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香味儿这么重，嗬，做了这多菜呀。”郑赶吸着鼻子把腿盘上炕，又出溜下来，“我去拿盒烟。”
“大郑，别拿了，这里有。”已经脱鞋上炕跪在炕桌旁拿起酒盒子往外取瓶子的陈倩倩用尖下巴点着桌子上的一盒大云道。
她还盯着郑赶的寸头看了，没说啥。做演员的剃秃子都是常事，已经司空见惯。
“我让你尝尝一种神烟，包你没抽过。”郑赶出了东屋。
“大郑，别是你抽大.烟吧？小心我举报你。”陈倩倩冲外屋嚷了一嗓子，跟郑赶开了玩笑，自己兀自地笑了，等着郑赶的回音。
“你可拉倒吧，要说干着卖白菜的活，操着卖白.粉的心，咱们还行。大.烟那玩意儿太贵了，把我的骨头全砸了卖掉，也买不起一顿抽的。”郑赶在西屋大声说着，叮哐的翻着什么东西。
陈倩倩没再作声，把酒瓶子取出来，想了一下，没倒酒放在炕桌上，起身“唰”地拉上了窗帘，很利落地下地，去外屋把门叉上。
等陈倩倩叉了外屋门，一回身，听到从西屋出来的郑赶问她，“叉门干啥，一会儿还要出去呢。”
郑赶的意思是睡觉前刷刷牙去趟厕所都要出外屋门的。
陈倩倩淡淡一笑，“怕阿黄进来瞎动吃的，再说咱俩一会全喝趴窝了，万一进来贼呢。”
“说的好像咱俩是一对酒鬼似的。”郑赶手里掐着两盒九五之尊拎着多半瓶子十八酒坊，走在前面进了东屋。
等陈倩倩一进屋，郑赶就把两盒九五之尊送到陈倩倩眼前，“打开尝尝。”
“九五之尊，听说这烟老贵了。”陈倩倩拿过一盒，翻过来掉过去地瞅烟盒。
郑赶把酒瓶子蹾在炕上，桌子上实在没地儿放了，陈倩倩炖菜炒菜凉拌菜做得太多了，盘子搭着盘子已经摞起来两层，他洋洋自得地撕开包装，“据说一条一千，市面上不多见。”敲了敲烟盒，两支烟卷很听话地伸出烟嘴。
“哪来的？遇到贵人了？”
陈倩倩接过烟，就着郑赶的火儿点着，抱起双臂，缓缓喷出一口，问道。
“让你猜着了，上炕，我跟你说。”郑赶转着烟卷在眼前举着看。
他在瞅烟灰。
燃烧均匀，不出声响，初步判断是真品，一会儿还要看看烟灰断不断。
李青烽手里的烟，只要不是有人专意坑他，肯定不会假。
傍晚时分，郑赶已经走出影视城大门和章染眼看要汇合，邹瑜霍拎着黑塑料袋子追上来塞给郑赶，一共两条。
郑赶简单把跟李青烽混在一起的交集说了两句。
陈倩倩上炕跪坐着听了后，说了句运气真好好好珍惜，拿起汾酒要开瓶，手被郑赶摁住了，郑赶甩掉趿拉板儿，腿一收，盘在了炕上，“别打呢，先把这瓶打开的喝了，放时间长了后跑酒。”
就陈倩倩那小酒量，喝不了多少，昨天喝瘫了，酒劲过没过还两说呢，郑赶不想陈倩倩多喝，他知道她心情非常糟糕，可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把自己灌醉也只是麻醉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郑赶也不想多喝，酒量没有问题，一斤酒下肚斗地主照样赢钱。
可是，他不想多喝，刚跟组，明天一早六点到位，雾戏有郑赶的，喝多了，难说影响状态。
还有，郑赶最着急最期待的是研究剧本呀。
再者，跟陈倩倩拼酒，似乎没有丁点理由，郑赶又没怀才不遇，和陈倩倩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要是那样，早钻一个被窝同病相怜抱团取暖啦。
“行，听你的。”
陈倩倩把杯子拿到自己眼皮底下，伸手摸十八酒坊。
“我来。”
郑赶变戏法一样，已经把酒瓶子掐在掌中。
“很乐意享受被别人伺候。”陈倩倩笑笑。
女人只要笑，怎么看都好看。
即便在苦中。
“搞这多菜，吃不了可又要剩下了。”郑赶总觉得陈倩倩不对劲，他当然知道是因为陈倩倩因为钱胖子心情不好，可是，借酒排愁，以酒为主就可以，弄这么多菜没必要吧。
“今天我生日。”陈倩倩直截了当地说。
“哎呀呀，你看你咋不早说，我从镇上带个蛋糕回来，现在几点了？看还能叫一个呗？”郑赶摸手机看时间，看能不能要个外卖送蛋糕过来，无非多加几个钱儿当跑腿费给外卖小哥。
手机在西屋没拿过来，郑赶伸腿下地，却被陈倩倩伸手拉住，“大郑，谢谢，不用了，心意领了，我不大喜欢甜食，对蛋糕不感冒。”
握在郑赶胳膊上的手微凉，陈倩倩笑着望着郑赶，说完话后，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眼睛里亮起来，那是泪花在闪动。
“这不是爱吃不爱吃的事儿，要有仪式感。”
郑赶坚持要下地叫蛋糕。
陈倩倩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拽住郑赶，“这样好不好，你帮我煮一碗长寿面，卧个鸡蛋，就替代了蛋糕。”
“既然这样，好吧。”
郑赶伸出双手压在陈倩倩薄薄的双肩上，把她摁着坐下去，“你是大寿星，盘腿卧脚坐好喽，俺去给大寿星下面下蛋。”说完下地去外屋。
下蛋。
逗的陈倩倩咯咯笑了起来，“还一直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呢，弄了半天这么能耍嘴皮子。”
“很快就好。”郑赶比了一个欧克手势。
电磁炉炝锅，打蛋下面，不出十分钟，郑赶双手捧来一碗龙须面，最上面趴着一个白白胖胖大个荷包蛋。
绿色葱花油漉漉散发香气。
“面要早吃，久了就砣。”郑赶伸着长胳膊，把碗轻轻放在陈倩倩跟前，吹了吹被热碗烫微疼的手指肚，拿起筷子搭在碗边，笑吟吟地端起酒杯，“祝倩倩生日快乐。”
陈倩倩端酒，没有跟郑赶碰，问了一句，“就这一句祝福，没有别的话么？”
郑赶眨了眨眼睛，笑吟吟地道，“祝陈倩倩越长越漂亮。”
“谢谢你。”陈倩倩伸过来，乒，两个厚玻璃杯磕在一起。
放下酒，陈倩倩拿起筷子，瞧着碗里的饱满圆润，“你打荷包蛋的手艺真是不错。”
“还好吧，今天你生日，打得格外小心一些，平时经常打破不成型。”郑赶自顾自地哚一口小酒，“你不许个愿吗？”
陈倩倩愣一下，她意思是没有蜡烛蛋糕，许个鸟愿呀，随后她开心地笑了，“这个主意值一百分。”然后对着荷包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很快睁开。
郑赶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许了。
闭眼睁眼太快啦。
“哦，吃荷包蛋喽。”陈倩倩情绪高涨地说着夹起鸡蛋伸过小嘴儿，像个孩子。
“哇塞，竟然是双黄，好有福气。”
“这一大腕我都吃掉吗？”
陈倩倩夹起一柱面，眨着眼睛问，灯光之下，睫毛闪动着显得很长。
郑赶中肯地点点头，又端起酒哚一小口，看着陈倩倩吃得像个孩子。
他想给陈倩倩夹些青菜和炖牛肉放到碗里，但是，他忍住了没动，吧嗒点着一根烟，却丝毫抽不出九五之尊的味道。
多年后，郑赶故地重游，他站在这个大院子的夜里，想起陈倩倩吃面的样子，发出一声叹息。
乒。
乒。
碰杯，喝酒。
好大一会儿只有杯子响和嚼菜的声音。
酒精对人体的作用，在陈倩倩身上非常明显，第一杯喝完，第二杯倒了一丢丢，陈倩倩忽然睁大眼睛，“大郑，过两天，我要走了。”
郑赶以为陈倩倩回家，“买好了车票？”
“有车过来接，去金华。”陈倩倩低了一下头，对沉默的郑赶解释，显然她是借着酒劲鼓了勇气才一口气把今晚最想说的话说完，“如果不出意外，我要签约到一个新起步的影视公司，有人牵线，认识了一位导演，后天夜里和导演见面，我考虑过里面有陷阱，极有可能鸡飞蛋打，
可是我不能不跳呀，总比便宜了钱胖子要好吧，也许上天给我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抓住了就是它，抓不住认命，
我没有别的办法，除非滚回老家，可是有的人说走就走，而我这个一事无成的样子回不去的，真的是有家不能回，我的后妈会把我打出家门，在全村羞臊我让我没法活，
今天这场酒算是我的生日晚餐，也是我们的告别酒，来，大郑，干杯，谢谢你能陪我过生日，你做的面真好吃，比在我小时候妈妈做得还好，有生之年，我永不相忘。”
说完，眼含泪花，没待郑赶端杯子，陈倩倩伸过另一只手帮郑赶端起来碰了一下，递给郑赶，她兀自啁了，杯子见底。
郑赶没喝，瞅着陈倩倩，“有句话，我不太懂其中意思，可必须要说，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顿了一下，“其实，随便打一份工，生活也不会太差。”
陈倩倩眼睛里的泪终究被忍住了，没有落下，苦笑笑，“我爸得了很重的病，后妈不管他，只能我想办法。”摇摇头，“唉，不说这些了，喝酒。”
杯子再端起，空了，陈倩倩伸手去够酒瓶子，身子摇晃一下，没够到，郑赶抢着拿了酒瓶子，“不能再喝了。”
“喝，必须要喝，今日一别，哪天再见可说不定呢。”
陈倩倩挪过来，和郑赶抢瓶子。
确实喝多了，被郑赶一躲，陈倩倩扑倒在郑赶肩膀上，随后，郑赶僵住了。
陈倩倩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忽然一愣，四目相对，陈倩倩眼睛里熊熊欲火，脸蛋烧得绯红。
郑赶赶忙下地。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要是在一起早就搬到一起搭伙了。
陈倩倩跪在炕沿上，两条纤细的胳膊死死抱住郑赶的腰，郑赶没敢迈步。
他再往前，就会把陈倩倩拖着掉到邦硬的地上，或者闪空摔下来。
“大郑，你要了我，你要了我。”
“我的干净身子不想便宜了那个老东西。”
“我是心甘情愿的，两不相欠，你不用顾虑。”
陈倩倩一手揽住郑赶，另只手开始摸索郑赶的腰带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