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勝院子里的植物过了一年保活期,绿化工人撤了,黄杨绿篱越长越高,枝枝叉叉看起来很凌乱,苏妈妈让家政工人云姐修剪。
云姐一棵一棵修剪,苏妈妈看到时,绿篱已经变成黄杨球,且大小不一。苏妈妈急吼吼制止:“哎呦,你怎么比我还笨呀,绿篱要平剪,剪成高矮宽窄一样的方形,接下来不能错了。”
苏妈妈来到书房,坐到苏恒勝旁边的椅子上说:“这个云姐笨,给君姐打下手还行,让她自己做事,肯定出乱子。”苏恒勝安慰妈妈:“家里家外都是您操心,咱家不来客人,好歹都行。”苏妈妈说:“这么好的院子不能让她糟蹋了。”
苏恒勝看看院子里,云姐修剪的深一块浅一块,担心她又被骂,想想在职的人们谁都要被要求和责备,各人承担自己的际遇,算是人对自己的责任,不去管她。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苏恒勝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一阵抽泣声把他吵醒,他撩开窗帘看窗外,看到坐在台阶上哭的云姐,猜想又是妈妈骂她了。
第二天,苏恒勝看到云姐在扫院子,他走过去说:“云姐,家里几个孩子?”云姐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你有福气,有儿有女就是个好字。”“是好。”“孩子多大啦?”“儿子十二岁,女儿十岁。”“都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不用太操心了。”“孩子大了主要是操心学习成绩好不好。”
苏恒勝快递了些巧克力、薯片、烤鱼片、鲜花饼,交给云姐,让她回家时给孩子们带回去。
苏恒勝在电脑上面编程,脚突然抽筋,脚趾被抽紧,疼得很,他扯住脚趾抻直,脚趾不听使唤,他站起来在房间走走,走了几圈才好些。
苏恒勝坐回电脑前继续操作,过了一会儿,脚又抽筋,他索性到院子里走走。苏妈妈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他出来问:“你怎么肯出门啦?”苏恒勝说:“脚抽筋了。走走能好点。”苏妈妈说:“你年岁大了,容易缺钙,缺钙就会抽筋,你学我,每天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能补钙。”苏妈妈叫:“云姐,拿把椅子来。”云姐搬一把椅子出来,苏妈妈让她把椅子放到自己旁边,云姐放好椅子低头走了。苏恒勝坐到椅子上,太阳暖洋洋照在身上,很舒服。
苏妈妈见儿子坐在身边,想起一件事,说:“我跟你说件事你不会嫌我唠叨吧。”苏恒勝说:“嫌唠叨也会听。”“嫌唠叨我不说。”苏恒勝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事,虽然妈妈说的不会是什么大事,说:“不嫌唠叨,说吧。”苏妈妈皱起眉头回忆着原委说:“我每天去菜市场买菜。”苏恒勝一听,马上说:“嫌唠叨,别说了。”苏妈妈说:“我已经说了,你让我说完。”苏恒勝闭上眼睛,苏妈妈不管不顾继续说:“有个卖鸡蛋的女人,人看起来干净,鸡蛋也整齐,我总是买她的鸡蛋。女人旁边,有个卖蔬菜的男人,也是能说会道,菜新鲜,我总买他的蔬菜。他们来得早,走得晚,说说笑笑,以为他们是两口子。”苏恒勝问:“他们多大年纪?”“都有四十多岁。”苏恒勝说:“他们不是两口子。”苏妈妈说:“你说的对,他们真不是两口子。后来,男人的老婆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打那个卖鸡蛋的女人,把鸡蛋都打碎了,女人后来还是在菜市场卖鸡蛋,不过到了菜市场的另一个地段。”“那个卖蔬菜的男人呢?”“我不说了,你嫌唠叨。”苏恒勝跟妈妈没脾气,说:“你总得说个结果,要不然心吊着。”“想不想去看看?”“去菜市场?行。”
苏妈妈带着苏恒勝来到菜市场。苏妈妈指着一个麻袋铺的地摊上,一个男人蹲在摊子旁,说:“你看,就是那个男的,看他脸色,灰白蜡黄,一脸烦躁,他后面坐着的女人是他老婆,天天跟着监视他。”苏恒勝看他老婆,面容浮肿,神情呆滞,行动不便。
苏妈妈带着苏恒勝往前走几个路口,指着一个鸡蛋摊前站的女人说:“卖鸡蛋的就是那个女人,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苏妈妈问苏恒勝:“为了男人的老婆,三个人都痛苦,你说究竟男人的老婆对还是错?”苏恒勝想了想说:“男人的老婆有个目标,不让男人离开,她做到了就开心。男人选择过她,当初答应过一辈子,一辈子的意思就是有开心有不开心,选的人不好,不开心多。他在选的时候就知道规则,选择之后接受规则的约束,开心不开心都得受着。”
苏恒勝和妈妈买了不少东西,回去的时候,再次看那对卖蔬菜的夫妻,心里纠结,为快乐活着正确,还是为规则痛苦正确?他有点怨恨男人的老婆,为什么不能给男人点快乐?可是转念一想,她身体有病,精神崩溃,除了用捆绑别人得到快乐,还能怎么办?
回到家,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在院子里跑,苏妈妈说:“云姐的孩子来啦。我跟她说过不要带孩子来,免得打扰你。这是看我们都出去了,就由着孩子。”
果然,云姐看到苏妈妈和苏恒勝,赶紧跑出来接过东西,把两个孩子拉进工人房,她身后还跟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苏妈妈和苏恒勝坐回院子里的椅子上,男人带着两个孩子要走,苏恒勝把买的水果让男人带上。云姐送他们到门口,两个孩子抱着妈妈依依不舍,云姐把他们推开,看着他们走远。云姐扭过身抹眼泪,苏妈妈说:“云姐,你好福气,你男人对你好,两个孩子也好。”云姐说:“是,都好。”回厨房干活去了。
一天晚上,苏恒勝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打开门一看,云姐坐在台阶上,问:“云姐,怎么还不睡?”云姐说:“睡不着,在这里坐坐。”“我妈妈有没有说你?老人家唠叨,别计较。”“没有计较。”苏恒勝在院子里溜达,云姐默默起身回工人房了。
天逐渐寒冷,苏恒勝盖着被子睡觉,被一个梦惊醒,听到窗外有动静,掀开窗帘一看,云姐坐在台阶上,披着棉袄,用树枝在地上画字。
苏恒勝觉得云姐太奇怪,房间里暖暖和和,她不睡觉在这里冻着干嘛?而且也没见妈妈唠叨她,她这是怎么啦?苏恒勝摸黑抓过睡衣披上,取出遥控器,把代号水晶鞋发射到云姐的大脑神经中枢,看到她的思维纤维状态:爱50%,亲情20%,挣钱10%,自卑10%,绝望10%。
苏恒勝奇怪云姐这是爱上谁啦?他检索她的记忆切片,发现云姐爱上的是自己。爱的强烈,自我贬低,不敢报希望,却情不自禁,即使有家庭亲情牵绊,对挣钱的压力,也不能阻止她的爱。
苏恒勝对云姐毫无感觉,云姐也知道自己对她毫无感觉,她没有打算得到他的爱,只是痛苦的想他,看他,牵挂他,照顾他。
苏恒勝感到,人类的爱情是用来驱动繁衍的,爱情的强大足以驱动繁衍,但是,人类的爱情却不辨别不需要繁衍的关系防止产生爱情,不管克制压抑爱情的痛苦多么剧烈。
苏恒勝当即放大云姐的亲情需求,她坐在台阶上,想到孩子抽泣起来。苏恒勝连续几天用代号水晶鞋放大云姐大脑亲情的成分。云姐向苏妈妈提出辞职,苏妈妈问:“为什么这就想起来回家?”她说:“太想孩子,回家。”苏妈妈问:“回去有没有营生,孩子们上学怎么办?”云姐说:“家里开了网店,地里种的农作物都能直接卖给城里人,价格比以前卖给二道贩子高。”苏妈妈见说不动她,只好同意她辞职。
云姐临走之前给苏恒勝仔细收拾房间,苏恒勝躲在妈妈房间没跟她说话,他知道,只要不留希望,时间一定能让她淡忘,只是淡忘的过程漫长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