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雨云子与黑圣正在家中说话。
话说孙悟空跟踪巴山虎、倚海龙来到黑森林外,取出铁棒,走上前,着脚后一刮;可怜忒不禁打,就把两个小妖刮做一团肉饼。却拖着脚,藏在路旁深草科里。
即便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做个巴山虎,自身却变做个倚海龙。
黑圣大吃一惊,因为孙悟空在黑森林外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看在了心里。
“他怎么来了?难道是发现我在这里,来找我的晦气的吗?或者是冲着雨云子手里的幌金绳而来?思之极恐!”黑圣暗暗想道。
“外面有人来了,我先上你身上躲一躲。”黑圣对雨云子说道。
“嗯嗯,我知你一向善于使【同体异名上身术】,但是你千万不要开口说话,由我向来人问话。”雨云子说道。
悟空三五步,跳到林子里,正找寻处,只见有两扇石门,半开半掩,不敢擅入。
只得洋叫一声:“开门,开门!”
“你是那里来的?”雨云子说道。
悟空道:“我是平顶山莲花洞里差来请老奶奶的。”
雨云子说道:“进来。”
悟空到了二层门下,闪着头,往里观看,只见那正当中高坐着一个老妈妈儿。
你道他怎生模样?
但见:雪鬓蓬松,星光晃亮。脸皮红润皱文多,牙齿稀疏神气壮。貌似菊残霜里色,形如松老雨余颜。头缠白练攒丝帕,耳坠黄金嵌宝环。
“他怎么也在这里,还上了这老妈妈的身。莫非也是冲着幌金绳而来的?”悟空暗道,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悟空心虚了,不敢进去,只在二门外仵着脸,脱脱的哭起来,你道他哭怎的,莫成是怕他?
就怕也便不哭。况先哄了他的宝贝,又打杀他的小妖,却为何而哭?
他当时曾下九鼎油锅,就油炸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点泪儿。只为想起唐僧取经的苦恼,他就泪出痛肠,放眼便哭。
心却暗想道:“老孙既显手段,变做小妖,来请这老怪,没有个直直的站了说话之理,一定见他磕头才是。我为人做了一场好汉,止拜了三个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观音;两界山师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为他使碎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一卷经能值几何?今日却教我去拜此二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风汛。苦啊!算来只为师父受困,故使我受辱于人!”
到此际也没及奈何,撞将进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头。”
雨云子道:“我儿,起来。”
悟空暗道:“好,好,好!叫得结实!那黑怪此刻一定在心里偷着乐吧,没想到我如今皈依了佛法正道,还是要受他的欺凌霸辱!”
雨云子问道:“你是那里来的?”
悟空道:“平顶山莲花洞,蒙二位大王有令,差来请奶奶去吃唐僧肉;教带幌金绳,要拿孙行者哩。”
雨云子以为唐曾肉可以让她恢复青春容颜。
大喜道:“好孝顺的儿子。”就去叫抬出轿来。
悟空道:“我的儿啊!妖精也抬轿!”
后壁厢即有两个女怪,抬出一顶香藤轿,放在门外,挂上青绢纬幔。
雨云子起身出洞,坐在轿里。
后有几个小女怪,捧着减妆,端着镜架,提着手巾,托着香盒,跟随左右。
雨云子说道:“你们来怎的?我往自家儿子去处,愁那里没人伏侍,要你们去献勤塌嘴?都回去!关了门看家!”
那几个小妖果俱回去,止留两个抬轿的。
雨云子问道:“那差来的叫做甚么名字?”
悟空连忙答应道:“他叫做巴山虎,我叫做倚海龙。”
雨云子说道:“你两个前走,与我开路。”
悟空暗想道:“可是晦气!经倒不曾取得,且来替他们两个做皂隶。”却又不敢抵强,只得向前引路,大四声喝起。
行了五六里远近,他就坐在石崖上。等候那抬轿的到了。
悟空暗想:“自秉沙门皈依佛法正道以来,我白圣也算是惜名如命;刚刚遭遇精细鬼、伶俐虫才暗暗发过誓,再不做那白日抢夺的强盗勾当、坏俺老孙名头的龌龊之事。没想到这才半天的时间,就要自食其言、自己打脸、重操旧业了。唉,这也应该算是情势所迫吧!否则,又如何能救得那取经师徒脱离魔窟呢。”
悟空说道:“略歇歇如何?压得肩头疼啊。”
小怪那知甚么诀窍,就把轿子歇下。
悟空在轿后,胸脯上拔下一根毫毛,变做一个大烧饼,抱着啃。
轿夫道:“长官,你吃的是甚么?”
悟空说道:“不好说。这远的路,来请奶奶,没些儿赏赐,肚里饥了,原带来的干粮,等我吃些儿再走。”
轿夫道:“把些儿我们吃吃。”
悟空笑道:“来么,都是一家人,怎么计较?”
那小妖不知好歹,围着行者,分其干粮,被悟空掣出棒,着头一磨,一个汤着的,打得稀烂;一个擦着的,不死还哼。
雨云子听得人哼,轿子里伸出头来看时,被悟空跳到轿前,劈头一棍,打了个窟窿,脑浆迸流,鲜血直冒。
悟空拖出轿来看处,原是个九尾狐狸。
“你这天煞的猢狲,你干嘛打死她呢?冤有头、债有主,你斗不过人家儿子,却打死人家老娘,你这又是算得哪一门子英雄好汉。你是不是想连我也一块打死啊?”
黑圣猝不及防,也是有心无力,现了真身,哀吼一声呵斥悟空道。
悟空并不理会黑圣,也指桑骂槐。
笑道:“造孽畜,叫甚么老奶奶!你叫老奶奶,就该称老孙做上太祖公公是!”
黑圣抖了一个小机灵,赶紧俯身去捞幌金绳。
好猴王,单手使金箍棒一挑,便把黑圣甩出十几丈远,把雨云子那幌金绳搜出来,笼在袖里。
欢喜道:“那泼魔纵有手段,已此三件儿宝贝姓孙了!”
“你这天煞的猢狲,你还认我是你的同体异名兄长吗?不如我们两个就此合体,去找如来、太上老君、安拉、耶稣报仇如何?”黑圣气得直跺脚、哇哇大叫道。
“我呸、呸、呸,你个杀千刀的黑精妖怪,如若不是念你与我一神同宗,我早就一棒子把你打回孤游魂了。离开你,老孙过得好不快活呢。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如若再让我碰到你,即使是我认识你一神同宗,这棒子却不认得你是哪路黑精妖怪。”
悟空爆喝一声,一招【隔山打牛】,将金箍棒凌空打飞,吓得黑圣赶紧躲到一颗大树后面,却依然难逃杯具,被金箍棒打折大树,撞飞几十丈远,身受重伤,手捂着胸口,半趴在地上哇哇狂吐老血。
“好,打得好!同体异名之情从此恩断义绝。”黑圣说完,嗖的一声架起一阵黑烟、逃之夭夭。
悟空却又拔两根毫毛变做个巴山虎、倚海龙;又拔两根变做两个抬轿的;他却变做老奶奶模样,坐在轿里。将轿子抬起,径回本路。
却说太上老君在三十三天离恨天掐指一算,雨云子姐弟有难,急急如律令赶下天界来,依然来迟了一步,心痛不已,又无正当理由发作。
悟空师徒四人正行处,猛见路旁闪出一个瞽者,走上前扯住三藏马。
冷冷说道:“和尚,那里去?还我宝贝来!”
八戒大惊道:“罢了!这是老妖来讨宝贝了!”
悟空仔细观看,原来是太上李老君。
慌得近前施礼道:“老官儿,那里去?”
太上老君满是鄙夷嫌弃,急升玉局宝座,九霄空里伫立。
冷冷叫道:“孙行者,还我宝贝。”
大圣起到空中道:“甚么宝贝?”
老君冷冷道:“葫芦是我盛丹的,净瓶是我盛水的,宝剑是我炼魔的,扇子是我扇火的,绳子是我一根勒袍的带。那两个怪:一个是我看金炉的童子,一个是我看银炉的童子。只因他偷了我的宝贝,走下界来,正无觅处,却是你今拿住,得了功绩。”
大圣道:“你这老官儿,着实无礼。纵放家属为邪,该问个钤束不严的罪名。”
老君冷冷道:“不干我事,不可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
大圣闻言,心中作念道:“这菩萨也老大惫懒!当时解脱老孙,教保唐僧西去取经,我说路途艰涩难行,他曾许我到急难处亲来相救;如今反使精邪来害,语言不的,该他一世无夫!若不是老官儿亲来,我决不与他;既是你这等说,拿去罢。”
那老君收得五件宝贝,揭开葫芦与净瓶盖口,倒出两股仙气,用手一指,仍化为金银二童子,相随左右。
只见那霞光万道。咦!缥缈同归兜率院,逍遥直上大罗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