!”小离像个弹弓一样跳了起来,她一张大脸凑到青浅跟前,有如醍醐灌顶般醒悟道:“小城他会不会已经恢复了记忆,回他自己的家了?”
“什么?”青浅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似信非信地看向小离,不知是否太过惊讶,她的嘴唇微微地颤动了几下,又说:“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一件好事啊,他没必要不辞而别吧。”
“什么不会。”小离拿起桌边的一包零食,粗鲁地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从里面抓了一把便往嘴里送,边嚼边说道:“我猜呀,小城或许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一恢复记忆就被家人带回去了,来不及跟我们道别吧。”说完,她双手拐到后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了内衣,随手丢在沙发上,然后葛优瘫式地躺了下去,“呼...舒服多了,你也脱了吧,反正小城也不在。”她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似乎对于唐官城离开的事实并没有过多的在意。
青浅并没有理会,伸手扶起小离扔得东倒西歪的零食袋子,又问:“你真的觉得小城他是恢复记忆回家了?”其实她倒宁愿唐官城是真的回家了,这样至少证明他还是安全的,最怕的是他又受伤,被别人扔在某个不知名的旮旯角里,她就是想救他也无能为力。越是这样想着,青浅的眉锁得越深,裸露在外的双手已经冻得又红又僵,可她仿佛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小离见清浅的神色怪异,知道她还在担心唐官城,刚想劝她不要想太多时,眼睛却不经意瞄到那双通红的手,她忍不住伸手过去碰了碰,吓得直接缩了回来:“你的手都快冻成肯德基里的冷冻鸡脚鸡翅了,还在担心别人的事,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其他的先别多想。”她一把拎起青浅肩膀的袖子,将她拖拽至浴室门口,硬逼着把她推了进去。
房里破天荒地开了小夜灯,青浅平躺在床上,被子已经盖到了脖颈处,她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海里跳出的是第一次见唐官城的场景。当时他浑身是血,英俊的脸被人打得一红一紫,明明已经昏迷不醒,可却一直牢牢地抓着自己的手,怎么甩都甩不开,当时她还觉得挺恶心来着。
嗡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很像一群饿惨了的蚊子叫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刺耳。
青浅半起身把手机拿了过来,点开一看,原来是韩若枫发来的信息,他好像很担心,大半夜竟然还会发信息过来,内容很简单:
“有任何事都可找我,不管多晚,我手机一直开着。”
青浅有点懵,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条信息,总觉他说话的口吻有些不正常,特别像一个出门在外的丈夫给家里妻子发的短信。青浅猛地坐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缘无故地就尴尬起来,明明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思忖了很久,她觉得还是应该给韩若枫回个信息,说不定他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关心自己而已,毕竟失踪的是可是“亲弟弟”,什么都不说才是不近人情吧。她哒哒哒地打了一连串的文字,编了个弟弟回乡下的借口来搪塞韩若枫,最后反复地检查了几次才安心地发了出去。不过也多亏韩若枫发来的这则信息,青浅的注意力才从唐官城的事转移开来,她伸手关掉小夜灯,沉沉地睡了过去。
清晨,钟表里的分针已经走过了三十分,距离八点不到半个小时,青浅还闷在被子里,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换做平时她早就站在窗边练嗓了。
“浅浅,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竟然也会赖床!”小离一把掀开盖在青浅身上的淡蓝色被子,嘤嘤地吵着让她起床,她跟青浅住在一起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她赖床超过半个钟,这实在太不寻常。
青浅艰难地睁眼,双手揉了揉眼睛,等反应过来已经七点半的时候,她整个人从床上跳了下来,飞奔到浴室去刷牙洗脸,嘴里还一直叨叨地埋怨小离没有早点叫醒她。
“昨晚没睡好吗?”小离慢吞吞地挤着牙膏,抬头看向镜子里的青浅,发觉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又开始试探道:“该不会是因为小城的突然离开让你大受打击,失眠了吧?”
青浅微微一震,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冷静,她双手接过水龙头哗哗流过的水,一捧接着一捧地往自己脸上扑,又冰又凉,引来头皮的阵阵发麻,但也让她脑子清醒不少:“昨天在院里跑了一天累的,刚刚一直在做梦,所以才晚起了,你别天天想些有的没的,我不跟你扯了,不然真的赶不上公交了。”
她逃似的冲出了浴室。
坐在车末最靠窗的一个位子,青浅塞着耳机,身旁的位子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她有些不习惯,而后她的眸光飘向窗外,深深地锁在了流动着的人和景中,脑子里想起早上的那个梦。
梦里的唐官城一下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嘴里一直喃喃着救他;一下子他又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安静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看书,偶尔抬起头来对着自己微笑,可他总是默默不说话。场景就这样来来回回换了无数次,青浅很想跟他说话,可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人给死死地掐住,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一直到被小离叫醒,她都没跟唐官城说过一句话。梦境都是这样,不管离得有多近,也只是咫尺的天涯,做梦的那个人永远只能当一个冷眼旁观的第三者,或喜或悲,或酸或甜,她都只能远远地看着,永远也碰不得,摸不着。
《桃花扇》的演出结束以后,青浅回到之前的排练室,一大早的也没什么人,她放下东西就开始自顾地压腿、练嗓,一直到听见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她才停下跑去开门。
万万没想到站在门外的人竟然会是赵凯,他一见青浅就十分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问她关于唐官城的情况,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担心他。青浅把搪塞韩若枫的理由同样拿来应付赵凯,只说家里出了很重要的事,需要他赶回去处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自己也不清楚。
“这么说,他有可能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来工作了?”赵凯问道。
青浅有些难为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唐官城,又怎么会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工作,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青浅这样想着,忘了答话。
赵凯见她没反应,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看了看时间,这时候老刘肯定到了办公室,他得赶紧回去,不然又得挨批,他喊了一声青浅,然后说道:“你堂哥的事我会好好跟刘老师解释,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嗯,那麻烦你跟刘老师说一声,谢谢了。”青浅客气地道了声谢,转身回了排练室,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在跟别人解释唐官城的去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厚重的无力感,撒谎让她觉得很费心神,可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把这个谎说下去。
晚上从排练室出来,走出剧院的大门之后,青浅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不远处的角落,之前下班回家的时候,唐官城都会站在那里等她。如今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枝蔓藤,它们看起来孤零零的,毫无生气,不知道过了这个冬天以后,还会不会重新再绿回来。
青浅呆呆地往那看了好一会儿,好像站得久一点,唐官城就会突然出现似的,可她终究还是失望了,唐官城没出现,他根本不可能会出现。
最后她转过身,继续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