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若龙心里就像憋着一团火,直接走进天安市人武部找到了征兵工作办公室。在那里,他见到了人武部部长覃汉年。
覃汉年望着面前这个小伙子,听着他满腹怨气的陈述,脑海中浮现出庄权的面孔,等他说完之后才说道:“年轻人,哦,你是叫庄若龙吧,市长的大公子?”
庄若龙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了,父亲肯定跟他通过气了,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次来与我父亲无关,我是代表自己来的。”庄若龙冷声说道,“我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刷下来,我究竟哪一项没有达标?”
覃汉年看着那张倔强的脸,笑着说道:“我们暂且抛开这个问题不谈,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庄若龙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想当兵?你要知道,部队可不比学校,除了训练苦之外,还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困难。”
“我就是想,这是我的梦想。”庄若龙非常镇静地回答道。
“哦?你的梦想?当兵是你的梦想?”覃汉年有些疑惑,这个市长的大公子为什么会萌生想当兵的梦想,这确实使他感到惊讶。
“这样说吧,我喜欢枪,希望能与枪为伍。”
覃汉年似乎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谓的梦想,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走进部队的原因,其中一条不也是自己非常喜欢枪,希望走进部队后能实现自己爱枪的梦想吗?想到这里,他在心里笑了一下,接着又问道:“那么在这之前你有接触过枪吗?”
庄若龙迟疑了一下,立即回答道:“有,在游戏中。”
覃汉年差点没笑出来,起身在庄若龙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回去准备一下,这个周末体检!”
庄若龙闻言差点没窒息了,他没想到事情会转变得这么突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他没有多想,冲覃汉年使劲点了点头,然后风一样冲了出去。
覃汉年望着庄若龙风风火火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道:“唉,这个家伙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
庄若龙终于重新获得了参加体检的资格,他知道只要过了这一关,当兵的梦想就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但他又有些不开心,是因为那个叫左小冉的女孩。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他知道自己辜负了她,暂时放弃了对她的承诺,但他绝对不会因此而放弃她,如果能如愿进入军营,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她,然后一如既往地爱她、呵护她!
孤独像黑夜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灵魂,直到他终于狠下心准备关掉电话睡觉时,一阵优雅的音乐突然从手掌中响起。他看见号码时,心里激动万分:“小冉,小冉,是你吗?我还以为……”
“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左小冉打断了。他愣住了,感觉一股酸涩的泪水在心底流过。左小冉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不想睡觉,想听听你的声音。”
庄若龙屏住呼吸,极力强迫自己不能心软,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而放弃自己的梦想。
“小冉,谢谢你。”
沉默,沉默之后应该是爆发,但仍然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在电话中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中间却隔着一面透明的墙壁,好像只能触摸彼此的温暖,而不能进入对方的空间。
“我记得你的承诺,永远也不会忘记。”
“小冉,你听我说,我们只是短暂的分离,并不是永远都不再见,我对你的承诺是真的,我也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我等你两年,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如果你还不回来找我,那你这辈子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左小冉的心在滴血,庄若龙的心也在滴血,两颗相爱的心在交错的空间慢慢相融,却瞬间错开。
庄若龙的心很痛,痛彻心扉,痛得刻骨铭心,这也是他这辈子最痛苦的经历。他走进军营后,脑海中会常常出现这晚的情景——他和她站在爱与恨的边缘的一次谈话。
承诺,究竟什么是承诺?他后来懂了!
周末的体检很繁琐,但庄若龙很轻松地走了下来,之后就是在家静静地等候消息。
母亲此时正在厨房忙碌着。他把自己关在卧室沉沦,其实不能说是沉沦,而是沉默,但他自己把这一刻称为沉沦,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坠入了地狱,无法呼吸,无法翻身。
他打开母亲为自己收拾好的行李箱,里面全是衣服和零食。当他看见一部崭新的手机时,顿时皱了皱眉头,然后一件一件地捡了出来。
“若龙,开开门。”
母亲在外面敲门,他走过去把门打开说道:“妈,这些东西都不允许带,部队是有规定的。”
“什么破规定,都给你带着,到了部队要是还差什么就去买,别省钱。”母亲想重新把他捡出来的东西装进箱子,却被阻拦住了。
“妈,这结果都还没出来,能不能上还不知道呢,再说这当兵带着个大箱子干嘛,您又不是没在电视上见过,都是背着一个大背包,还有这手机,部队更是不允许带的。”
“若龙,听妈妈的没错,你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得了。”
“我们都发了手册,上面有什么‘三带三留下’。 哎,我不跟您说了,您出去吧,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母亲推了出去。
“这孩子……”母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想到儿子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了,心里难受得直想哭。
庄若龙等母亲出去后,一仰身倒在了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想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路,突然感慨万千。不知道多少次,他妄想挣脱父亲的阴影,在自由的天空翱翔,但是当这片天空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却又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庄若龙,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仅要对自己的承诺负责,而且……”当他想到“承诺”二字时,心里却涌起一股愧疚感,左小冉那双让他心碎的眼睛似乎在拷问着他的灵魂,他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思考,只有思维停止运转,他的灵魂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度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直到天快要亮时,他才睡了一会儿,但感觉自己刚刚入眠,便被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惊醒。
“儿子,快起来,人武部刚刚来电话了!”
庄若龙一听忙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大早听到好消息,刚刚兴奋了一会儿的心情又慢慢沉寂下去。
“妈,有件事我想求您!”
母亲还从来没听见儿子对自己说过“求”字,摸着他的头感慨道:“儿子,你就要离开妈妈去远方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妈妈都听你的。”
庄若龙心里也一阵哽咽,望着母亲那双慈爱的眼睛说道:“我想请小冉来家里吃顿饭!”
“哦,就这事啊,没问题,妈妈也想小冉了,好久没见她了。”母亲说完这话,表情又黯淡下来,沉重地说道,“你走了,小冉这孩子该怎么办?”
庄若龙安慰母亲道:“我跟她有约定,她会等我回来。”
“唉,小冉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能辜负她。”
母亲意味深长的话使庄若龙心里充满了感动,他在感到愧疚的同时对母亲说道:“您放心,您儿子不是这样的人。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次虽然有点小情绪,但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之间有约定,您相信我,也得相信小冉。”
“妈妈相信你们。”母亲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幸福感,感叹道,“儿子,你真的长大了。”
离别的车站上,戴着大红花的新兵们,一个个心里既感到激动,又为即将离别家人和朋友而伤心不已。方圆数百米全是来送别的人,到处飘洒着晶莹的泪光。有的在合影留念,有的紧紧相拥,现场的气氛既令人心热,又让人感到无比沉重!
穿上军装的庄若龙更显得威武挺拔,一米八的身高配上一身绿军装,让站在面前的母亲无比骄傲。他这时似乎也体会到了离别的痛苦,泪水在心底慢慢流过,感觉空气都是潮湿的,潮湿得内心的悲痛越发沉重起来。
望着母亲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他轻轻为她擦去了泪水,安慰道:“妈,您别这样好吗?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保重身体,有时间我就回来看您。”
母亲缓缓点着头,然后回身望了一眼远方,回头问道:“小冉怎么还不来?”
庄若龙心里其实也很着急,他已经不止一次向来时的方向张望了,可仍然没见左小冉的身影,但他知道小冉一定会来为自己送行的。
“小冉该不是不来了吧,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庄若龙笑着说道:“她会来的。”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左小冉急匆匆地往这边赶了过来。
“小冉!”庄若龙远远地跟她招手。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说道:“我之前预定的,但是今天才到货,送给你!”
庄若龙疑惑地看着左小冉,正想问是什么东西,对方却说道:“你走之后再打开看吧。”
母亲在一边望着他们,欣慰地说道:“若龙,记得妈妈的话吗?”
庄若龙看着左小冉点了点头,左小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迷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马上就要登车了,庄若龙心里却像少了什么似的,他沉吟了一会儿,正要说什么,母亲突然说道:“你跟小冉好好说说话,我过去看看你爸爸来了没。”
“爸?他会来吗?”庄若龙惊奇地反问道,内心被触动了一下。
“儿子都要出远门了,做父亲的当然要来送行啊。”母亲说完看了小冉一眼,转身离开了。
庄若龙望着母亲走远,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左小冉,表情中夹杂着不舍。
“若龙,你一定要想我啊。”
她的声音刺痛了他的心,他使劲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小冉,我把我们的约定藏在了这里。”他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也把你放在了这里。”
左小冉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哭着扑进庄若龙怀里,紧紧拥着他的身体,不停地哭泣着。
庄若龙抚摸着她的秀发,眼圈也红了,哽咽地安慰道:“小冉,我会想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
两个年轻人,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拥在一起,泪水在他们之间静静流淌……
庄若龙的母亲刚刚走出车站,就看见庄权的车停在门口不远处,她忙快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还不进去?若龙都要上车了。”
庄权的表情有些复杂,像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看着车站大门的方向感叹道:“不进去了,你去送送吧。”
“老庄,儿子都要走了,你还……”
“不见了,不见了。”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对司机说道,“开车吧,那边马上要开会了。”
看着庄权的车慢慢开走,她在原地怔了半晌才缓缓向车站里走去。
“市长,您真的不进去送送若龙?”司机从镜子中看见庄权的脸色很凝重。庄权一只手撑在额头上,使劲闭了下眼睛,目光又转向车窗外缓缓掠过的风景,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叹地问道:“你说我这当父亲的是不是非常不称职?”
他这话问得司机一愣,但他随即微微一笑回答道:“市长,现在的年轻人,自我观念都很重,像我那小家伙,还在读小学,整天就跟我讲人权、讲法律,唉,头痛啊。”
庄权双臂抱在胸前,突然说道:“转回去。”
“妈!”庄若龙的目光从左小冉脸上移开,看见母亲丢了魂似的向这边走来,却没有看见父亲,心里顿时明白了。但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微笑着对母亲说道:“妈,您平常一个人在家,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母亲拉过儿子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庄若龙想安慰母亲,想为母亲擦去那层薄薄的泪水,可是抬起的手又缓缓垂了下去。
“阿姨,您别这样,若龙就要上车了。”
庄若龙怜爱地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感觉心间有一股潮水在恣意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