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清欢记事起,就一直知道她的哥哥在照顾着她。她上幼儿园之前,在他的哥哥忙的时候,她就坐在他哥哥给她安排的小桌子前,安静地看着那些图画书,然后也不吃别的零食,她怕吵到她哥哥,影响她的哥哥思考问题。她知道她的哥哥在思考一个很难懂的问题,就像在看一本故事书,她总是想跳到故事书的最后一页,去看结局怎样?他的哥哥也在做类似的事情,在努力地弄懂最终的秘密是什么。
在他哥哥不忙的时候,他会陪清欢玩那些连院里仆人家的孩子都嫌弃的泥巴,会纵容她把院里好看的花草采下来,再配上七星瓢虫,拼凑成独特的图画。这个后花园本来是苏家老夫人的心头肉,但是呢,自家孙子求了情,苏家老夫人怎能够不给小清欢这块免死金牌呢?
小清欢时常听到家里的老人说在她面前讲她小时候生病的时候,是她的哥哥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照顾着她。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对于外界病原体的抵抗力差。但是由于有位仆人在回去郢城乡下探亲的时候感染上了当地的传染病,到了回到京城苏家的第三天才发作。只不过这位仆人的发病症状很是轻微,所以她就没有上报到总管处,还继续照顾着小清欢。当夜,小清欢持续高烧,整个苏家都被惊醒,苏夔一向对于清欢的事情很是心细。他当下就派总管调查院里仆人有谁感染上风寒。果不其然,那个仆人被揪了出来。所以在那个时候,照顾她的仆人都不被允许进入到房里帮忙照顾,以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打那以后,苏夔作主,遣散了家中贴身照顾小清欢的一众仆人,又另外选了家中有保健知识又信得过去的两个阿姨,在他不在小清欢旁边的时候,照顾着小清欢。
小清欢的房间从那以后就搬到了苏夔的房间里面。一开始,苏夔并没有告知苏昆昀夫妇,完全就是暗度陈仓。但是,某一天的夜里,苏夫人陈氏突发奇想,想把一只娘家那边祖传的孩子戴的保平安的玉环给小清欢,却发现小清欢不在房里。到了隔壁苏夔的房里才发现这件事情,一时间是又气又急,觉得自己的孩子之前生了那么严重的病,现在身体虽说已经痊愈了七七八八,但又怎么经得起照顾一个女娃娃这样子的苦力活呢?可苏夔又是个倔脾气的孩子,他虽然表面不争不抢,但是只要他认定的东西,一般是很难改变他的主意的。
两人之间仿佛陷入了僵局。最后,还是苏夫人陈氏心软,默认了儿子苏夔的这个决定。她派人将小清欢的床和一切用品搬到了苏夔的房间里面,省得儿子还要费力来来回回。苏夔的房间本来就是那种黑白色调,几何线条所勾勒的生人勿近之感,然后再加上整个房间又大又空旷,看起来更是一点人味都没有。让苏夫人陈氏有些欣喜的是,这些女娃娃有些零碎的东西一放,在不知不觉之中给这个房间增添了一丝暖意。
虽然这个时候苏夔已经毕业了,但是他手上的一项科研项目并没有结束。于是,苏昆昀为自家儿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央,又再重新建立一个研究所,专门提供给苏夔的研究团队所使用。所以,每天早上,苏夔像上班族一样出门,待到晚上五点的时候又准时归家。在苏夔的人生中,他极度厌恶超时工作,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没有效率的蠢笨的人为自己的不作为或者能力有限找一个心灵上的慰籍。除此之外,毫无意义。因此,他严格地遵循着自己的工作时间,绝不会无止境地工作下去。
这几年由于在自己研究领域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再加上他对于整个家族企业的运行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他的父亲也逐渐同意他将的生活重心向自己的兴趣倾斜的决定。
小清欢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是哥哥。为了让小清欢发出哥哥这两个音,他每次逗小清欢的时候重复了无数遍的哥哥。因为内心有所希翼,所以漫长的等待和在绝望中行走都显得那么了无轻重。
在苏夔作出应邀的决定后,也同时作出了不把消息告诉小清欢的决定。小孩子对于离别的情绪总是来得格外激烈,如果小清欢一直哭闹着不让他离开,磨了他几天后,他很容易心软答应她的要求。但是小孩子的情绪去得也快,哭闹只是他们觉得一种可以让事情有所转机的方式。如果于事无补,他们情绪发泄完了很快就恢复元气了。
在这几年陪伴着小清欢的日子,苏夔已经摸透了小孩子的脾气。小清欢虽然有自己的小脾气,但是在大事上一直很听他的话。在小清欢上幼儿园前,一开始小清欢一直哭闹,然后苏昆昀的母亲又是从旧式家庭教师教授功课走过来,苏家的一家子也没有哪位子弟是上过幼儿园的,所以她一直不同意小清欢上幼儿园的决定。后来。勉强同意后,看到小清欢那几天又哭又闹的样子,又重新在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件事。当时小清欢听到后可开心了,饭菜吃得都比平常多了,毕竟可以理所应当地不去幼儿园了。在小清欢看来,幼儿园要和一群陌生的小朋友相处,要守一大堆规矩,饭菜没有家里的好吃,玩具没有家里的好玩,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苏夔当时看着小清欢开心的样子,也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小清欢。
他低头平视小清欢的眼睛,不急不缓地说:“小清欢,你想要的是在家里请私塾老师教你,还是继续去幼儿园上课呢?哥哥希望你选择去幼儿园上课,但是最终做决定的是你,小清欢。我们听你的决定。”
小清欢的脸皱成一团,犹豫了好一会儿,有些伤心地下了决定,还是听哥哥的话,继续上幼儿园。听到这话,苏昆昀夫妇都笑了起来。苏昆昀夫人陈氏是有些无可奈何地笑,毕竟孩子的意见最重要,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有这个想法了。苏昆昀笑则是因为觉得这个小清欢真的是个拎得清的孩子,知道谁对她最好,便听谁的话。
苏昆昀夫妇对于小清欢这个孩子,更多的是当作孙子辈的人来宠的,难免有些没有原则地溺爱孩子。可是,苏夔虽然也疼清欢,但是他更多的是从对于小清欢一生发展的角度去做决定。小清欢是小孩子,对于事情的评判更多的是从自身的感觉。如果这件事需要付出一定的精力,让她自己选择的话,她更多的是选择不费力气的事情,放弃她觉得麻烦的事情。可很多发掘人的潜能的塑形期往往是在这段懵懵懂懂的时期,最容易放弃,也最容易转移目标。老人家耳根子软,往往听不得孩子的撒娇,一听就容易顺着孩子的心性。他的父母也不例外,所以,对于小清欢的事情,苏夔一开始就告诉自己的父母,让他的父母不要插手,他全权负责。
当知道哥哥要离开家,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还要好久好久都见不到他的时候,小清欢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哭闹,她先是怔住了,然后眼珠子一颗颗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尽管当时苏夔告诉她的时候,拿着小清欢最近一直求着他买的一套乐高玩具。尽管那时候是在小清欢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晚上要睡觉前的游戏阶段,但小清欢的反应还是深深地刺痛着苏夔的心。毕竟对于苏夔而言,小清欢像平常一样哭闹,他反而会好受些,可就这样子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流着眼泪,才是让他最难受的,总让他感觉到他造成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伤害。
小清欢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一直陪着她的哥哥要离开她,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太不听话了,才惹得哥哥要离开她这么久。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哥哥的衣角,带着很浓的鼻音说道:“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呢?我以后会很听话的。如果你不在家,爸爸妈妈也会很难过的。”
苏夔听了心底很是不好受,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你是她的天与地。可是,你却为了自己开疆扩土,而让她不断地质疑自己。就像把鱼缸里面的水抽干,然后让鱼自己去自生自灭。苏夔因为当初那一瞬间对于小清欢的喜爱,便自私地同意父亲把小清欢接到家中的决定。在苏夔心中,大师所说的那个药引的说法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荒唐。但是,他也不忍心去戳破大人们的坚信,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不得不信。与他而言,照顾小清欢是一时心血来潮和后来渐渐养成的习惯。他苛求自己做到对小清欢负责,却在暂时抽身的时候,突然得知自己对于小清欢更多的是始于喜爱,终于习惯。可是,养一个孩子,毕竟不是做研究,不是把所有的数据进行严密的分析然后作出精准的分析。
他最终还是忽略了对于小清欢的感受的充分考虑。然而,覆水难收,欧洲的研究所那边,已经通过了邮件进行了肯定的答复了。如今再反悔,恐怕今后在整个研究领域再无立足之地。个人信用于他而言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如果把小清欢接到欧洲那边读幼儿园的话,也行不通。毕竟小清欢在这里已经与很多小朋友熟悉起来了。
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苏夔那天哄着小清欢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