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流芸头七过了之后的三天里,整个李家内内外外都清洗了三遍,重复两天直至苏家来访的那一天。
苏家公子苏夔有过敏性鼻炎,一点点不经意进入的粉尘都有可能导致他病发住院,从而毁掉了这一次李家与苏家结交的好日子。
苏家屈尊来访,李家尽管已经入不敷出,但是苏老夫人将自己的珍藏多年压箱底的嫁妆变卖之后,勉勉强强凑足了今天李家接见苏家的排面。
在苏夔来李家拜访前三个小时,苏昆昀就派人先去李家察看,务必保证苏夔不会因为一次出门到访而出任何一点差错。
李慕昇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在他亡母灵前守了七天,未曾真正地睡个好觉。七天之后,他平常所学的功课暂时被搁在一边,被提上日程的是两天速成最基本的国画和油画常识。听闻苏公子天赋异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这个年纪大的孩子已经会了很多生意的门道,感兴趣的又是让人难以去理解的物理学。苏公子最喜的是画,李衡放就赶紧让自家儿子投其所好,好有个机会能够与苏公子攀谈上,不至于让苏公子新生厌烦,提前离场。
苏家父子来访的时候,天色正蓝,李家的花园里的小池塘上的荷花开得正好,从府前的那条小路走过来,可以闻到淡淡的荷花香味。别的不消一说,那满满的一片墨绿在阳光底下看着还挺让人放松的。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李家整个物资的人都已经整装待发。李老夫人穿着那一套旧式蚕丝旗袍,上面用金丝绣了一对仙鹤,这是六十大寿的时候,李家正值家道鼎盛之际,她特地找了城内的一个以前皇家御用的老裁缝做的旗袍,只除了在她六十大寿的时候穿过一次。只不过这几年来,李老夫人以为自己可以颐养天年了,在饮食上没有多加管住自己的嘴巴,日渐发胖的体格把旗袍的缝线撑得快要绷不住了。李老夫人正指挥着下人里里外外再检查一遍。
“沈姨,带几个人把这个桌子再查一遍,要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再派几个保安去屋外巡逻一下,给点钱给那些个上来山上贩卖杂货的小贩们,让他们下山,务必要确保周围环境保持安静。”
“还有再来几个人去守着小姐,还有记得让楼上照顾小姐的奶妈哄好小姐,不能让小姐哭闹,在小姐房内伺候的人的饭菜全部用楼上的小厨房来供应,没有别的特殊的吩咐,他们都不能够离开房内半步。”
李衡放揉了一揉眉心,内心有些怵得慌。毕竟今天苏家给了他一个“单独表演的机会”,上一次他只是作为“群演”,跑了个龙套,这跟十天前在芳斋阁见到苏昆昀父子的时候感觉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李慕昇倒是恭恭敬敬地坐在木雕椅上,又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这两天的上课,总算是对自己比较放心了,抬头一看,自家父亲的眼皮已经睁不开了,连连打着哈欠。
一个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李慕昇已经不记得自己玩了几次他衣服上的流苏,门外的保安室终于通知李家大小,苏家父子已经到了山下。李家大小赶紧风风火火地从屋内,赶到门口,走了之前还特地叮嘱厨房要开火了。
李家是住在半山腰的宅子,从山下开车上来,可以见到许多野生的瓜果和珍禽。
下车后,苏昆昀先从车子出来,他着一袭暗紫色的西式衬衣,衣领是修上自己家族的图腾和繁体的苏字,贵气逼人。虽然苏昆昀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但是他看起来比四十来岁的李衡放的精气神还要好些。苏昆昀先是与苏老夫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又与李衡放客套了几句。
本来,依他这种身份地位,实在是没有必要主动去与李家打好关系。但是,为了自家的宝贝儿子了,他放下了他这五十多年来从未放下的架子。
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上父母对子女的爱总是一代隔着一代。在苏昆昀年少轻狂时,曾经因为在投资时候太过于激进,没有听进去他的父亲手下的劝告,把一家财力相当于整个郢城大大小小公司总值的集团给弄到被法院查封拍卖的下场。他的父亲倒也不是觉得儿子昆昀得输不起,只是为了挫一下他的锐气,决定停了他手上的职权。
这个时候,刚好他的手上有一个他很看重的关于人工智能的项目正在进行,如果这个时候刹了车,没有新一轮的资金注入将会导致当前所有的实验全部都不得不作废。苏昆昀当时的所有自由流动的资金都投了进去,可是只够填补其中的十分之一。
那几天他回家失魂落魄,一脸不得志的模样被他母亲看到了。他的母亲本就是个家境优渥的女子,在吃穿用度上从未需要去操心,来到了苏家,就更加不用去理会这些俗事之物。因而也没有攒钱的习惯。
况且,他的母亲手下的嫁妆被交给他父亲公司的基金经理管理,然后她自己又有定期做慈善的习惯,所以她手上也没有其它可以用的闲钱。
她有想过把自己的贵重衣物和首饰变卖掉,可是她身边的仆人宁嫂告诉她这些东西不能拿去变卖,会落了他们两个家族的面子,况且有些东西还是有些特殊的意义,还是去求求苏先生。
本来苏昆昀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自打结婚以来一直以来都是相敬如宾。有了苏昆昀以后,感情突飞猛进。苏昆昀母亲的娘家的哥哥由于犯事而导致大半家业没了,哥哥也进了局子。苏昆昀父亲又不肯答应用他手头上的关系去捞一捞他的娘家,因此两人分居多年。苏昆昀母亲性子传统,心凉了,不愿和好也不愿离婚,一定要耗着苏昆昀父亲。苏昆昀父亲又不肯低头认错,两人僵持了好多年。
他的母亲当天就让人收拾客房的东西,把它们搬回主卧。
当他的父亲夜晚十点应酬完回家时,在主卧的衣帽间里面惊喜地发现他夫人的衣物,内心是抑制不住的狂喜,酒就立刻醒了。他赶去主卧的大床上,果然看到了他夫人已经在被窝里读书的模样。见到他,苏昆昀的母亲抬头,有些害羞地说:“我不跟你闹了。但是麟儿(苏昆昀的乳名)只是犯了点小错误,你不能这样待他。”
苏昆昀的父亲苏老先生很是欢喜地说:“好好好!都应你的。”
第二天,苏昆昀又是那个可以大展身手的苏公子。
本来他的母亲与父亲因为一些难以解释的恩恩怨怨,两人已经分居了十多年。他的母亲一直没有原谅他的父亲,家里的佣人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传声筒,两人未曾面对面讲过话,就连他的母亲娘家老人大寿的时候,他的父亲在众人面前主动向他的母亲讲话的时候,他的母亲都没有给他的父亲回应。他的父亲被拉下面子,内心虽然难受,可对于他的母亲的愧疚又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