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娘你进来一下。”
江锦对外叫唤了一声,一名穿着简朴的妇人应声而来。
妇人推门而入,江锦也看到了在门外站着的周管家。
“周管家,能麻烦你派人走一趟德济堂,找秋大夫来府中吗?”
门外的周管家本趁门开了,好奇的伸着脑袋在往里瞅,似想透过那屋中的屏风看向床铺,探寻里面的人一般,但是当听到江锦说要请大夫来时,他立马缩回了头,正经着身子,眉心微皱。
“不知公子找大夫来有何事,是公子生病了吗?若是如此,府中也是有大夫的,不如就让府中的大夫看看就好了,这小镇的大夫哪有咱们从江城带来的大夫医术高明!”
“不是我病了。”小公子软着声儿说道,“是,是屋里的那位姑娘,她好像中了药,一直昏迷不醒。”
“哦,是这样啊。”管家恍然展颜道,“那也没必要去外头叫什么大夫了!”
“既然这姑娘已经被公子买下来收进房里了,那也是咱们府中的人了,让府里的大夫给她看便是,这样也不用再跑来跑去的叫人来,耽误时间。”
“可是......”小公子出言,欲说出‘是这姑娘自己说的要找德济堂的秋大夫’的话,就被对方给严厉打断了。
“没有可是!公子。就让府上的大夫看,可好?!”管家的面容严肃,语气严厉,不容小公子有任何的辩驳!
小公子看着他的面容表情,听着他的话,身子都瑟抖了一下,颤着音软软的说道,“好......”
管家听到他的回话这才笑开了脸,一副甚是仁慈和蔼的模样,“公子啊,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啊。我所说的都是最有利于公子你的选择与决定的,公子只要照做就好了,不要担心~”
小公子在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就略微的缩了缩身子,手捏着衣角,一副局促不安的怯懦模样。
他低着头,听着管家的话......
在管家说完后,他低着头轻轻的回应。
“嗯,我知道了。”
“那,那麻烦周管家将大夫叫过来,给她看看吧......”
“好!”周管家满意的笑道,“这就去叫。”
......
在周管家走了一会儿后,江锦终于再出声儿了。
“余大娘。”
此刻的他虽仍低垂着脑袋,但是话音却带着压抑与悲怒!
妇人将门关闭,“公子。”,她略带心疼的唤道,“再忍忍。再忍忍!”
“老妇会一直在公子身边的。老妇的家人也一直会帮公子的。”
“再忍忍就好了......”
妇人看着他的处境心中也甚是悲愤心疼。
她曾经在江城时,本是伺候他母亲的嬷嬷,后来因为他们家生意越做越大,家中的仆人也越请越多,她也曾帮他母亲打理府园,可谁曾想......
人呐,一旦富裕了,就容易忘了初心。
原本与夫人十分恩爱的老爷,也在富裕了之后开始娶了妾室,一开始夫人也是十分伤心的,但是因为晓得这是男人的本性,之后也很快振作了起来,好好打理府内,不让老爷担心。
但谁知后来老爷不知听了谁的话,认为与他一起从这小镇里出来的夫人上不了台面,日后出席夫人们的聚会时只会给他丢脸,于是又纳了一位其他府中的小姐作为平妻进门,之后更是慢慢的将夫人的权利都交给了她!
甚至后来夫人不再拥有府中的任何权利管理了,那平妻在老爷面前日渐出风头,跟老爷一同出席各种宴会,而夫人......
夫人只能待着自己的院落中,被老爷日渐冷落了。夫人的心,也日渐的寒了。
之后夫人将她身边的人都给遣散了。因为她身边的人都是曾经见证过他们夫妻是多么的恩爱,多么的和睦,如今......都只是成了笑话罢了。
......
她本不想走的,但是夫人意已诀。
她临走前跟夫人说,就算不在意老爷了,那也要有个孩子,日后好傍身陪伴啊。
她走前那一日,与夫人聊了许久,夫人也被她说动了,她们还曾相互许诺,若是日后夫人有了孩儿,便差人去老家送信儿,她一定会回来照顾夫人和少爷的。可是不曾想......
再次收到江城的来信,却等来的是夫人的死讯,以及小公子在那家中处境甚危的消息!
她在看到夫人死讯时,本欲前往江城照顾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小公子,但看到小公子之后传来的消息,便歇了心思,耐心的等着。
在小公子刚到了这景阳镇,府中需要招人的时候,她就应招进来了。
原本以为小公子已经远离了江城,那母子俩应该可以放下心了,她从此也可以好好的照顾小公子,让他健康舒心的成长了,谁知道!
那些人还是不肯放心!
府中从江城带来的人都是那个女人派来的,这周管家更是那个女人的亲信!
而且他们居然还大老远的从江城带了大夫过来随住,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心?!反正不可能是真的为了公子的身子健康。
甚至公子每出一次门,周管家都会派着仆人跟着,说是为了保护公子,其实就是为了看管公子!
......哎~!回想起她这两年在府中看到的一切,她对公子甚是心疼,对那女人也觉甚是憎恶!
公子也才十四的年岁,两年前在那府中也才刚十二,她便忍耐不住的将公子给赶到这偏远穷苦的地方来了。
那女人怎么这么的狠心呢!
......
“扣扣扣。”敲门声响起。
余大娘闭了闭眸子将眼中快溢出的泪水给憋了回去,她调整了晌呼吸,走去开门。
“丁大夫,你可来了,快给屋里的那位姑娘看看吧。”
余大娘和颜悦色的将人迎了进来,绕过屏风后,带去了卧房里面。
两人来到床榻旁看向那上边躺着的人儿,眼中都显露出了诧异与惊艳!
余大娘:她只看到公子吃力的抱了一个人进府,看那衣服的样式,晓得了是一名女子,但是没看到模样,却没想到,竟然......
看着床上这肤白貌美的姑娘,余大娘惊愣了好一晌才回过神儿来,然后叫醒了身旁同样看到人后呆愣住了的丁大夫给她看看。
“哦,哦。”丁大夫被余大娘叫醒神儿后,就给慕雪把脉看诊着。
“这姑娘吸入了一些迷药,再睡会儿就能清醒了。”
丁大夫看了看慕雪的情况说道。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也不等公子是否还有什么要问的,就径直的往门口走去。
美人美酒还等着他呢。
“等等丁大夫。”
江锦突然叫住了他。
丁大夫回过头,面容有些不虞,“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余大娘在床旁看到他这般模样时眉头微皱,心中甚是不虞。
但是江锦却是早已习惯了府中的人对他的态度了。
小公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耽误丁大夫了,我就是想问问,这姑娘真的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不需要服点什么药吗?”
“大街上那般喧哗嘈杂,这姑娘都没有任何动静完全是晕睡着的。”
“想必那迷药必是药效极大的,所以能否劳烦丁大夫给她再看看,让她也好快点醒来?”
江锦小公子十分谦卑有礼的说着,一字一句都是在请求着对方,这让丁大夫十分受益。
但是他现在没那么多心思给她拿什么药,他只想快点去找他的美人,去去他身上刚刚燃起的火。
“公子是不相信我这大夫吗?!我都说了只要睡一觉就好了,哪儿还需麻烦去拿什么药啊。”
“她待会儿就能醒了,不需要浪费什么药。”
“行了。这人也看了,没有大碍,我就先走了。”
丁大夫不耐烦的说着,甩了甩手,走了出去。
......
屋中一室静默。
余大娘看着静静站在那儿的江锦心中阵儿阵儿的疼,“公子......”
“不要叫我公子!”
江锦低吼出声。
那一句话中,带着难言的压抑与愤恨。
“我算什么公子?”他走近了床榻,自问自答的说着,“一个可任由仆人欺压管束的公子吗?!”
“一个没有任何实权,活得比仆人还不如的公子吗?!”
“呵!江锦?!”
“锦绣荣华?!”
“他既想让我有一个锦绣荣华的未来,既想让我给家族带来锦绣荣华,那为何不教导我,培养我,反而从来都不曾关心过我?!任听那个女人的话,将我送到这偏僻穷苦的地方来?!”
“哼!我不稀罕什么锦绣荣华!我只要为母亲报仇!”
“我叫柳承泽!”
“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我也只随母姓,我是柳承泽!”
他站对着床榻,背对着门口和窗外,低沉怒吼,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情绪。
他眼中是怨愤。心中的冷炎燃烧,是愤怒,是寒冷。
余大娘在一旁听着他的话,看到他双手紧握成拳头,感觉到了他心中的种种无奈与怨恨,她不禁在心中重重的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日后便唤公子承泽吧,这样也让他舒心些。
本来这承泽就是夫人给公子取的字,只是因为‘锦’是老爷取的,喻义锦绣,因此大家也都称呼公子这个名,都不曾记得公子还有一个字,唤‘承泽’。
如今公子的处境都是这般了,过得如此的艰难不舒心,那便日后私下多唤他此名,让他私下也能过得舒心些吧。
......
江锦......字,承泽?母姓......柳?,柳夫人?
原本晕迷昏睡着的人儿,此刻谁都没发现她已经清醒了......
慕雪在马车上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吃了一些解迷药的药了。
毕竟她向秋大夫要了各种各样的药防备着,当然会拿一些解药以备自己中药时好解药效的啊。
只是每种药的成分不一样,发挥的时间效果也就不一样了,她跟秋大夫要的都是基本解药的,所以虽有效果,但毕竟不是‘对症下药’,所以也是花了点时间中和药效的。
慕雪其实在那大夫靠近,为她察看情况的时候就已经浅浅的醒了,隐约听到了他们外面传来的话了。
之后她本来想要醒过来跟他道谢的,毕竟人家因为自己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她却因为那迷药的副作用,意识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过来!
正待她想睁开眼时,便听到了他的低吼,听到了他走过来时的自言自语。
她也就......知晓了为什么在大街上那么多人中,她会选择向他求救。
......因为他们认识,不,准确的来说,是因为她认识他!所以会觉得他相对大街上的其他人要熟悉些,要多一些信赖的可能性些。
说起他们之间的事情,还真是......奇妙的因缘呐......
“对不起......”
自江锦的那番低吼过后,屋中就一直陷入了寂静当中。
余大娘是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而江锦则是在压抑心中的愤炎,调整自己的情绪。
但就是在这般静默的屋子里,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道轻微柔弱的声音,她说着——‘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