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冷雪,不及心冷。
沈沁雅的手始终是冰凉的,沈沁柔的手也是。
两人的手都在发抖。
沈沁柔不敢想像,如果她没及时赶到,最后会怎么样?
不,她不敢想。
回璃园的途中,她徒手往地上抓了一大把泥往衣袍上擦蹭,待桃红上的衣袍已变得脏兮兮才停手。
琉园与璃园两个园子位置较偏,平时甚少人往来。
沈沁柔与沈沁雅出了璃园仍不见有人,到了琉园后,才见到有丫鬟经过。
经过的丫鬟被狼狈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沈沁柔扯着抹笑,寻了个借口将丫鬟打发了,又让她找了间干净的房间,去寻安菊和桃子来替她们整妆梳洗。
温家的丫鬟恭敬的应了,将她们带到琉园的一个房间后,便躬身出去了。
“姐姐。”她握住沈沁雅的手,哽咽着唤了一声,刚碰到椅子,她便跌坐了下去,面若金纸,几滴泪珠沾湿了面纱上的蔷薇。
沈沁雅的睫毛微微一颤,十指轻颤着拢住身上的斗篷,惊惧的低应了声“嗯。”
“别怕。”她握住沈沁雅的手重了几分,声音沉稳而镇定,“不会有事。”
沈沁雅颤着手抚了抚她的头,“傻丫头。”
“别死,别死。”她突然哭了起来,觉得自己错了,她自己从头到尾都太蠢了。
为什么不早一点想起?为什么当时不陪着沈沁雅一起去?
“我不会死的。”沈沁雅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背。
轻颤的身子与指尖透露出她的不安。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嫁到那户人家,或者绞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而已。
“真的?”沈沁柔抬起头来,眼里还包着几颗泪珠。
就像只懵懂的小兽。
沈沁雅的心软了,拍拍她的头,“真的。”
“那拉勾。”她伸出小指。
“好。”沈沁雅伸出小指与她打勾勾,尽情纵容着她。
过了一会,沈沁雅强自镇定下来问道:“那个人,死了么?”
“我前边也拿了个梅瓶打他的头,只是被他闪过了。”
“不知道。”沈沁柔摇了摇头,握紧了沈沁雅的手道:“他该死。”
他是该死。
可他死后呢?
若他没死呢?
两姐妹的心都乱糟糟的。
安菊与桃子到了。
她们也被沈沁柔与沈沁雅吓了一大跳。
忙替她们梳洗更衣。
秦老外出溜达一圈后,又悄无声息的回到高阁。
最后一子落定,棋局分出了胜负。
“王爷好棋艺。”温副将拱手叹服。
“温副将承让了。”宁熙还礼。
“完啦。”秦老不知何时溜到了宁熙身后,捻了捻雪白的胡须道:“宁小子,那个给个帕子的丫头出事了。”
“嗯。”宁熙镇定的应了一声,面上的冰冷现出一条裂痕,声音却依旧沉稳,“何以见得,她就是当初与我有赐药之恩的丫头。”
“哼。”秦老翘起下巴,拿眼角觑着他,“都说了针脚一样。”
宁熙不为所动,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回棋罐中。
“唉,唉,你说你这小子。”秦老撇了撇嘴,狠瞪了宁熙一眼,“也罢。”他无奈的说道:“据察,每年,沈家的一小妾都会带自己的女儿去宝华寺拜佛,刚巧,那小妾就是她的娘。”
“你说你这小子,人家好歹对你有赐药之恩,要不是人家的药,就算我赶到,你小命估计也不保了,你说你这小子,怎么就一点都不…..啊。”秦老对着他眨了眨眼。
一旁的韩翎与温副将保持沉默,尽量不掺和到两人的事中,特别是引起秦老的注意。
谁知道秦老这个老顽童想做什么?
但却没人怀疑秦老的话。
宁熙坐立良久,才道:“何必呢?若被人发现她与我有所牵扯,估计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秦老,你说吧,究竟发生何事?”宁熙难得的关切了一回。
秦老没再卖关子,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再过怪异不过,“黄家那老小子,喔,不对,是老混蛋生的小王八蛋竟然对她欲行不轨,结果被她打破了脑袋,现在正躺在璃园哼叽,再不施救,估计小命难保咯。”
温副将神色凛然,周身带了股浓重的煞气,让人感觉像置身尸山血海之中。
秦老轻咳了两声。
他玩的尽兴,倒把温副将这个主人给忘了。
这地方毕竟是他的地盘。
“他该死。”温副将额间青筋直跳。
宁熙拈起一颗棋子,放到指尖轻轻摩挲。
“那就让他死好了。”他冷冷道。
秦老翘嘴,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温副将很快唤来长随处理此事,亲身去了一趟主院,让人找来温夫人,将此事与她说了。
温夫人一脸凝重,没有反对温副将几人做的决定。
她是女子,自是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对女子来说会有多大的影响。
她原想,左邻右舍总是要打个照面,却没料想到黄家的如此不识规矩,不成体统。
宴会匆匆结束了。
因有位钦天监的大人说了,再过个时辰恐又有大雪将至。
而温夫人将此事告知了众人。
从温府出来后的沈老太太精神奕奕,面带红光,显然心情十分不错。
因此当沈沁雅提说想与沈沁柔同车,沈老太太想了没想像答应了。
两姐妹沉默着,谁也没再说话。
安菊与桃子与两人一同沉默着。
她们想要说点什么,但此时的气氛太过沉重,无论无何都开不了口
当车停下来时,天色已黑。
漫天的风雪刮的人脸上生疼。
冰天雪地中,沈沁柔回头,冷冷的看了落在后边的沈沁芙与瓶儿一眼。
沈沁芙被她看的打了个寒颤,抓紧了瓶儿的手。
待她目光触及沈沁雅时,更是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几人皆忐忑不安的过了一晚。
第二天,上京又闹出一桩奇闻。
主角就是当今正值盛宠黄妃的同胞兄弟,黄天昭。
据说黄天昭在倚香楼与人争风吃醋,结果被人打破脑袋横死当场。
寻花问柳并不出奇,奇的是他仅只十二岁而已,十二岁就沉溺脂粉香,还丧命在勾栏院。
随后又有人捅出许多关于黄天昭的事,说他九岁时就已调戏遍黄府所有略带姿色的丫鬟。
黄府与黄妃对此事当然不会善罢干休。
可倚香楼背后处之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最后只能抓了那个被传打死黄天昭的犯人就草草了事,自认吃亏。
当沈沁柔与沈沁雅听闻这个消息时,皆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管是何人所为,但至少,眼前她们算是无虞了。
玄衣少年坐在墙头,任由风雪拍打在脸上。
他将手中的丝绢拿到鼻尖轻轻一嗅。
“不知道谁出手帮了她一把,我原本还想看看,事发后那丫头打算怎么做呢,真是可惜了。”他喃喃轻叹,声音随着风雪消散。
“哥哥,哥哥,你在哪?”一个头发枯黄的少年吸着鼻水,一边揉眼,一边大喊。
他听到声音,纵身一跳,几个闪身,人已经到了回廊。
“小虎,我不是说了,你不许随便出门么?”玄衣少年稚嫩的脸格外严肃,声音却饱含宠溺。
小虎委屈的瘪嘴,“哥哥。”
玄衣少年摸了摸他的头,放软了口气,“乖,先回去,待会哥哥再来看你。”
小虎点点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反复交待道:“哥哥,你别忘了,千万别忘了。”
“虎少爷。”丫鬟急声大喊,待见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时才松了口气,“将少爷。”她福了福身,牵起小虎的手,消失在玄衣少年眼前。
“韩将,到练武的时辰了。”韩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韩将的眼神瞬间冰冷,淡淡的,“嗯。”了一声,提脚朝练武房方向走去,独留韩翎在风中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