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皇宫，两个宫女路过钟灵宫，这里十分冷清，只能听见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年纪较小的宫女觉得有些害怕，便问年纪大的宫女：“这里之前不是住着个张婕妤吗？钟灵宫怎么变得这么冷清凄凉？”
年纪大的宫女小声地说：“什么婕妤，她因为企图谋害贵妃娘娘，已经被废了，我听给她送饭的宫女说，她已经绝食两天了。”
“那不是她活该吗，竟然谋害贵妃娘娘。”
“行了行了，快走吧，”
一直坐在殿门后的张珺画将两个宫女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她也早没了最初听见这种话的愤怒和委屈，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想想当初她圣眷正浓，如今这最末等的宫女都能议论她。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玉珏，蜷缩在门边，眼眶红红的，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焕郎，焕郎……”
“不管怎么叫他，你也叫不到他。”一个清冷陌生的声音在张珺画耳边响起。
她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殷红色坦领，裙子上镶着珍珠，与华贵的衣服不同，她只绾了个简单发髻女子靠在墙上，漠然的看着她。
张珺画站起身，但她因为两日未进食，头有些眩晕，没站稳向地上倒去。朝晞没有上前搀扶她，在原地一动不动。张珺画自己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
她的嘴唇干的裂开，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朝晞环顾四周，宫殿因无人打扫堆满了落叶杂草和灰尘，原本养在花盆里的花木好似感受到了环境的凄凉纷纷枯萎，偌大的宫殿只有张珺画一个人。
“有人念着你，托我来看看。”
“是焕郎，对吗？”张珺画眼神放光。
“啧啧，一口一个焕郎的，被听见的话可是要死人的。”
“我……”听到这句话，张珺画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朝晞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面色蜡黄，瘦骨嶙峋的样子，暗暗感叹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病恹恹的一个样。
“他托我给你带几句话，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继续留在宫中，他会替你铺好前路。二是我带你出宫，你们两远走高飞。但是任何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选择权在于你。”
张珺画瞪大眼睛看着朝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两个选择都很诱人，但她不知该怎么选择。她坐在地上思考了许久，权衡之下，开口说：“留在宫中便负了他一片真心，同他远走高飞就会弃我的族人于不义，蒙受灭顶之灾。为了我父母兄弟的性命安危，只好，负了他。”
豆大般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流出，对于她来说，她做出了这辈子最难的决定。而朝晞只觉得讽刺，亏她还觉得这一对恋人很相爱，她都想抽死之前这么想的自己。
“行，记住你的选择，无论你是否还爱着王焕，好好心怀感激一直到死。”
张珺画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珺画，朝晞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好活着，既已负了他的人就别负了他的心。”说完朝晞就消失在原地。
……
在离开皇宫归昇落轩的路上。朝晞碰到了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慕闻殇。慕闻殇也看见朝晞，想要避开她。都想要躲开对方的的两人，心灵相通似的向一个方向躲，然后撞到一起。朝晞的额头磕到了慕闻殇的下巴，两人同时痛的嘶了一声，各向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慕闻殇摸着被磕的下巴。
“去见个人。”朝晞揉着被撞红的额头。
“你又跑去祸害谁了。”
“什么啊，我这是例行公事。”
“公事？是去吃新出的糕点还是去买衣服首饰。”
“……”啧，果然不想看见他，讨人嫌。
虽然他说的没错，但朝晞觉得慕闻殇就是在说他好吃懒做，不是吃就是睡。看见朝晞气鼓鼓的小表情，慕闻殇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见他笑，朝晞更不高兴了。
“笑……笑什么，我有时间和财力好吃懒做，再说了，我也是有公务要办的。”
“红仙的事？”
“是啊。”
“那那个人挺惨的，摊上你。”
朝晞觉得在聊下去自己可能会忍不住给慕闻殇一拳，她深呼吸，一脸不爽地看着慕闻殇说：“我还赶着去祸害另一个人，恕不奉陪。”走的时候还踢了慕闻殇一脚。
……
等到了仙雅楼朝晞的心情已经恢复如初，她直径走上二楼的包厢，早就等在那的王焕见她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朝晞姑娘。”
“王公子。”
两人相对坐下，王焕替朝晞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她，怎么样了？”
“的确过的挺惨的，以后会好的，但能有多好还要看她自己。”
王焕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朝晞伸出右手准备拿茶杯，王焕看见她右手手腕处绑有绷带。
“您受伤了？”
朝晞迅速收回手，将绷带用袖子遮住。
“不小心弄得。”
“女孩子还是要小心些以前珺画跌伤差点就问留疤，疤痕总归是不好看的。”
说实话这是朝晞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从前乃至现在，受伤于她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伤的再重也死不了，顶多就是虚弱两天。
“这么关心会要你命的人吗？”
“生死有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于您，于任何人无关。”王焕看着窗外，几只燕子飞过，春天就要过去了，他的时日也不多了。
“值得吗？”
“朝晞姑娘也未得偿所愿吗？我以为像您这样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与您相交不深，但从您的只字片语中我能感觉的出您这里，”王焕指着自己心脏所在的位置，“也是痛的。”
朝晞震惊地看着王焕，对于他的话感到出乎意料。
“看来我们同时天涯沦落人。”看见朝晞的表情，王焕了然于心。
朝晞摩挲着右手的受伤处，低头苦笑着说：“有那么一个人，他是一个善良的大傻子，却教会了我何为情，让我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会心动。后来他死了，为了这个讨厌的世界和讨厌的人类死了。他是我最在意的人，是我漫长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
朝晞记得姒文命去世的那天，她疯了一般的赶去见他最后一面。她已经不是那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他是部落的首领，夏国的王，他要保护他的臣民，不能再只护着她一人了。
当朝晞赶到夏国王宫寝殿，姒文命躺在床上，他的孩子，他的妻子全都守在床前。朝晞的突然出现惊吓到了所有人，除了姒文命。一旁的侍卫拿着武器指着朝晞，王后则是更加惊恐地看着她。朝晞无视这一切，只是死死的盯着姒文命，姒文命也看到了她，向她微笑。朝晞强忍着泪水，红了眼眶。
“你们都出去了吧。”姒文命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
听到姒文命的命令，所有人陆续离开，王后在经过朝晞身边事幽怨地瞪了朝晞一眼。朝晞看都没看她一眼，跑到床边，朝晞跪坐在地上，抓着他的手臂。
“几十年了，终于再见到你了，你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我却已是垂暮老矣。”
朝晞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求求你，不要死。”
那血管凸起，满是裂口和褶皱，粗糙的大手抚上朝晞的脸颊，擦去脸上的泪水。“小狐狸，别哭，再哭就不漂亮了。多笑笑，你笑起来才最好看。”
“你不在了，谁来逗我开心，你不在了我欺负伍六的时候，谁来护着他。”
“不会，你还有很长很长的生命，会有人来代替我的。替我照顾你，替我逗你笑，替我的小狐狸做好吃的。”
朝晞摇着头，哽咽地说：“我错了，文命。我不应该就那么放弃，不该就那么离开你，可是……可是我不离开你会死的。为什么我已经离开了，你还要死，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傻狐狸，我只是个凡人，只有不过百年的寿命。我没怪你，也没有怨你，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这辈子你我都因为天命相隔一方，不能在一起，下辈子你要记得来找我，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朝晞已经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抓着他不放。姒文命含笑看着朝晞，看着年少时爱恋的女孩，慢慢的，他的眼睛闭上，抚着朝晞脸颊的手滑落下来，再也没了气息。
朝晞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死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朝晞抱着渐渐冰凉的姒文命，喃喃自语道：“醒醒啊，醒醒啊，你在不醒我就把所有人都杀了，醒醒，别丢下我一个人，醒醒啊……”
朝晞就这样抱着已经死去的姒文命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朝晞把自己关了起来，一个人一待就是两百年。
……
“朝晞姑娘？”
朝晞回神，王焕正在唤她。
“您怎么哭了？”
这时，朝晞才发现她早已泪眼婆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