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消融，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齐侯刘纪却萎靡不振的待在府中，大门处挂的依旧是神宗皇帝御笔题赐的“齐王府”匾额，可光景却大不如从前。刘纪被贬为齐侯圈禁在家后便无人再登门了，一是有明令禁止刘纪与外人来往，二是无人敢登门拜访。
刘纪瘫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呆呆地盯着门槛上的积雪，那道被人快要踏平了的门槛如今居然有了积雪，往日的繁华景象似乎只在昨日，细细想来又仿佛远隔万年。
正当刘纪百无聊赖地瘫坐在床上时，院中传来了轰隆一声。
刘纪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可是却无人答复，府中的下人大多跑掉了，留下来的几个也懒得来伺候他，已经完全不拿他当皇子看了。
刘纪无奈地坐了起来，正要出门去看，却见一个大胖子闪进门来。
“小人拜见侯爷。”胖子一进门就冲刘纪作了一揖，此人正是皇商沈家现任家主，太子伴读沈万施的族兄沈万龙。
“你是怎么进来的？”刘纪吃了一惊，现在自己是被圈禁在府，严令外人入内，府门处有御林军把守，要想进来要么有神宗皇帝的御旨要么是权倾朝野的重臣，可很明显沈万龙这两者都不具备。
沈万龙憨笑了一下答道：“小人翻墙进来的，不得不说侯爷您的府墙是真高啊！刚刚差点摔死我老沈。”
刘纪这才明白刚刚那声巨响是从何而来的，刘纪看了看沈万龙衣服上那几颗紧绷的扣子，不由得感慨道：“真是难为你了啊！坐吧。”
刘纪端来一壶茶说道：“你又何必来看我呢？大势已去了，孤这次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沈万龙连忙起身接过茶杯给刘纪倒了一杯茶说道：“侯爷何必妄自菲薄呢？此时才是侯爷您的机遇所在呀！小人这次来就是怕侯爷看不开。”
“机遇？”刘纪坐下端起来茶杯，“那你说说我还有个什么机遇？”
沈万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一旁说道，“侯爷可还记得被圈禁之前圣上的御旨是什么吗？”
刘纪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会不记得，我这辈子恐怕都难忘了，齐王刘纪贬为齐侯，圈禁在府，太子刘灵赴狄燕军中为监军，文德侯徐儒夺其官位，在家反省。”
沈万龙笑了笑说道：“还有一件事恐怕侯爷在府中不曾听说，大梁建国以来第二个异姓王出现了。”
“谁？”
“武毅公狄燕。”沈万龙笑道，“昨天圣上下旨，晋封武毅公狄燕为燕王，封地为燕云二州，这道御旨一下可是举国皆惊啊。”
“怎么可能？”刘纪瞪圆了眼睛，“太祖，太宗都未曾封过异姓王，父皇在位期间居然封了两位异姓王。燕王燕王，这个王位并不简单啊。”
“是呀，吕王爷和狄帅虽然同是藩王，但狄燕却是一字并肩王，新帝即位后是要做辅政王的。”沈万龙接过话茬说道。
齐侯刘纪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之前齐王的王位，齐王同样是一字并肩王。所谓一字并肩王因王号中仅有一字，并且手中权柄是要大于大理王这种普通王爵的，所以被民间称为一字并肩王。这种王爵在皇亲国戚中也是少见的，自己之所以有与太子抗衡的实力，就是因为自己在诸多皇子中是唯一封了一字亲王的，现在神宗居然封狄燕为燕王，使其爵无再进之处，这是要做什么呢？
刘纪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暗自沉思不已。
“殿下不如将最近几件事连起来看看。”
“怎么个连起来看法？”刘纪停下脚步问道。
“狄帅晋封燕王，一是要为狄燕稳住军心，圣上身体不好，此战之后狄燕手中军队要如何处置恐怕就是新帝的事了，狄燕怕功高盖主，圣上也怕狄燕有后顾之忧，所以先封其为王。二是要给殿下与太子间的争斗画一个句号了，殿下与太子相争这么多年了，如今居中调停的周相退隐田园，拥护太子一党的徐夫子被罢了官，拥护殿下您的狄帅封了王，而殿下您虽被圈禁在家，但其实只是互有损失罢了。三则......”
沈万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益州唐虞一事已经初显乱世端倪，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殿下可曾想过？”
“皇帝乃真龙天子，统御黎民苍生，这天下自然是皇帝的天下。”刘纪毫不犹豫地答道。
“哈哈哈。”沈万龙突然狂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随着笑声而颤动，眼神变得锐利，显得恐怖而狰狞，“殿下，这天下其实是士族的天下啊，殿下您的刘家不过是最大的士族罢了。”
刘纪心中有些发毛：“何出此言？”
“周嵩石为相多年，以铁血手腕治国，在朝中树敌无数，而周相退隐后依然无人敢去招惹周家，这是为何？是因为周安远挂印封帅，周家是和皇族站在一起的士族，圣上不能允许周家有失。圣上登基三十年来，真正掌握的不是天下，只是皇族刘家而已，如益州唐家这样的士族，天下有千千万，不听圣上御旨，不理朝廷政令，天下就是掌握在这些士族手中。圣上在士族中斡旋这么多年，唯一希望的就是各大士族放权，将天下给皇帝，可惜的是士族置皇权于不顾，天下祸乱的根源在于士族。圣上自己做不来这件事了，所以圣上要广封王，将诸王困在同一条船上，先借诸王之力对付士族，然后再将王权纳归皇权。狄燕只是圣上广封王的一个开端，这便是狄燕封王的第三个原因。”
刘纪被沈万龙说得目瞪口呆，以往他只觉得沈万龙是个动辄言利的商人而已，却没想到他能有这番见识。刘纪沉默了几秒以后说道，“我现在圈禁在府，狄帅封王又与我何干呢？”
沈万龙笑了笑说道：“殿下难道忘了第二点吗？狄帅封王同时也是圣上要给殿下和太子之争画上一个句号。”
“仔细说来听听。”
“圣上登基已有三十余年，以法家之术为治国根本，但治国一张一弛方为正道，所以新帝绝不能是以严苛治国者，所以圣上请儒家掌门徐儒为太子师，是希望太子能以仁治国。如果乱势不显的话，无论殿下您怎么争最后一定是太子继承大统。”
“胡说。”齐侯刘纪呵斥道。
沈万龙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殿下您心中不服，但谁能继承大统是圣上决定的。圣上说你行，哪怕你手中一点权力都没有，也可以继承大统，圣上不同意，哪怕权倾朝野，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很明显太子一直都是圣上心中最为理想的继承人，但现在大梁乱势初显，新帝不能以仁义治国，而是要以兵马平乱。所以圣上才会派太子去狄燕军中任监军一职，这是对太子的考验和锻炼，如果狄燕仗打得好，太子顺理成章登基为帝，如果狄燕打得不好，那么殿下您的机会来了。”
“我的机会？”刘纪问道。
“在当今圣上诸多皇子中，殿下您是最擅统兵作战的，如果太子那边打不了胜仗，圣上自然会让殿下您登基而后平乱。现在殿下虽然被圈禁在府，但这不过是圣上为了阻止您与太子争权罢了，待得太子那边吃了败仗，权不用殿下您去争，便自然会过来。”
刘纪听了这话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我要做什么？”
“殿下要做的很简单，不让狄燕打胜仗就行了。”沈万龙嬉笑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