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更低了，渗着一缕细致的温柔。
“那你想要给我什么惊喜？”
江满月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眼眸弯弯，“我来了你就知道了，不过我要先告诉你……”
她停顿了一下，抓了抓自己的短发。
“不过什么？”慕岚问她。
她像个孩子一样笑出了声音，“你别嫌我丑。”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沉道：“满月，你怎么了？”
和着这滂沱的雨声，以及她有些异样的声音，他敏锐的觉察到什么情绪。
江满月笑了笑，雨水飞溅到脸上，她很温柔的和他说，“阿年，我先不和你说话了，我来公司接你下班。”
慕岚还要问什么，可江满月已经掐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其实是真的没什么，就是很想和其他普通的女人一样，让自己的老公或者男朋友来接自己而已。
那瞬间的冲动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就彻底清醒过来。
以后还有这么漫长的一辈子，既然决定要在一起，那当然是要互相理解的。
她想了一会，把手机装好，撑着伞走入了暴雨里。
前方有人在等她，她不惧这寒风冷雨。
因为知道，他会一直在。
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街上的行人都少了很多。
她站在马路边不停的打车，也许是老天戏弄她，基本上都没有空车。
她略有些焦急和茫然，雨水溅起在她的裤边，留下凌乱的泥点子。
她觉得心情有点差了。
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缓慢的行驶而来，最后停在她的身边。
她看着熟悉的车牌号，喉咙骤然一紧。
她还在发愣，而车窗已经被人摇下来。
朦胧的雨幕里，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慢慢地展现在她眼前。
她和他之间只隔着一扇车门的距离，可中间这滂沱的大雨，却让他们没办法向彼此靠近。
两人隔着朦胧迷离的雨幕对望，冷空气在四周蔓延。
“上车。”他的声音低而缓，却含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江满月攥紧手指，心尖一颤。
她觉得是不应该上去的，至少不应该在让慕岚误会。
因为眼前坐在车里的人，就是傅庭凌。
他就那样安静的凝视着她，他漆黑的眼孔里有一抹微弱的光束在闪烁。
后面的车被挡住路了，开始鸣笛。
周遭是一场天荒地乱，她像是提线的木偶站在暴雨里。
“江小姐，下这么大雨不好打车，您要去哪儿？快上车吧，我们送您。”
见她一直没动，副驾驶的宋琅连忙开口。
她的眼睫毛颤了颤，最终说：“谢谢。”
她不再犹豫，收了雨伞，就连忙上了他的车。
两人并排坐在车里，她手上还攥着那一把满是雨水的伞。
她的掌心湿漉漉的，可她此时的心绪却是复杂而沉重的。
她知道，当她决定要和慕岚一起走下去的时候。
她就应该要和傅庭凌做一场告别，可她最近暂时还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所以一直吃吃喝喝，一直放飞自我。
当傅庭凌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她就明白自己是时候和他做诀别了。
就让十年那一场荒唐的爱，由她画上句号。
司机重新发动车子，当车辆行驶时，她的心仿佛也跟着在荒原里奔跑。
她一直表现得很镇静，但身边的男人却岿然不动，他的视线长久的凝固在她苍白的脸上，那么的专注，那么的深沉。
她剪短了头发。
还是很好看，身上都有了蓬勃的朝气和灵动。
他一直看着她，她丝毫不怀疑，他的目光要把她的灵魂穿透。
车内没有人说话，在傅庭凌的强大气场之下，这气氛愈发的压抑。
江满月咬着嘴唇，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最后一字一句的道：“你的腿……”
他收回眼神，语气平静，“无碍。”
他答得波澜不惊。
江满月后来也听慕岚说过了，傅庭凌的腿是因为在火场的时候，被横梁压住了。
为了她，他的腿才会废。
她低下头，任由眼眶里的湿润翻涌。
许久，逼仄的车厢内都很安静，仿佛连针尖落下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她屏住呼吸，声音有些发哑。
“傅庭凌，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她逼退眼眶里的热泪，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很自然的问候他。
他移了视线，喉咙微哽，“怎么了？”
江满月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声音也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
她看着他深邃如夜的眼睛，缓缓地道：“我想请你吃顿饭。”
傅庭凌没回答可还是不可，就那样沉默的盯着她。
很久很久以后，江满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就不问你喜欢吃什么了，吃我喜欢吃的吧。”她唇角扯开，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一场十年的追逐，从她这里开始，也该由她亲手结束。
她要和慕岚在一起，自然也该好好的和傅庭凌说再见。
更何况还有救命之恩呢。
他慢慢地闭上眼，声音低哑不可闻。
“好。”
当她决定和慕岚共度余生的时候，她和他之间就只剩下义气而已。
他从不想用自己的腿，去要求她做什么，更不想让她因为愧疚留下来。
所以他大概明白，这顿饭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早就想到了。
可心口为何会这么疼呢？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却痛得钻心。
因为这个话题，气氛忽然有很安静。
傅庭凌主动询问她，“你要去哪儿？”
江满月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弯弯。
“环球娱乐。”
她隔着朦胧不清的雨幕，想到的是慕岚温柔含笑的脸。
她原本冰冷的心，骤然变得温暖不已。
傅庭凌垂眸，脸上有刹那间的错愣。
他从没觉得环球娱乐这个名字这么刺耳，几乎是狠狠的往他身体里最痛的地方捅去。
他脸上故作的冷漠面具缓慢的裂开了痕迹，就像是一只精美的古董瓷器开始破碎。
“他……对你好吗？”傅庭凌紧张的攥紧了手指，骨节处隐约泛白，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话问出口傅庭凌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还要问呢？
慕岚能够为江满月放弃所有的计划，他自然是爱她的，自然会对她好。
所以，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多余了？
慕岚对她好，他能如何？
慕岚对她不好，他又能如何？
空气愈发的寂静，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江满月狠狠地怔住，呆滞了那么几秒钟，最后她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傅庭凌，我很好。”
她慎重的叫他的名字，没有一丝的怨怒和恨意，只是很平静自然的叫他。
好像就是真的在告诉他，她很好。
可是这样的一句称呼，让傅庭凌心疼得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心里的难过和悲怆像是溢满水的海绵，轻轻一碰，就会流出来……
她很好。
言下之意，他不需要再关心她了，她有了比他更好的人。
说来也是，他从没对她好过，一直以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都是慕岚。
慕岚如果不救她，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江满月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
她爱了十年。
是慕岚让他有补偿的机会，可也是慕岚让他彻底和江满月分开。
他能怪谁？
他谁都不怪。
她爱得太久，而他明白得太晚。
她累了，疲倦了，要去追寻属于她的那一颗星星。
当她的眼里连恨都没有了，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不过一堆即将燃尽的火堆，风吹就灭。
“那……就好。”他机械的垂下头，嗓音沙哑。
此后，两人都保持沉默，车厢内的气氛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宛若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
而他们终于也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自此两不相欠，各自去飞。
傅庭凌让司机把车停到了环球娱乐。
她见到了目的地，也没说什么，礼貌和他道谢之后就下了车。
“嘭——”
车门被她随手关上，沉闷的声音砸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刺疼。
他呼吸困难，唇边艰难勾起的弧度，在这凄冷的暴风雨里显得愈发的苍白无力。
他靠着车窗，看着走入环球娱乐的她。
突然红了眼睛，低低笑了一声。
“满月，对不起。”
“是我负了你。”
“你的选择是对的，没有人会比慕岚更好。”
而我，也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
可是满月，为什么我会心痛？为什么我会妒忌？
但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全世界最不该挽留你的人就是我。
你要幸福啊，你一定要幸福。
我不希望慕岚给我抢回你的机会，我只想要你余生幸福。
最后，你会忘了我吗？
这份爱，他终究是明白得太晚。
而江满月已经被伤透了心，没有任何人一辈子等一份爱情。
他明白，他是真的错过了。
他们，都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