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哥听书伯竟有离开大忘川——甚至离开三清道的心思，小心翼翼探问道：“难不成……”
书伯摇头道：“不过才十二年的光景，虽有收获，但也没多少。”
童哥闻言，边给书伯添满了茶水边宽慰道：“创立道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生为玄器真灵，本来就有无限时光……”
书伯摇头叹道：“无论有多少时间，问题本身若是个解不开的死结，再怎样也都是无用功。”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免菲薄了些，转而道：“等送走右文姑娘，我打算去西天看一看。”
童哥皱眉道：“去通古寺？”
书伯微一颔首：“没错。天下生灵当中，花草树木、妖魔鬼怪均有修行的道途，我们玄器真灵也一定能有自己的道统。在道门呆了这么些年，去庙里看一看、学一学，又有何妨？”
童哥不解道：“当然没什么。只是此前从没听你提过这念头，怎么突然就想起佛门一派了？”
书伯抿了一口茶，道：“却不是我要去找佛门，而是他们已有人过来三十六州这里了……”
童哥放下手中茶杯，惊道：“通古寺的人在三十六州境内？”转而镇定道：“你是山河图，你说有，就一定有。那这些和尚们……来做什么？”
书伯呷一口温茶：“来人有两个，这会子正在泉州晃荡呢。”
童哥警惕道：“泉州……右文姑娘不正挂念着泉州的事么？”
书伯意味深长道：“可不是么……你猜如何，这二人已在泉州呆了一个半月了，整日里就是围着王家六房的宅子转悠……若说和右文姑娘牵挂的事情无关”，说着摇了摇头，“是绝无可能的。”
童哥看向书伯的眼神中更添一份机警：“这么说来，泉州的事……或许不止一个姻缘错位这么简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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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青阳澄罗水，右文再也无需顾虑什么。清早起来与甄姑娘读书，午后便将自己锁在屋内，借助万象山修练法诀。
她慢慢地领会到，《渊默法典》中泰玄真人的体悟与大师兄曾教给自己的“于无而静，自然而定，无知有灵”的坐定心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几番尝试后，右文结合自己的修行心得，提炼出一道口诀：
“于无而静，于静见无，自然而然，无知有灵，无知有幽。”
屏却杂念，敛口沉心，反复默念这道口诀的同时观想“万象山“三字——如此几日下来，右文已掌握了进入万象山意识空间的法门。
正如书伯当日所言，右文在万象山之中的状态既非入定、也非堕入幻境或去到了哪一处小世界里；但每次她回过神来时，周身上下无不一派舒畅。
冬去春来，右文逐渐对真气流转的感知越见敏锐，且时而在打坐时观想到体内少阴真气一分为二的景象。她自知离法诀之中“变化玄微”的境界还差了不少功夫，但相信如此坚持下去，总归有厚积薄发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右文也没有疏忽坤溟幽气的养炼。虽然她比幽门中人早一步练出了更为沉凝的少阴真气，但这股气息从根源上讲仍属于浊气，还未能达到质的蜕变。
依照大师兄传下的《先天经》坤宁化气章的指导，她需得从每晚亥时起对月而坐，运功入定。右文本想就近了事，在草园后庭打坐修行，但她不确定东屋那两只羊崽子是否对坤溟幽气有所感应。因此每逢傍晚，她便会独自一人走出大忘川的结界，在镇龙岗的外沿即兴寻一处地脚，而后修炼到次日清晨，再唤甄姑娘接她回山读书。
如此到了孟春二月，蜃影楼前那一滩湖水又活泛起来——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渐渐也都在大忘川里露出形影。
值此万物生辉之际，草园里一黑一白两只羊羔却没长什么个头。按说以羚羊幼崽的成长势态，怎样也该比大半年前要窜的高一些。如同和风吹皱一池碧水，余留的痕迹过后便淡化了，时间在它们身上也只是路过，两只羊崽仍是小小一团，毫无变化。
临近草园正门的篱笆，羊生穿着半新不旧的石青色长衣，手持一根随地捡的树枝当拐杖，双肩背着竹篓，时不时能瞧见羊崽子们从中冒出头来。
对面，霸先生一如往常，笑眯着眼，不紧不慢道：“可需要什么吃的么？路上给羊羔们也行。”
羊生客气道：“不必了。麻烦您这么久，等得了闲，也来我们羚门的世外洞天转转吧。”
霸先生笑道：“我老了，出不去了。”
羊生恳切道：“整日在大忘川里，怎比得过外面逍遥自在？无怪乎您觉得自己老呢……等出去了，自然就年轻了。”
说着又掏出一张隐隐发光的符箓，交给霸先生道：“还请霸先生替我转交给右文姑娘，并请代传一句话，就说……幽门也好，幽罗大道的修行也罢，之所以被天下同道诟病为邪魔外道，总归有个缘由。我这番心意，其理也真，其情也切，望她能迷途知返吧。”
霸先生接过符箓，妥善收置在袖囊内，一脸暖笑道：“那就再会吧，一路珍重。”
羊生拱手一礼，转身向大忘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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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羊生走后又过了三个多月，何容君头戴一色素白银器，身穿冷白色鸣凤暗纹的长衫，两手空空负于身后，与霸先生相对而立，在草园西屋外说着离别的话。
霸先生道：“剑姑娘也要走么，可和查上真打过招呼了？”
何容君的语气里透着五分飒爽、三分坚决、两分思虑：“没有。反正我去哪里，他也找的到我。”
霸先生笑道：“虽是这个理，但剑姑娘不比别人，在草园里住了这么些年，突然要走，不知去往哪里？”
何容君畅然道：“四海凭我意，天地任我游。哪里还容不下我了么？去哪都行，也是时候出山转转了。”
言毕，何容君从头顶解下一根银簪，交予霸先生道：“劳烦霸先生将此物交给右文姑娘。另请转告她：大道难，最难在于道心不坚。道心若坚，则一切劫数，皆不过脚下登天的梯子！”
说完，回身迈出一步，形似飞剑的罡风从脚下卷起，何容君御剑而行，夺空飞去，顷刻间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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