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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玉门山

三兽按下云头,冉冉下降。碧玉绦一松便化为乌有,两只白虎一脸迷惘地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转身窜入丛林。青儿则婷婷地在三人头顶盘旋,鸣叫三声,似是道别,然后向西飞去。

杜白依依不舍地看着白虎不见的方向,才回头跟着微子朝山径上走去。

山径蜿蜒向上,云气挡住了视线,而脚底下已经高达万丈,雾气蒙蒙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沿路遇上不少同行的人。在入虚之前,要进入的弟子必须在道院一起修炼入虚的阵法,所以师父们都带着弟子从各自的洞府赶来。

刚才在半空看到的流光,正是来往飞行的人们。飞翔在这个世界真是太平常太平常的事,杜白只看见空有中人驾鹤,有人骑七色梅花鹿,有人踏着长剑,有人足下凌空,也飘然而至,长袍大袖,宛如神仙。

“怎么,微子兄,这位是新收的弟子吗?”一位在袖飘飘的老师问微子。

“不错,不错,她叫杜白。”

老师看了杜白一眼,“好像还没有根基啊。”

“才收几天嘛。”

杜白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着自己,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前方吸引。

几乎呈九十度的高山,必须要仰起脖子才能看到的高度,长风浩荡中,隐约传来清脆的铃声。一下,两下,像是挂在檐角的风铃。

在微子嘴里听了无数遍的道院,就在眼前。它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金碧辉煌,好像西游记里的天宫。实际上,它更像是一个村落。在这所高得不可思议的高山之上,错落着简单的石屋。

他们往最顶峰走,云气的间隙里,杜白看到头顶的一线天空,不是明媚的蓝色,而是像玉台一样,闪烁着光洁柔亮的色泽。

微子托着杜白的手臂,平地拔起身形,飞到上空。

是一面巨大的、完全看不到边际的玉台,就是它完全遮挡了刚才的天空。云气在玉台上卷起细细的波浪,人们御风而来,衣襟猎猎作响。

这是天境吧?

杜白难以克制地睁大了眼睛。

玉台上已经有许多人,列成还算整齐的队伍。老师们一概宽袍大袖,弟子们则是穿着青衣。华阳洞的师徒三人加入队伍站好。乡下人杜白极目四顾,只能看到平台上的云气荡漾,边际在哪里,却是未知,人显得如蝼蚁般渺小。

素长岐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周围的人不时地朝他看一眼,细碎的议论间断地响起:“哎,是他吗?”

“……听说被派去守山门……”

“好像是独自挑战院主的青牛了呢!”

“不是吧?他的玉清符都没过关啊……”

“可我听师父说过,他有一次劈开了莫疆山,应该很厉害吧?”

“你们,”一个细细的声音开口,“为什么管他厉不厉害呢?你们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

这一下所有的纷争得到了统一,“是啊!是啊!”被压得低低的赞叹声隐隐传来。

杜白偷偷瞄了素长岐一眼。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素长岐仍然没有一丝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听到那些关于他的议论。他笔直站在那儿,环臂抱胸,马尾轻轻飞扬。朝阳正在他的侧方升起,于是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真的,很好看啊。

“看什么?”他忽然冷冷地开口。

杜白脸上一红,视线赶快错开,移向他身后,“……看那个人。”

那是个个子高挑的少年。虽然是弟子装束,却不是普通的青衣,而是通体皎洁的白衣,令他看起来卓然不群。

“那是院主的亲传弟子。”素长岐眼角瞥了一眼就收回来了,“叫什么子风。嗯,杜子风。”

“也姓杜?”

杜白对他顿生好感。

像是感觉到杜白的视线,杜子风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颊边露出长长的笑纹,目光似初阳般温熙,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少年。

玉台上的,几乎所有人,都有着格外出色的容貌。男生俊秀,女生漂亮。如同琼花玉树,各有各的妍态。

杜白想到了好友蒙蒙。蒙蒙曾经给全校的男生做过一个详细的排行榜,从美貌、声音、仪态、品行、成绩、家世等各方面进行打分,成为学校最权威的校草排名。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会乐疯了吧。

不过,到哪里都不会缺少蒙蒙那样的人才的。

“……嗯,我觉得还是素长岐更好一点。”

“杜子风师兄已经修到了长生紫书,师父说他是我辈当中成就最高的一个呢。”

“但他有素长岐好看吗?”

声音仍然来自于刚才那一片。那个队列中几乎全都是女弟子,年纪都跟杜白差不多。拥护素长岐的女生长着圆圆的娃娃脸,还真有点像蒙蒙的样子。

“雪娃。”站在队伍前列的师父头也没回,淡淡喝了一声,叫雪娃的女孩子立刻住口了,其他人也吐了吐舌头,赶紧一本正经站好。

好像……在学校里呢。

杜白微笑起来。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当当当”三下钟响,袅袅地穿透空气,所有的细碎声音顿时消弭,整个石台上静得呼吸可闻。

微子轻声道:“院主大老爷来了。”

于是杜白伸长了脖子,结果,看到一头牛。

她吓了一跳。

真的是一头牛,一头青色的牛,极高,极壮,牛角成两道弯弧,几乎围成一圈满月,向脑后去。深青色的背脊宛如山脊一样雄伟,墨黑的眼睛深沉如同大海。

它一步一步走来,带着莫名强大的气场,像杜白这样毫无道行的人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

“都来齐了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

牛说话!

杜白震惊了。然而下一秒,一个人影从牛背上坐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根烟杆,点上烟,抽了一口,舒服地朝着青牛喷出一口烟气,正要开口,天边忽然掠过一道金色流光,落在玉台上,化为一个头戴金冠的老师。

“路上遇上点事——”

来人赶忙解释,然而话没说完,一支烟杆已经带起数丈长的青色光芒,排山倒海般向他扑来,“遇上点事,老子都来了,你还遇上点事,你让老子等你?!”

来人不敢抵挡,化为一阵清风遁去,青色光芒失去了攻击对象,转了个弯回到牛背上,里面的烟草还没有全熄,于是牛背上人的又抽了一口,问:“遇上什么事了?”

戴金冠的老师显了身形,“启禀大老爷——”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脚下无声地伸出青色藤蔓,一眨眼间就把他绑了个结实。

“哎呀,院主使诈啊!”

微子很不明情势地说,然后“刷”的一声,被凭空出现的藤蔓倒吊起来。

“就是使……唔唔……”

“你这家伙就是话多,老子最烦你这点——”院主说。

随着微子被吊起,众人的视线都集过来,包括那只大青牛,它看到站在当地的素长岐,忽然“哞”了一声。

这一声震得人耳边嗡嗡直响,院主拍拍青牛的角,“放心啦,他再敢打你主意,老子再让他去守门。”

素长岐“哼”了一声。

听见这一声,青牛竟然后退一步,大眼睛里,竟有明显的恐惧。院主大怒,藤蔓把素长岐也捆了起来。不但捆起来,还捆得像颗粽子,连脸都没露出来。

青牛总算安稳下来。

杜白同情地看着这对被吊在半空的师徒,忽然,听到院主遥遥问:“那个女娃子,是微子这家伙带上来的吧?”

呃?

没等杜白开口,藤蔓自空气中生出,把她也卷了起来。

株连啊株连啊!

杜白悲呼。

然而她并没有被吊起,那些藤蔓仿佛是院主的手臂,在触到杜白的同一瞬间,院主“咦”了一声。

也只是“咦”了一声而已,就把她捆在当地。

“好了,金龟子。”院主转脸向第一个被藤蔓捆起来的人,“说说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要不是被捆得像具木乃伊,这名字一定会让杜白笑出来。

“得到大老爷的青鸟传讯,我便从南海赶来。快到山脚下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我见她形迹可疑,便上前盘问,谁知她看了我就跑,我追上去一阵缠斗,却给她逃了,只拿到这个——”名字很让人发笑的金龟子老师一脸严肃,个子矮矮的,为难地道:“……大老爷可否暂时解了缚地龙?”

于是藤蔓消失,金龟子活动活动筋骨,被院主吼了一声“给老子快点”,连忙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物。

那是一颗巨大的虎齿,边缘磨得极薄,通体用朱砂绘满符箓,齿根套着把柄,上面镶满了珠宝。

在杜白看起来,那不过是一把可以挂在房间里起装饰作用的刀,就像大表哥用西藏带回来的那把一样。

然而玉台上所有的人神情都凝重起来。

包括被吊起来的微子。

这位一直嘻嘻哈哈的老师睁圆了眼睛,“西王母的虎牙刀!”

院主凌空一招手,刀便到了他手上,他看了看那上面朱红的符箓,“六甲六丁飞天符……难怪金龟子留不下她,能用这样的刀,至少是西王母帐前左王一系的人物。”他的眼神微微一凝,“看来,这一次的昆仑山不安静啊。”

“有东西留下就好办。”玉台上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正是方才喝止雪娃的老师。她大约三十来岁年纪,长眉入鬓,容貌极美,即使是站在一群花样年华的少女群中,也异常出色,只是脸上神情却十分冷漠,她道:“让我带上这虎牙刀,去问问西王母,这是什么意思。”

“谁去问也不能让月和师姐去啊,”被捆起来的微子喃喃,“她去的话,只怕不是问,而是直接把虎牙刀插进西王母的胸口吧……”

“为什么?”同样被包在藤蔓里的杜白小声问。

“因为西王母前不久侵略了兰图国,那是月和师姐的家乡。”

侵略?!杜白震惊了,“这个世界也会打仗?!”

这些飘逸美丽好似仙人一般的人物,也会发动战争吗?

“你以为呢?”微子露出一丝苦笑,“自从三千年前吉光叛神之后,神主再也不肯照顾这片大地了,于是大家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厉害的人,就会把自己照顾得好一点,不够厉害的呢,就只好倒霉了。”

院主没有说话,另一位老师站了出来。正是微子他们从支离山出来时碰到的那位,白须白眉,仙风道骨,乃是太常山的明浩老师,他说道:“昆仑虚虽然一直算是天域之境,但距离昆仑山最近,西王母有什么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何况她近百年来东征西讨,国力强盛许多,座下的四王分封到的土地都快有因霄国那么大了,国中的得道之士更是数之不尽,想来也有许多新人需要坐骑,她派人来,自然是想打听一下我们入虚的情况,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是让金龟子把这柄虎牙刀送还,不要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顿时玉台上的众人都分成了两派,一派赞同月和老师,觉得西王母竟然派入潜入玉门山,实在可恶之极。另一派则认为明浩老师说得有道理,眼下入虚在则,而西王母势力极为庞大,正面冲突还是能免则免。

杜白则在藤蔓里狐疑,“西王母……不是玉皇大帝的老婆吗?”

“吓!”微子一脸受惊的表情,“玉皇大帝是谁?西王母嫁人了?”

杜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们那儿的电视都是这样演的……”

想到人间那台什么荒谬情节都会出现的机器,微子立刻松了口气,“我就说天下哪有那么大胆的家伙,竟然敢娶西王母……”

“子风。”院主的声音打断了人们的争执,白衣的杜子风出列,院主道:“你带着这把刀,去拜见西王母,就说老子的话,有人在我们山下掉了把刀,老子看着像她们的,于是派你送过去。”

杜子风领命,接了刀,背上长剑出鞘,人跟上飞上半空,踏在剑上,化为一道青光而去。

“已经炼出剑灵了……”底下不少人暗暗惊讶,虽然早就听闻杜子风道法高深,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等境界。

要有剑灵,必须先凝出元神。这样说来,杜子风的长生紫书,早已大成了吧。

距离得道只怕不远了。

即将入道的人入虚,恐怕能找到麒麟一级的神兽呢。

“好了,”院主敲敲烟杆,“从今天起,要入虚的人都留在玉门山上练入虚阵。每个洞府至少得出两个人,上数不限。别在这儿站着了,自己找地方盖起屋子来吧,饭食自理,老子的玉门山可养不起这么多人。”

说着,烟杆子遥遥地向微子等人的方向一点,院主道:“华阳洞的几个家伙给老子滚过来!”

于是三个人终于得到解放,那些藤蔓捆人还真的蛮疼的。

院主的居所也只是石屋一间,面积和布置和山上他们见过的几间并没有差别,只是边上有一片广袤的草地,薄薄积雪之下,露出青草尖,老牛正在那儿悠然地吃着草。

微子和院主对面席地而坐,杜白和素长岐站在微子身后。素长岐说是站,其实背靠着石壁,一脚还抵在上面,双手环胸,眼望四天,一副淡淡然“什么都跟我无关”的样子。

杜白则认认真真地站得笔直,一面小心翼翼地偷看着面前的人。

现在才看清楚院主的长相。

其实特别普通,有点皱纹,有点白头发,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普通老人没什么差别。手里拿着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石桌,身上穿的不是老师的长袍,也不是弟子的窄袖衣衫,而是一套粗布衣裳,袖子卷到手肘,裤腿也挽到膝盖,底下一双草鞋。

活脱脱像个种地的老大爷。

眼前这位老大爷看看素长岐,再看看微子,最后目光落到杜白脸上,“你叫杜白?”

“是的。”

“现在是华阳洞的人?”

杜白微一犹豫,“……是的。”

院主仔细打量了她一遍。杜白忽然觉得他那双已经苍老的眸子其实是一汪深海,深不见底,广漠无边,让人无法与他对视,忍不住低下头去。

“出去在外边等着吧。”院主说,忽然看到素长岐也跟着转身往外,“素长岐站住!”

素长岐站住。

“去沃龙野给老子割一袋青草来,”院主扔给他一只银色镯子,“亲手喂给老子的牛吃!”

素长岐淡淡地问:“这也是修行?”

“怎么不是?!”

“这不算。”素长岐转过身来,看着他,慢慢道,“我可以给你割草,也可以喂牛,不过喂完之后,这只乾坤袋归我了。”

微子很明显也很敬仰自己的徒弟,他张大了嘴,看着那只形状古拙的银镯,“好眼光啊,院主炼出来的乾坤袋,可是连玉门山都能装进去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等院主回答,素长岐飞快地离开。在门边和杜白擦身而过,掠起的风把杜白的头发都吹乱了。

“跑得真快啊……”杜白看着他的飞速消失的背影,忍不住想,“难怪说对坐骑不感兴趣呢……”

里头跟着传来微子开心的大笑声。

“还笑!教出这种徒弟,还有脸在老子面前笑!”院主喝,“我问你,杜白喝过忘川水了吗?”

微子差点被水呛住,“呃,呃,呃……喝了。”

院主以看蝼蚁的眼神看他一眼,“活了四百岁了,连撒个谎都不会。”

微子努力弥补:“确、确实喝了,每个从混沌裂缝里跌进来的人都要喝的嘛,她怎么能例外呢,确实喝了,喝了。”

“混沌裂缝虽然在扩大,但问题是,她不是自己跌进来的吧?”

微子脸色变了,“这个,这个……”

“得啦,指望你能骗人,还不如指望月和会笑呢!”院主白了微子一眼,“你毕竟得道不久,又在两界往来频繁,传灵阵难免会出点问题。”

一听这话,微子的心立刻回到了肚子里,感动得热泪盈眶,“是啊,是啊,大老爷,您真是明鉴啊!我也不是有意的!总之到时我一定把她送回去就是了……”

“真的是你!”院主蓦然翻脸,大喝一声,“你带着素长岐一起瞒着老子?!”

于是微子明白了,“呜呜呜,你又使诈……”

“给我炼丹去!一年道行一颗金桃丹,少一颗削一年道行!”

“呜呜呜,你这是敲诈勒索……”

院主不理他的哭诉,点上烟草,忽然问:“你有没有推算过杜白命盘?”

“她被我撞进来,命盘肯定乱得不能再乱,还有什么好推的?”微子委屈地,试图讨价还价,“两年道行一颗行不行?”

“不行!”院主断然地拒绝,然后道:“你在星相术上极有天分,或许可以给她推一推。方才老子用青藤捆她,青藤竟有瞬息停顿。你知道那青藤自神主开天辟地活到至今,已是通灵之物,而你这位女弟子,却是个毫无道行的人……只怕她有大造化咧……”

“大造化……”微子恐慌地摇头,“不要吧?”

一个普通的人界女高中生会有什么大造化?假使她会有,那就是命盘完全被他这一撞拨乱,再也不能恢复到本初。

一旦如此,哪怕院主不出手削他的道行,冥冥之上的神主是不会放过他的啊!

杜白的造化,便是他微子的噩耗啊!

“还有长岐……”说到这个少年时,院主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两条长眉耷拉下来,叹了口气,“这真是个祸胎啊,当初怎么会答应收下他呢?”

“长岐很聪明的,对师长又孝顺,对师妹又照顾,简直乖得不能再乖嘛,”微子很护短地说,但,“……除了吃得多了点。”

听到这个“吃”字,院主捶了一下石桌,“我就不知道,他怎么吃得下那么多?让他在这里学了一个月,差点没把老子半座山吃掉啊!”最后竟然还把主意打到青牛身上去,吃牛肉?!院主简直恨不得掐死那个臭小子,然而想到臭小子后面的人物,衡量再三,他扬了扬烟杆,一只小小青鸟飞了进来,落在他肩上,他道:“去告诉素介,他儿子打碎了我三百件玉器。”

青鸟啾啾叫了两声,向南方飞去。

敲诈啊,赤裸裸的敲诈啊。

微子暗暗腹诽着。

杜白在门口等了好久也不见微子出来,寒风都要把她吹成冰棍。可这地方这么大,山又这么高,她又不敢一个人随便乱走。

不知道从哪里飘来食物的香气,让她的肚子都有点咕咕叫。

“哎。”

忽然有人招手叫她,是个脸圆圆的女孩子,杜白记得,她的师父叫她雪娃。

杜白走过去。

“要不要吃东西?”雪娃看了看石屋的方向,从袖子里拿出大饼和肉,“我看你都站在这里半天了。”

杜白感激地对着她一笑,热气腾腾的食物一入口,一股暖流在腹中周转,整个人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谢谢你。”

“别客气,好多人都想送饭给你的,可是她们不敢,我脸皮厚些,所以就来了。”

杜白奇怪,“为什么不敢?”

“因为,微子老师收徒弟的眼光很奇怪啊,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微子老师的眼光奇怪?”杜白想到了集合时她们的讨论,“是说素长岐吗?”

“是啊,你不知道吧?素长岐可是每个洞府都呆不了一个月,就被赶出来了啊,院主都说要把他送回九景国呢。那个时候微子老师刚出关,可以开府收徒,他一挑就挑中了素长岐,说他要教就教最难教的。”

原来这两个人是这样走在一起的啊。

想到平时那两个人相处的样子,杜白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问:“素长岐不乐意吗?”

“谁知道呢?不过谁当他老师他都不乐意呢,我想,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吧,他自己看书,就能悟通丙丁火九赤班符啦!”雪娃托着腮,眸子迷蒙,出了好一阵神,忽然回过上下打量杜白,“你也像他一样聪明吧?其实我说微子老师才是最有眼光的一个呢。”

杜白脸红了,“不,我最笨了。我什么都不会。”

“骗人,你一定会的啦,你是素长岐的师妹呃!”

杜白愣了一下。

她是白家的外孙女,杜家的女儿,蓦然之间,又多了一个身份。

素长岐的师妹,微子的徒弟。

这确实不是自己的世界,而自己也很快就会离开。可是呢,既然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不做好素长岐的师妹和微子的徒弟呢?

就像自己一直努力做好女儿和好学生一样。

虽然,未必做到了,但,要认真努力啊。

这样想着,内心竟然饱满柔和,她对着雪娃微微一笑,“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你可以教我吗?”

雪娃只觉得眼前一亮,眼前这个长相只能算清秀的女孩子,笑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气息,微翘的嘴角边上一颗小小的酒窝,眼眉透出一股子清浅的笑意,让人看着好舒服好舒服。

“当然好啦,”雪娃不由自主地答应,完全忘了自己最初对这个女孩子的判断,“你跟我们一起住吧!我们都可以教你!”

从玉门山上离开的,除了已经有坐骑的大弟子外,还有一些符箓正练到紧要关头的弟子们。入虚虽然是个不错的机会,可这机会几十年就会来一次,而且道行越深,找到的坐骑就越厉害,也有不少人抱着“现在去顶多找只白虎”的想法,干脆回洞府内继续修行。

剩下的弟子在山上搭起石屋,雪娃所在的凉衣洞,石屋搭在一片竹林里。竹叶已经掉光了,纤瘦的枝桠指向天空,上面落满白雪。偶尔有觅食的兔子钻出来,见了人也不害怕。雪娃从荷包里掏了掏,没掏到什么吃的,杜白就把手里剩着的半张饼撕碎了喂它。

喂完了兔子,两个人才往林中的石屋去。凉衣洞全是女弟子,石屋内的布置分外讲究些。床上挂着幔帐,桌上放着妆奁等物,还有一小盆用道术护养的鲜花。石屋里没有人。大家平时各自在山洞中清修,除非有偶尔的聚会——比如某位老师过生日或者某位师兄师姐得道出关要前去道贺之类——见面的机会不多。但这不多的见面机会,也足够人们对其他洞府的弟子略知道个大概。现在,隔不远住着的很可能就是耳边已经听了她无数趣闻的师姐,而半空中飞起来的绿芒芒长剑,就是那个听说道行已经很高的某某师兄吧!光是交换和印证着这些平时听来的传闻以及接下来的交朋结友,就够这些弟子们忙上一阵的了。

雪娃是宣山凉衣洞最小的弟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师父赶快再收一个徒弟让她当上师姐,而面前这个送上面前来求教的杜白真是让她过足了师姐的瘾,如果有人在石屋外面听壁角的话,多半可以听到这样的话——

“运气最关键的就是一口气从头到尾,不能间断,你老是在手足太阴经上歇气,前面就白费啦。”

“可是,我的气憋不了那么久啊。”杜白苦恼的声音。

“明明很简单的啊……”无法把自身感受更清晰地教授给杜白,雪娃也很苦恼。

几天后微子来探视杜白,发现了这一情况,马上道:“简单!”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捧金红色药丸,“拿着,一天三次,一次一粒,很快你就会炼气了。”笑眯眯地拍拍雪娃的头,“小丫头教得不错嘛!”一教徒弟就碰上素长岐那样的怪胎,害他都忘了没有根基的人得从炼气学起这回事了,想当初一开始就跟杜白谈大道,难怪她会借澡遁避开啊。

雪娃被赞,大喜过望,看着杜白手里的药丸,更是艳羡,“呜哇,呜哇,金桃丹,金桃丹,你师父太大方了,金桃丹一把一把地抓给你啊!”

“这东西很好吗?”杜白开始还以为这相当于钙丸维生素之类呢,“那我们一起吃好了。”

“不要……”雪娃推辞,“这是你师父给你的……”但眼睛一直舍不得转开。

杜白一笑,“就当是我的学费好了。”

“这样吗?”雪娃眼睛亮亮,立刻接受了,当即吞了一颗,“呜,一颗金桃丹,至少能给我们长一年道行呢!原来微子老师这么这么这么大方啊……”

如果她知道微子之后去了哪儿,她才能真正明白微子老师到底大方到了什么程度。

院主的石屋后,是一片大得不像话的草地,院主的坐骑青牛,正在那儿悠闲地吃草以及吃丹药。

大把大把的让雪娃视若珍宝的金桃丹,被拌在草药里,体格魁梧的青牛吃得时不时发出“哞”的一声长吟,把半边玉门山震得嗡嗡响。

微子在边上心疼得直挑眼泪,“我的金须草,我的雪桃仁,我的九茉子,我的天山水啊!”

“你的百转金炉还是从老子这里出去的呢,当初炼那炉子,牛儿可是出过大力的,你还这么一炉丹药回来,嚷什么?”

院主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烟,心满意足地看着老牛吃得正欢,“你还私自给了一把给你徒弟杜白,别以为老子不知道。”

“那是我原先炼的!”微子忙道。

“随便你啦,今天先吃一半,留一半等素长岐把龙沃草背回来再说。”

“明明快要入虚,还把我徒弟打发去干这些有的没的,居心叵测啊居心叵测……”微子咕哝,“你明知道长岐的道行其实一团乱,万一出来只找到一只山鸡什么的当坐骑,那我可要丢脸到家了……”

“山鸡?哼,只怕一只凤凰跟着他,他都未必会要呢!”说起他院主就头疼,“镜袅和素介的脾气都挺好的啊,怎么却生出这么个怪胎?当初他出生的时候,老子去给他推命,他的命盘明明杀星全无,九宫俱稳,六星相合,乃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命啊,怎么长大就变成这副鬼样子呢?”

哪怕微子再护短,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徒弟在某些方面是有点怪。微子的星相术被誉为天才之术,还未得道就能辨阴阳,断生死。准备收素长岐为徒的时候,随便推了一下未来徒儿的命盘,果然是四平八稳的太平之相,当下很欢快地捡回华阳洞去。哪知道这个徒弟到现在都不肯好好叫他一声师父!

“命相有异啊……”院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隔了一阵,忽然道:“回来了。”

然后微子才听见破空声响,素长岐以一种接近于飞翔的速度赶来,腕上银镯一抖,青碧色的龙沃草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向青牛压顶而来。青牛“哞”了一声,疾退两步,贴近院主身边。

“你怕他干什么?”院主又气又恨,“那不过是个黄毛小子,按年岁连你零头的零头都不到!”

微子赶紧打圆场:“大概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哦呵呵呵呵……”

院主的火更大了,“你说他降得住老牛?!”

“我没这么说没这么说……”微子赶紧一把拖住素长岐的肩,“这么久才回来,赶快给为师回去练功——大老爷我们先走了——”

“咻”的一声,草地上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踪影。

素长岐半路就甩开了他的手,问:“杜白呢?”

“在月和那儿——”说完微子蓦地一惊,“我说,你为什么一回来就问她?你是不是偷偷喜欢她?啊啊啊,完蛋了,你这么小就动了情思啊,修行怎么办?!”

素长岐极淡极淡地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你想太多了。”

“那你为什么找她?”

“和你无关。”

扔下这一句,素长岐就走了。微子气得跳脚,当即坐下打算再推算一次这个徒弟的命盘。

竹林中住的全是女弟子,且全是年轻的女弟子,因此格外热闹一些。石屋建得也比前山密集很多,面对这些几乎看不出差别的屋子和看不出差别的女孩子,素长岐沉默了一下,然后选择了一个最直接的方法找人。

“杜白!”他大声喊了一声。

不少人闻声看他一眼,这一眼后立刻有更多的人探出头来。

虽然只是穿着普通的青衣,显然比别人的还更破旧一点,虽然头发只是随便地扎了一下,显然头巾都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但眼前这个站在山林间的少年,清冽得宛如在阳光下刚刚融化的雪水,澄净透彻,闪烁着几乎不容逼视的光。

他站在人们的面前,脸上有着淡淡的不耐,等了片刻,一个女孩子从后面一间石屋跑出来,“素长岐!”女孩子脸上有明显的喜色,“你回来了!”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走。”

“去哪里?”杜白说,“我跟雪娃说一声——”然而话没说完,就被素长岐拖着肩膀走了。

他的脚步极快,杜白跟得好吃力,“慢一点好吗?”

素长岐愣了一下,才发现女孩子已经累得喘吁吁,在寒冷天气里额头都见了汗。

“要带我去哪里?”杜白微微喘着气,问。

“去……伙房。”

“做什么?”

“做包子。”

杜白呆了一下,然后才笑出来。

这个家伙,对吃真是执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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