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步挑帘,待见到两姐妹相互依偎的身影时,心中高悬的大石是落下了,却又止不住的心虚。
桃子与安菊见着来人,面无表情的唤了声,“姨娘。”语气淡淡,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赵姨娘心里存着事,没注意到两人失礼的举动,倒是她身后的碧娥不悦的皱了下眉头。
“这,这是什么了?”她唇舌发干,略微不自然的问道。
沈沁雅默默的将沈沁柔搂在怀里,眼皮都没撩下,而沈沁柔此时也没心情去解释那么多。
主子都没发话,两个丫鬟本本就不待见赵姨娘,这会也就顺理成章的的站在一边,将她的问话当成了耳旁风。
结果,满室无一人回应,赵姨娘局促的站在一边,涩涩的望着两个女儿,一时手足无措。
碧娥默叹一口气,眼扫到放在一边的铜盆与沾血的布巾,又透过沈沁雅肩头,见着沈沁柔苍白的左半边脸,踟蹰了片刻,拧眉试问道:“三小姐,可是受了什么伤么?”
赵姨娘一听,脸刷的一下便白了,急步走了过去,一把将沈沁柔肩扳了过来,待见着眼下又沁出血渍的伤疤时,额上手上已起了细密的汗珠。
“谁?是谁?”她颤着唇,一手抚着额,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
碧娥见状赶紧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她,柔声道:“姨娘有事慢慢说,别急。”
赵姨娘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身形,身子却不住的微颤。
沈沁雅嘲讽似的斜睥了赵姨娘一眼,冷笑道:“是谁?姨娘你是心知肚明,何必要在那假惺惺的发问,徒惹人发笑。”
尖锐刻薄的话语听的碧娥直皱眉,却又无言反驳,只能默默的扶稳赵姨娘,目询一侧的桃子。
桃子气呼呼的别过脸去,佯装没见到碧娥。
赵姨娘眼皮一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爷他不会的!”
那笃定的语气听的沈沁柔与沈沁雅一阵胸闷。
“他不会?”沈沁雅讥笑,抿了抿嘴,看着赵姨娘弱风扶柳的身姿,忽然觉得对赵姨娘已无话可说了。
说他不会,却一口就咬对了人,真真可笑。
知道内情的桃子与安菊,斜了赵姨娘一眼,眉头皱的老高,眼里蓄满了怒气。
此刻该关心的是三小姐的伤情吧!
沈沁雅很生气,同时也很失望,沈沁柔感觉的出来,她只能握紧了沈沁雅的手,“姐姐。”
一双清澈黑呦呦的大眼懵懂如鹿,又带了几分倔强坚持与信任。
沈沁雅对着她安抚一笑,反握住沈沁柔的手,姐妹之间颇有股相依为命的味道。
赵姨娘怔怔的望着两姐妹,她生出股自己被排斥在外的错觉,她气闷的捂着胸口,“究竟怎么回事?”语调已比刚才软和了几分。
沈沁柔垂眸,长长的睫毛掩埋了她心中的所有情绪,只听她淡淡的对桃子说道:“桃子,姨娘想听,你就与她分讲一通吧。”
桃子皱了皱眉,对着赵姨娘草草一礼便将她所知道的讲了一遍。
赵姨娘面上血色尽退,她失魂落魄的摇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不会,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二爷不会这样的,不会。”
碧娥担忧的扶稳了赵姨娘,待目光触及沈沁柔时便疾快的闪开了。
沈沁雅拍了拍沈沁柔的肩,沈沁柔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缓缓站起身上,面已不知是悲是喜,或者悲喜都不见了。
只听她说:“姨娘,你知道爱乌及乌么?”
爱乌及乌?
除了沈沁雅,一屋子的人不明所已的望着沈沁柔。
沈沁雅从容的划了划杯盖,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眼角划过赵姨娘时,忍不住带了一丝怨怼的讥色,很快又消失了。
这种人,不值得她再为之生气,她捧起茶蛊轻啜了口茶,轻弹了弹茶蛊。
叮叮的两声,将众人唤之回神来。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沈沁柔摇了摇头,望着赵姨娘苍白的脸,无丝毫动摇,反而语气更加坚定,“他爱谁,又兼爱谁,有眼睛的想必都看得出来。”
“哈,哈,哈哈。”赵姨娘怆然大笑,笑的眼泪起鼻涕齐出,“你,你说什么,他是你父亲,他怎么可能会不爱你!”
怎么会?
沈沁柔紧咬着下唇,将泪意逼了回去。
五指从不齐长,有些人的心生来便是偏的!
沈沁雅将沈沁柔按坐回罗汉床上,见赵姨娘犹不死心,怒从心起,“姨娘,你莫不是认为,他当初对你有多情深意重,才会在祖母面前保你为妻?还是让你主家?”
冷冷的笑意,明晃晃的讽刺,赵姨娘只是垂头不语。
沈沁雅再次开口道:“我告诉你吧,他是想为已逝的夫人守节,不想另娶罢了,他从没就没想过再娶,你不过是被推出来的一块挡箭牌罢了,他让你成功的成为了祖母的眼中钉,转移了祖母的注意力,莫非你还以为他有多喜爱你?”
一字一句,稳稳的刺在了赵姨娘心上。
只见她狠狠的挣开了碧娥,咆哮似的吼道:“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她眼中带着噬人的怒意,碧娥忧急的走上前去,又扶紧了赵姨娘,哀求的望着沈沁雅。
满室安静了下来,屋中回荡着赵姨娘怆然的痛哭声。
沈沁柔与沈沁雅两姐妹是狠下了决心,不再不忍。
安菊想到昔日的小姐所受的苦楚,咬了咬牙,看着赵姨娘的眼神讥讽较多,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只听沈沁雅声音冷冷的响起,“告诉你件事,其实你得那两盆白嫦娥彩本是他准备给二妹妹院里添趣儿的,不过因略有瑕疵,才被送到了你这,亏和你还在那沾沾自喜。”
沈沁雅从不是无地放矢之人,没人怀疑她的话,大家的脸色皆不好看起来。
今日经历了一系打击,这句不亚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姨娘终于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姨娘。”碧娥高喊了一声,慌忙扶紧了赵姨娘,求救似的望向沈沁柔。
沈沁雅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是冷笑。
沈沁柔淡淡的瞥了一眼,对着桃子吩咐道:“帮着将姨娘送回正房去。”
见她开了口,碧娥松了口气,看向沈沁柔的目光却有些复杂难辨。
桃子福了福身,搭手将赵姨娘送到碧娥背上,在后扶着赵姨娘与碧娥一道去了正房。
人走了,帘子还在晃动,哗哗轻响。
良久,两姐妹像被抽尽力气一般,软软的倒躺在罗汉床上。
“姐姐,我们今天是不是……。”
沈沁柔话没说完就被沈沁雅打断了,“别管她,她那种人不添几剂猛药是不会清楚的。”
沈沁柔长长一叹,才说道:“也是,将一切撕掳开来也是好事。”这段日子她算看清楚了,和缓温药是没有用的。
沈沁雅撑起身来,幽幽的望着外边,“若她这次还不清醒振作,我便求了老太**典,把你一起接到松鹤院。”
“姐姐……。”沈沁柔想劝,却被沈沁雅截话道:“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姐姐一向极有主见,沈沁柔嘴角翕翕,最后点了点头。
“以后你真的要以纱遮面?”沈沁雅将话头挑开,不住皱眉。
沈沁柔怔愣一会,才侧过头轻“嗯”了一声。
“姐姐,其实这是好事,至少面纱下的我想笑就笑,想悲就悲。”
沈沁雅握手成拳,白色的骨节清晰可见,想了想才道:“就依你吧,老太太那我会去说。”
“大小姐,朱妈妈来了。”守在外的喜儿看着院门口的身影就扬高了声音提醒道。
“我先回去了。”沈沁雅抚了抚沈沁柔的额头,又不放心的交待道:“有事就尽快让人来寻我。”
“我知道的。”沈沁柔也不放心的嘱咐道:“姐姐要小心,明枪不显,暗箭却多的很。”
沈沁雅拍了拍妹妹的头,有些欣慰,脸上总算露出了个真心的笑容,“放心。”想了想又说了句:“若有什么事,我尽量先同你通通气。”
“我先回了。”沈沁雅也自己知久待在吹雪院不好,只能不舍的挥了下手。
沈沁柔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凝聚,那丝彷徨不安也被尽数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