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婷婷走在前面，周昉紧跟在他身后，湖面死寂，路灯昏昏，两人没说话，可一点也不尴尬。
走着走着，路婷婷后衣角就被一双手给拽住，头顶杨柳依依，垂落下来。
身后的小尾巴低着脑袋，在数着自己的步子，数着数着，他走路的步伐也跟自己基本一致。
两人就这样走了一夜，直到东方既白，橘黄色的大圆盘从地平线上升起。
“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注意看路。”
后脑勺被人给轻轻敲了下，脚下是条深水坑。路婷婷没注意，刚要一脚踩进去，双腰就被一双雄健有力的手给握住，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双手就将她提过水池。
双脚站稳，路婷婷脑袋有点晕眩。
--众目睽睽之下，刚才的动作太过暧昧。
已是春天，忍冬枝头蹿出鹅黄色嫩芽，风中带着股清爽和透亮。
“上车。”
她还没从刚才他像提热水瓶般将她提过去的尴尬里缓过来，他给她下达最新命令。
“好，好好。”
她脸在发烧，相当狗腿地答道。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为了避免尴尬，一上车，路婷婷就戴上耳机，开始装睡。
眼睛紧闭，可人是清醒的。
耳朵里有只耳机被人给摘下来这事她心里清楚地跟明镜似，可她又不能说出来，只能哑巴吃黄连，心里叫苦不迭。装睡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她也不是影后，演不来假寐。
“啊，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路婷婷率先打破车里的寂静。她说这话的潜台词是“老娘已经醒过来了，耳机可以还我了。”
身旁的人毫无动静，她也不能明抢，只能心里叫苦不迭。
“换首歌。”
身旁坐着的影帝发号施令。她切换到下一首。
“再换一首。”
影帝冷冷地说，路婷婷按下切换。
“下一首，听得都是什么歌。”
影帝依旧面无表情，动了动嘴皮子。
路婷婷这下心里有点气了，她右边耳机掉了，不知道在播放什么歌，点开屏幕。
这三首歌分别是《分手快乐》《不找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路婷婷怒火瞬间消掉，脸更烫了。她瞥了眼影帝，脸色不太好看。她播放的都是自己歌单里“我最喜欢的音乐”，这些都是很私人的歌曲，平日里她都是自己戴着耳机自我高潮，而现在……身边的人在听着自己的私密歌单。
路婷婷当场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给扒掉裤子晾在马路牙子上，说不出的羞耻感在全身蔓延。
她点开首页，在首页上搜索时下最热的歌曲，全部收藏，随机播放。
歌曲画风一转，她暗搓搓为自己求生欲鼓掌，可再一瞥，影帝的眉头更紧了。
“我不听这些烂大街的歌，我要继续听刚才的那些非主流歌单。”
影帝面无表情，像极了高高在上的帝王，面对来朝拜他的藩国臣民时的语气。
路婷婷翻着白眼，刚准备将他耳朵夺过来，让这位大爷哪儿凉快那儿歇着。
车子停了下来，一堆举着灯牌的狂热粉丝围了上来。
影帝嘘了口气，露出职业假笑，嘴角稍稍上扬，眼角微微上挑，祸国美颜引得尖叫声从没停过，路婷婷看着这堆从五湖四海赶来应援的男女老少，其中以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为主。心里暗自感叹道：“还是距离产生美，如果你们跟影帝处一处，我相信你们都会立马脱粉。”
“你以为都像你这么没良心。”
“……哈？”
--刚才心里的话我都脱口而出呢？
路婷婷像个刚作案就被主人给抓住的小偷，空气里都是尴尬地分子在飘飘荡荡。
一遇到他，智商也跟着直线下降，单姐说的没错，这种人，越早离开对自己越好。下定这个主意后，她又恢复往日的快活神气。
卡卡从化妆间走出来，穿过几个房间，就到了演播厅。
记者的长枪短炮早就对准站在台子上的那个人，他穿着熟悉的牛仔裤，没有半分明星架子，对于底下记者的提问，客客气气地回答，该搞笑的时候不吝啬幽默，需要制造话题时也全力配合。
卡卡远远看着他，很难相信两人已有四年没见，四年放在人生短短几十载里，不算是短数字，放在短命而亡的人面前，更是金子般珍贵，可她只要一见到，四年岁月好似弹指一挥间，根本不值一提，而与他的过往点滴，清晰如昨。
念及于此，卡卡有点儿烦躁。她伸手摸摸裤袋，里头干净的像寡妇家的灶台。
shit，没带烟。
她双手插在裤袋里，斜靠着高大建筑的背面，右脚呈踩在柱子上，与柱子面呈180度平行，双手交叉于胸前，眼半分没离开聚光灯扫过的地方。她站在灯光的死角处，身形瘦削，依托柱子遮挡，没被人发现。
舞台上，节目制作人和导演都上了台。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鼓足勇气，走了出去，刚走到灯光明亮处，手臂被人轻拍了下。
“卡卡，是我。”
卡卡回了头，见是路婷婷，冷脸上泛起笑容，像风吹皱湖面。“你怎么来呢？”
随口问出这个问题，眉眼一挑。
路婷婷身后有个英俊帅气的男人，男人高她一个半脑袋，眉目舒朗，面庞像是最杰出艺术家笔下绝美的艺术品，卡卡自认为在娱乐圈见了不少好皮囊，可面前这位，着实让她眼前一亮。
“这是卡卡。”
周昉看路婷婷一见到面前的女子就跟小狗见到主人般，亲昵地往她身上靠，再回想起前几天路婷婷为了卡卡的事操碎了心，知道两人关系亲密，也不禁多看了卡卡几眼。
导演一上台，鹿鸣心里松了口气，他听着导演的官腔官调走了神，手摸了好几次手机，心痒痒。
终究压制住心底的欲望，没有掏出来。百无聊奈间，眼睛扫过整个会场。
熟悉的人正盯着自己师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身高相差无几的卡卡和周昉两人在互相对望。
孤男寡女，相看两不厌。
--当我是死人啊。
“我师哥来了，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他。”
在记者提问的间隙，鹿鸣插空对准话筒无缝衔接，记者们原本就对这个三线导演没多大兴趣，一听德艺双馨流量王来了，纷纷扭转身体，用相机齐刷刷对准周昉咔咔咔，再看周昉旁边，还站着之前霸占微博热搜榜近期话题度最高的KK，更像发现新大陆，各种问题纷至沓来。
周昉面无表情来到台前，直接跳过刁钻无厘头问题，毫不失分寸地挑选部分与这个节目有关的问题来回答，娱乐圈老司机，回答起问题游刃有余。
记者没在周昉这儿找到突破口，并不死心，将问题一股脑抛给比周昉脸更面无表情的卡卡。
鹿鸣在心里暗搓搓期待着，卡卡一上台，他就不时抬眼去偷瞄她。担心被人发现，特意在看她的同时多扫了下站在她旁边的导演。
记者A:“你参加这个节目是不是为了洗白？”
卡卡：“不需要洗，我已经够白。”
记者B：“你有什么想对关注你的人说的吗？”
卡卡：“没有。”
记者c：“对于之前有人让你滚出娱乐圈你怎么看？”
卡卡：“让我滚我就滚啊，娱乐圈又不是他们家。”
……
鹿鸣对这些赶早就来吃了闭门羹的记者生出一种“同是天涯被怼人”的感同身受的同情感来，他之前以为卡卡只对他冷漠疏离，没想到她完全一视同仁，对所有人都这般冷酷无情。
一时之间，他心里稍微舒服点。
“今天的发布会就到这儿了，我们来拍张大合影，就要去进行第一期的录制，感谢不辞辛苦赶来这儿的各位记者，你们的开工红包就在外面。”眼见着场上原本火热的气氛在记者与卡卡的提问李降到零点，导演及时出来救场。
发布会结束的下午，导演为了联络下大家的感情，拉着大伙儿一块儿去涮火锅。
去的是漠城新开的一家名叫牛肉，蘸料小南风的新式火锅店，不同于以往的九宫格或鸳鸯锅，这个店子里每个人面前都有个独立的小锅，自选汤底。
虽是同一桌，完全避免了传统火锅里“你吃香菜她不吃香菜，你放下的肉对方比你先捞起来”的东西南北甜咸之战，每个人既独立又相互连接。
卡卡选的是最靠里头的位置，这样在其他人说话的间隙她可以看窗外风景发发呆，她好几个月都没睡好，眼皮上像挂着灯笼，随时都能闭上。
她刚落座，眼睛就没离开过窗外，今晚漠城的天像被人给捅破个口子，倾盆大雨砸落下来，地面上迅速形成溪流，这个城市排水系统并不太好，路面上的小溪流迅速汇集成小水潭，马路上行人寥寥，走在路上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想马上躲在家中。
这样的雨，像极了多年之前，她曾独自淋过的那场雨。当年也是在这个城市，她以为收获了爱，没想到每一份爱都是有代价的，上帝早在给你这份情之前早就标好价格。
当时的她一穷二白，所仅有的不过是青春，可青春并不值钱，无数人想拿金钱换青春，那是因为人一回忆起过往，都带着美颜滤镜，他们忘记青春之中的一清二白，迷茫彷徨，还没得到什么就已舍弃掉太多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