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已经三个月了,这一日杨岱松收到陈玉忠的电报,要他立刻返回南岭去陕北围剿日益壮大的红军。这段时间,南岭那边也有消息不断传来,孙、黄、侯三家的争斗不断升级,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要打起来。两人经过缜密计划,决定分头行动。杨岱松回南岭执行命令,柳思宸则去四川开拓经营。
去年她几乎转遍了成都周围的乡村荒野,那时候是想买一块地,建一个山庄别墅,可惜没有碰到合适的,财力也不够。当时她发现好几家农户院里都有晾晒草药,还问过他们这些草药的去处,他们说会有人来收购,但大部分都自己用,因为地处偏远,来一趟不容易,所以收购的人很少。如今想来,做药材批发岂不是很好的生意吗?杨岱松回南岭之后,调拨五名警卫组成一个小组配给柳思宸,由李忠任组长。到了成都,老掌柜庄宝田非常高兴,设宴款待了他们,并安排他们住在瓷行的后院。柳思宸与他讲明了此行的目的,庄宝田很意外,因为柳家从不涉及瓷器以外的生意,对于药材,他也不懂,但是听了柳思宸的分析,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推荐了沈铎,他告诉柳思宸沈铎可能在药材上有些研究,如果想做这方面的生意,不妨与他探讨一二。柳思宸闻听喜出望外,她没想到沈铎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当即拍电报让沈铎将手里的所有工作交接给他认为合适的人,然后来成都。
沈铎的到来还为他们带来了更好的消息,这一年来,各地涌入重庆的官僚不断增加,置办新家所需的摆件也随之增加,所以到目前为止,不但已赚回本钱,还盈利了两三千元,到年底估计要接近万元,收入几乎要赶上成都。众人闻听都异常高兴,柳思宸也暗自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三个人又在一起重新审定了下半年的经营计划,看过账目后,柳思宸要求来年加大库存,同时提高商品品质。两店铺的经营方向定好后,柳思宸这才告诉沈铎要他来成都的真正目的,因事先没有告诉他,柳思宸以为他听后会有想法,可是没想到沈铎听后,很是惊喜,他当即表示愿意接受此项工作。柳思宸反倒有些疑虑,但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因由,索性也不去费脑细胞只随意地问了一嘴是谁接替的他?沈铎说是宗山。柳思宸心中所选也是宗山,既然两人想到了一处,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接下来,柳思宸一行人便开始在成都周边走访药农,还跟随药农一起爬山涉水,采集草药,发现了很多稀有药材。经过两个多月实地考察,终于选定成都西面山里的几个偏僻的村子为药源地,与药农约定由他们供给药材。柳思宸吃苦耐劳的品格深深打动了沈铎,他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可以无畏艰险,拼搏创业,两人之间的友谊日渐加深。有一天晚上大家都歇息以后,柳思宸发现沈铎一个人坐在悬崖边的岩石上一动不动,从背影看,却是那么的凝重,甚至柳思宸感到了他哀伤的情绪。出于好奇也出于关心,她移步来到了他的身后,发现他手里正拿着一张照片,柳思宸偷偷地看向照片中的人,却差点没有惊叫出来。她倒退了两步,刚好踩到一根树枝发出了声音,沈铎迅速回过头,见她吃惊地瞪着他。便起身镇定地问道:“大小姐,你来了?”
柳思宸因为激动,身体微微颤抖,她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与照片中的人什么关系?”
“大小姐为何有此一问?难道您认识照片中的人?”沈铎戒备地问道。
柳思宸眼中有点点泪光,她轻声问道:“我可以看看照片吗?”
沈铎迟疑一下,还是把照片递给了她,柳思宸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着,手越发哆嗦得厉害,她颤声道:“何止认识?她是我这辈子最敬爱的人,她是我的慧姐姐。”
“原来你认识慧,你们是如何认识的?我从未听她提起过你。”
“我说为何对你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每次与你打交道,总能想起她,原来你们是故人。如此说来,你应该也是那边的人了。”柳思宸慢慢坐到岩石上。
“我不明白大小姐所指。”沈铎已收起刚才的黯然神伤,恢复了平日的从容。
“是不是都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你是谁,只要是爱着慧姐姐的人就好,她是你的爱人,对吗?”柳思宸问道。
“是,可惜我们没有结婚,她就去世了。”
“她真的死了吗?我不愿意相信。”柳思宸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是,是我亲手埋的她。”受柳思宸情绪的感染,沈铎的声音里含着颤栗。
“不!我不信!她怎么可以死?她那么美好,那么圣洁,那么勇敢,她怎么可以死?”柳思宸终于爆发,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沈铎第一次看到柳思宸失态,他不知道她和慧之间的关系,能做的只是沉默。“我知道他们杀了很多人,但我总是幻想着里面没有慧姐姐,你说是不是我们害了她?如果不是我们去劫狱,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杀她?”柳思宸泪眼婆娑地望着沈铎。直到这时,沈铎才明白,原来她是当年参加劫狱的学生之一。于是问道:“你参加了劫狱?是为了救慧?”“是,当年她被抓,我有幸得到她的庇护,逃脱了牢狱之灾。但是我们不甘心做懦夫,有一个学长组织同学计划劫狱,当然,我们想救的不只是她,是狱中的好多人,因为没有武器,学长找到我,他知道我们家在当地还有些势力。当时父亲手中有十杆枪,我偷了三杆,其他的同学有的从家里偷枪、有的偷刀、有的偷剑,最后我们十五个人,凑了五杆枪、七把刀、一把剑、还有两把匕首,还偷偷定制了十五套警服,并分别安排了任务,准备在那日的午夜时行动。我们自以为计划周密,没想到监狱把守更加严密,我们已经进入了关押犯人的楼房,我还看到慧姐姐躺在草堆里。但是就差一步,就在我们要打开牢门的时候,狱警发现了我们,他们将我们十几个人赶到楼房的尽头,最后是学长和另外两名男生掩护我们从厕所的窗户逃出,但是他们却被当场射杀,因为我是唯一一名女生,所以他们都在掩护我,使我第一个逃出来。我刚刚到家,就被父亲连夜送到了北平,他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后来我听说监狱枪杀了一批共产党员,又调查了半年的劫狱事件,因为有三名同学的家庭在汉口是有地位的,他们和我家联合出钱算是摆平了这件事。”
“原来,那件事情里面还有你,你们都太年轻,哪里懂得危险?只凭一腔热血就干了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当地警察就是查出你们的行为单纯,再加上四家出的钱财丰厚,所以才放过你们。否则以为是用钱可以摆平的吗?”沈铎说道。
“你知道?”柳思宸问。
“知道,其实我们也想劫狱,可是还没行动,计划就泄露了,我们只好逃出汉口,后来才知道到你们去做了,倒是让我们这些人汗颜。”沈铎黯然道。
“我想她,这些年来,每当我遇到困境就会想到她的坚强,她给我讲的那些美好憧憬,都是我所向往的。”柳思宸眼睛望着远方悠悠说道。
“那一天一定会来到,大小姐现在所做的,不也是利人利己的事业吗?”沈铎微笑着说。
“沈先生,能与慧姐姐的朋友共事,我很荣幸。”柳思宸伸出手。
“同感。”沈铎也伸手与她握在一起。
柳思宸一行在郊区买下一块地建了厂房,作为药材加工场。等这些都做完已经到了秋天,工人、技师、还有大夫也都到位,第一批草药进来后,经过筛选、晾晒等工序,在技师的指导下开始加工。柳思宸安排沈铎留下负责管理,自己则返回成都,把瓷行旁边的一个空房子盘下做仓库,以备将来存放成药。接着,又买了一辆货车,作为运输工具。沈铎是市内、郊区两头跑,两个人几乎连轴转,忙得昏天黑地。终于在庄宝田的帮助下,联系到当地两家较大的药铺,愿意进一批药材试销。第一批药材进店后,因为柳思宸出价低,药材品质好,两家店试用一段时间后,决定加大进货量。也算是旗开得胜,开了一个好头。接着柳思宸又带着药材去了重庆,寻到三家药铺愿意试用,到新年之前,柳思宸签下了这三家的销售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