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空看,起云宗的傍晚如梦如幻,淌过的溪水一半映着晦暗,一半映着绚烂,无印峰,便介于这晦暗和绚烂之间,能看到最后的霞光,也能看到虫子的萤火。此时在山峰间飞行穿梭的人为一天内最多,也有人架着飞剑,或乘着坐骑。只为在一天之余舒缓疲劳,静沐宁静,即使偶遇熟人也相对无言,这是修行者的默契。
无印峰弟子,不修飞剑,不训坐骑。
乔林坐着靠在山头的大树下,望着天空,眉头在发抖,只是一个下午,便又经历了一次曾无数次面临的梦境,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梦,因为据说在梦里是不会痛的。他现在心里很慌,梦里的他比实际的他强得多,承受能力也比实际的他强得多。即使那么强,还是让那个长得神似幻笙笙的女孩子死掉了。
乔林又把头埋了下来,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既然没睡,为什么不跑呢。”他还在沉思,他知道梦里的他早已感受到齐律草律动频率的变化,只是他并没有在意,事实上他也讨厌这种自信。
“为什么会有这种梦。”乔林双手捂住眼,使劲揉了揉,抱怨着。接着站起身,向山间瞧了瞧,然后直接跃了下去。
他不会飞,也没有东西能乘着他飞,没法像其他弟子那样在山间穿梭来放松自己,就只能像这样,像只猴子一样,在山间乱穿,只是他比猴子跳的更高,更远,更快,这既算散心,也是修炼。
...
待到太阳完全落山,乔林停在了自己的屋前,全身是汗,力气也用光,瘫坐在地上,靠着墙边,喘着粗气,自己的意识也没有很集中,没有注意到旁边走来的幻笙笙,直到她蹲在了乔林身边。
乔林见到她,瞳孔一缩,心跳骤然一快,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现实,不是梦境,松了口气。
“你来干嘛?”
听到乔林这么一问,幻笙笙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回答道:“你带我来这里,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老早就想找你,可你在休息,过了会我看你房门开了,却又满山都找不到你,你干嘛去了眼神会这么疲倦啊。”幻笙笙还没见乔林这么疲倦过,有点惊讶。
“跟着你然师姐,她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呗,肯定会有事儿做”乔林并没有回答自己干什么去了,只有气无力的随意回了两句。
幻笙笙意识到乔林确实是很疲倦了,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两个果子,伸手递给乔林。
乔林没有客气,接过后就吃了起来,不禁被果子熟悉的香味惊讶到。
“这是什么果子,还挺好吃的”
“就是普通的白浆果啊,你们做浆果糕用到的”
乔林这才想起来这熟悉的味道是源自于浆果糕,他并不是没吃过这个果子,只是为了维持住吃浆果糕的新鲜感,他很少去摘这个果子吃,不过现在他也意识到可能只要是好吃的东西,换个样子吃起来也同样不会腻。
几口吃完后,乔林着实感觉到舒服了很多,但他还是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似乎这样比较舒服。
“诶,那然师姐呢”乔林突然问道。
“她那会看你在休息,自己就也跑去睡觉了,现在也不知道醒没醒。”幻笙笙蹲在地上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乔林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还真有点不习惯这疲倦又有些孤独的感觉。
只是突然想起了漁宣然,就随便问问,但好巧不巧的是,此时漁宣然,正好看到了乔林坐在墙边,旁边还蹲着个幻笙笙,就立即跑了过来。
乔林看着她跑过来,然后坐蹲到自己旁边,此时她身着平时的袖青道袍,除了袖子以外,其他地方都很纤细,并且都是以黑色和白色为主,都是她自己给设计的。
“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感觉你眼神像丢了魂一样”漁宣然发现像乔林那样坐地上好像不是很美观,于是就像幻笙笙那样半蹲着坐了起来。
乔林也不知道这两个女孩为什么看眼神这么准,而且这天还都要黑了。
“我就做了个梦,挺恐怖的,把我吓到了,起来后眼神就自然而然的没精神了”乔林其实也算是说的实话。
漁宣然把头凑了过去,仔细瞧了瞧他的眼睛。
“哇,什么梦还能把你给吓到啊”
乔林把头往后退了退,说道:“那我就讲一讲,要听吗?”
漁宣然坐直了身体,一脸期待地说道:“好啊。”
乔林又看向了幻笙笙,她也很快地点了点头。
......
天色很快地完全暗了下来,或许是为了烘托所谓“吓人”的气氛。乔林在梦里经历的事情虽然有些曲折,但时间不算太久,可是描述起来还是费了些时间,待到乔林讲到自己完全失去意识然后在现实中醒过来时,整个起云宗已经开始升起了特有的荧光,代表着夜晚已经完全降临。
其实梦里诡异的事情讲出来给别人听后心里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乔林也体会到了这种感受,同时有两个人听自己的梦,压力着实小很多。
尤其是面对着眼前这个和梦里的流莫黎长得一模一样的幻笙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毕竟梦里的小黎因为自己的狗屁自信而死了。
听完乔林的梦,幻笙笙显得有些迷糊,她不知道为什么乔林会梦到自己,明明自己和他才刚见面两天,虽然乔林说了梦里的人名字叫流莫黎,但她还是觉得那就是自己。
挠了挠自己的长头发,幻笙笙感叹道:“你的梦怎么会这么真实,连人的名字都会这么清晰。”接着便是一阵尬笑。
“我也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梦啊,我被箭刺的快痛死了都没醒过来”
幻笙笙的反应还算淡定,可坐在一旁的漁宣然却面带忧伤,不知是体会到了乔林的感受还是怎么回事,看了几眼乔林,又看了看幻笙笙,情绪有些低落。
不过天色有些暗,乔林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以为她不做声可能是认为自己的梦没有她期待的那么吓人吧。
“哎,梦也听完了,我要继续去睡觉了”漁宣然站起来,打了个哈欠。
说完便向幻笙笙方向走去。
乔林挠挠头,虽然看不见漁宣然的表情,但她这样的反应可见过不少次,不做声势,又看不出原由。
见漁宣然离开,幻笙笙也显得有些恍然,看了看乔林,见他一脸无奈,无声的苦笑,又从怀里掏出几个白浆果,放在他身边的地上,然后站起身,摸了摸乔林的头,便回头追过去跟上漁宣然。
乔林摆弄了下自己的头发,看着她俩离开的背影,叹了叹气,只一个梦的时间,又是自己一个人了,讲述完自己的梦,本以为能得到身边人的解析和安慰,但不想未能如愿,反而自己的思绪又不禁开始纠结于那个梦。
坐在墙边,为了拉回自己的思绪,乔林吃起了幻笙笙给他的白浆果,幸运的事心情似乎还真有好转。
“这果子是真好吃”
不过果子不多,不一会就吃光了。
今天可能是乔林有史以来最累的一天,他坐在墙边甚至不愿起来,或许也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他也懒得尝试。他侧了侧身,直接倒在了地上,这样全身都不用用力,更加舒服些。月亮悬挂在他面朝着的方向,只有一半,他并不喜欢月亮,或是星星,不过他放出的光可以不让他那么快入睡,虽然全身都在强迫他这样做,但大脑不允许,他对梦已经产生了恐惧,很怕一闭眼就又去到那个世界。
......
无印峰以巨大的身姿坐落在起云宗的中心偏西北方向,从顶峰向四方凹凸绵延,其弟子们居住的房屋就零星的点缀在山腰间。
漁宣然和幻笙笙慢慢地走在山路上,一时间都没说话,互相时不时的看一眼对方,幻笙笙是想知道这位然师姐在想什么,而漁宣然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才遇到你这么点时间,怎么就能梦到你啊”
一句疑问的语气都很轻的问句,没有一丝敌意,只是有点不开心。而且她也认定乔林梦到的就是幻笙。
仍旧在边说边走着。
“只是个梦而已吧,而且他看起来因为那个梦好像挺难受的啊。”
说完又瞄了眼漁宣然,见她默不作声,好像还是在思考着。于是继续跟着她的步伐,还是很慢,并且越走越慢。
走了没好长一段路,漁宣然停了下来,意识到了些什么,很懊恼地“哎”了一声。
然后立即向乔林的方向跑去,幻笙笙仍旧紧跟在后面。
虽然她俩走时走比较慢,但时间不短,这段距离都足够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长一点。
......
待到她们俩又站在老远又见到乔林时,他看起来还是坐在地上靠在墙边,但是身旁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护在两边,正是陈师兄和林师兄。
漁宣然紧张的加快了呼吸,飞快地跑了过去。
乔林双眼紧闭,一只手自然的垂在地上,手心带汗,另一只手被漁宣然双手握住。
“陈师兄,乔林他这是怎么了啊”
漁宣然跪在地上,眼睛被眼泪打湿,声音有点颤抖。
陈师兄半蹲在一旁,看着乔林气色极差的脸,说道:“我给他灌输了至炎灵气,一会就能醒过来。只是,小师弟不只身体体力几乎用尽,而且精神和灵魂还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小师弟不得已用高强度消耗体力的方式来换取大脑的清醒,但他的意识似乎有着很牢固的羁绊,以至于这一时的清醒就能耗尽他的体力。”
“其实,小师弟体力用尽时,哪怕是能吃点东西都会好过很多,无奈他的灵魂和精神有这么大的损伤,这玩意得从原因上弥补,有可能聊会天就能解决,有可能一辈子都弥补不了。”林师兄补充道。
漁宣然埋着头,看着她握着的乔林的手,轻声的哭泣着,带着自责与悔意。
幻笙笙坐在屋旁一颗树下,头靠在树干上,带着莫名比漁宣然更深的自责,双手捂着眼睛,不让自己脆弱的哭出来,就像在很久之前刚被家里驱逐出来时,时常顶着黑压压的天空,躲在石头的角落哭泣一样。
无印峰夜晚的寒气很浓,以至于感知到乔林衰弱至极的气息赶来的陈师兄和林师兄见到乔林躺在地上后,立即将他扶了起来。
此时的乔林体内的至炎灵力正缓慢浸润着他的穴位和肌肉,而此时周围的氛围,却因为寂静和轻轻的抽泣声而愈发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