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很快就到了,窗外知了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为我们倒计时,炎热与压力同时拷打着我们的意志,但是Who怕who啊,我们人多势众!
杨雯青越来越经常给我们加油打气,我们也越来越适应她的冷笑话,虽然每次讲完都是她自己忍不住先笑,但是她的笑越来越自然,也越来越好看,明明是个仙女,却偏偏要假扮成巫婆,躲在后门和窗户边儿“吓唬”我们这些平民。
本着“要素不要变”的神秘学理论,我们像是约好了似的开始两套舒适的衣服换着穿,圆珠笔用基础的蓝色透明杆,水笔则用黑白色的透明杆。
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也从一练之后就没再换过了,本来出板报也是一直让宣传委员很头疼的事情,正好不知哪个班的同学跑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反映说板报总是更换让他觉得很不适应,十分地不舒服。
可我就纳闷了,它不是在你身后么,怎么就影响住你了?
于是后来,无论前面的黑板多么热闹,后面的那块儿就像是被遗弃了一样,越来越寡淡冷清——粉笔槽里落满了灰而不是粉笔末,“庆元旦、迎新年”的红底黄边也逐渐成了淡粉色,它们与旁边两串杀伤力越来越弱的“鞭炮”交相呼应,被时间的“黑板擦”抹去了繁华,抹去了五颜六色的热闹,只留下前面散落于教室各个角落的水笔与卷子的沙沙作响,平的像是一首没有高低起伏的曲子。
再后来,学校把原本就已经很悠扬的“钢琴曲”也给换了,是更轻更短的那种,放了跟没放似的,不过也都不重要了。我们像是即将送进烤箱的鸡,忙着给自己肚子里填花椒大料,除了白天做题就是晚上熬夜做题,别的真无暇顾及。
记得有次蔚飞说:“要不怎么叫高考,就是‘高温蒸烤’的意思,我要力争在‘出炉’之际成为一只‘优秀的烤鸡’!”
他总是在“难得”的课间里出现,放着旁边语文课代表的同桌不问,从遥远的第一排来我们这里问谢忱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古诗词填空题,而我们也觉得每天老“低气压”的确实也不太好,于是也都会在他问完“问题”之后自觉地形成一个圈,八卦或者抱怨一下。
慕小霖:“发现没,最近咱老师拖堂越来越严重了,害我昨天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
蔚飞:“就剩一个月了,能不急吗?老杨都急笑了!我觉得这次英语不上130,都对不起她那十个冷笑话。”
谢忱:“那语文呢,这么简单的古诗词还要问,你对得起咱老师脑门儿上的大包和感冒吗?昨天我第一见咱优雅的语文老师为了一个文言文的注解发飙,今早再一看,脑门儿上又多了个!”
“对对对,臣有罪。”
“罪不当恕,拖下去斩了。”谢忱一个甩指,蔚飞便真跟个什么似的,踉踉跄跄地跑回座位。而我和慕小霖看着谢忱日渐被蔚飞带得疯疯癫癫的,也是表示谁让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呢。
我以为日子就这么平淡中有起伏的也挺好,未曾想接下来的起伏有点大。
那是两天后的一个大课间,本来大家都会利用这种时候安安静静地补补觉或者继续题海战什么的,但是那天慕小霖突然从外面飞奔进教室大喊着:“老区要拆了,老区要拆了!”
其实到了高三,便有越来越多的住校生选择离开寝室,在外面租房子。虽说寝室外的走廊早就不断电了,但每到深夜大家都聚在那里,还是没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复习方便。
而且背书的时候不能出声,累的时候也不能倒头就睡,更重要的是饿了还不能吃零食,想象一下凌晨一点,你在安静祥和的走廊里啃干脆面,那场面一定十分尴尬。
所以慕小霖的这个消息对于在外租房子的人来说,如同晴天霹雳。
“啊,什么?学校旁边的这个吗?”
“那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临时搬家吗?”
“哪有时间搬啊,但要是回去住校,晚上学习什么的多不方便啊!”
“就是,可话说老区为什么要拆?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当然,也有个别家在本市又事不关己的走读生嘴贱。
“这不正和学校的意嘛,也不用担心哪个学生在外面出事了,家长过来闹了。”
“就是就是,据说要盖个量贩,那这可是本市的第一家大型超市,以后大家购物方便了呀!”
“方便个屁,都快高考了!”
“论地理位置,老区离学校最近,何况我们学校里很多像你们这样的外地学生,衣食住行的都在这儿,守这么大一消费群干嘛不用?怎么就不能盖个超市了!”
“你用搬你家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杨雯青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窗边,但并没有进来的意思,而是只伸个脑袋,“吵什么吵呢?老区搬迁关大家什么事啊?”
“老师,那搬了我们住哪儿啊?难不成还要回寝室?可是学习——”
“大家放心,近一个月肯定是不会拆的。首先,消息准确不准确先不说,就算是真的,那也得放到高考后了,就是大家同意,教育局也不同意啊!还有附近的几所高中,包括一中离这儿也不远,拆迁会产生噪音,影响涉及方方面面,高考当前,所有都靠边儿,何况一个拆迁!”
杨雯青说完便一个转身,从窗户边沿消失了,留下刚刚进来的物理老师继续善后。
物理老师本名周楚河,而他的性格也和名字一样,有种很周正、很高洁的君子风范,是全校老师里出了名的好脾气。
据说他高一代八班的时候被魏书行,就是他老爸是物理特级教师的那个同学“欺负”过,说来说去也就是个别教师间的“利益之争”。
因为胜阳每年都会在学年末评选一次“十佳教师”,颁发证书,可能也还有点儿奖金什么的,考虑到各科老师们的感受,差不多就是每个学科里面选一个最优秀的,总之那次刚从一中来胜阳不久的周楚河光荣地当选了,而魏书行他爸爸,可是自胜阳改革初期就在里面的老教师啊!
所以有天上自习,那个物理小天才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道巨难且远远超出教学大纲范围的题上去问,然后周楚河当时还真没解出来,于是魏书行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了些比较讽刺的话,当然最后就是,第二天周楚河架着黑圆圈又把题给解出来了。但是不久,周楚河就被调班了,也不知是不是魏书行他爸捣的鬼,反正我们都觉得“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反之亦然。
再后来,魏书行他爸因车祸住院了,当时学校组织老师们捐款,而周楚河居然还捐了个全校第一!所有人都说他“傻”,只有他哈哈一笑:“魏老师家里也困难,书行又是高中的关键时期,我这不还没要孩子嘛,所以回家和老婆一商量啊,就决定再多捐点儿。”
“所以什么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说的就是咱们的周楚河啊!”
蔚飞在给我讲述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金光,我以为他只有在打游戏的时候才会有。不过我估计,“架着黑眼圈”这段是他后来加上去的,因为蔚飞当时在八班也是以上课睡觉而闻名,有没有目睹全程很难说。
但我觉得“十佳教师”的称号,周楚河还是当之无愧的。先不说别的,就凭他那份对知识的渴求与执着,还有就是宝贵的师德!
所以我们有什么事也愿意跟他分享,也敢在他的课堂上面,小小地“放松”一下,说一些跟学习无关的事。
“大家都在讨论什么啊?这么热烈,我看看是数学题还是物理题啊?”周楚河摆弄着手里的教案,依然和蔼可亲。
“老师,听说老区要拆啦!”
“不过是要在高考后。”
“老师,要是拆了,你说以后是不是来胜阳的外地学生都要住校啦?”
“老师,那咱们学校以后的升学率肯定会大减!”
“那完了,估计咱老师以后就失业了!都没生源了。”
“就是啊老师,万一您真失业了打算干啥?”
周楚河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还真操起心老师的心来了!拆迁的事,我们的确也听说了,刚才你们杨老师也跟大家讲了,不会影响到大家高考的。”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就是青年路小区的大部分居民也会搬走,但是小区不拆,所以以后政府也会考虑到附近的学生都会去那里集中租房的问题,安保工作会再加强起来,而且学校也在考虑扩建宿舍楼,到时候每个宿舍就不会那么多人了,大家学习生活起来也方便。”
“真的吗?”
“真的呀。”
“可是,您是怎么知道的啊?”
“呵呵,其实是我瞎猜的!”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他当然不是猜的,因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的物理师娘就是市规划局的。
“所以同学们啊,拆迁的事你们已经是‘晚间新闻’了,不过也充分说明大家确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提出表扬!”
都在课堂上聊十分钟了,还能提出表扬的也就只有我们的周老师了。不管我们曾经的物理考得有多不堪,他总是能先看到好的一面,然后告诉我们,你们的优点在哪里。
所以我们班的物理,就算曾经不是最强的,后来也变成了最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