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三醒来了。
十年前,他躺在床上,凌晨三点,被人砍了两刀。
血洒满了床单和被子,耳边还有妻子惊恐的尖叫。
他精准捏住再次砍下来的刀背,一拳将男人打退,然后将他的脖子劈开了大半。
他没有心思顾及尖叫越发高亢刺耳的妻子和脖颈血如喷泉糊了满墙的尸体,起身踉跄地出门,开车向老中医那里飞驰。
老中医平时在电线杆上贴些“林病、霉毒一针灵”的小广告,注射一针生理盐水再卖几包晒干的树皮草叶。
但他曾经是个军医。
蓝三保住了一条命。
他的妻子和他离了婚。他这些年换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床伴。
他现在住着别墅,门口每晚都会有两个小弟守卫。
可他,还是会在每天凌晨三点醒来。
他学了个时髦的词,PTSD。
床头的暖橘夜灯放着柔和的光,他看了眼睡熟的情人。
她熟睡的侧颜很美,但蓝三耳边又响起了十年前那个女人惊恐的尖叫。
她没要自己多少钱。
蓝三拉开被子,下了床。
他去厕所解了手,又抽了一根烟。
他去咖啡机那儿接了两杯咖啡,要给守门的小弟送去。
穿过空旷昏暗的客厅,关闭的大门下面的缝隙透出一线亮光。
他循着薄薄的亮光往那儿走。
咖啡杯精致小巧,他一只手惊险地托住,另一只手拉开了一扇门。
他脸上挂着温和平易的笑容,往外一看。
两具尸体。
笑容还是那个笑容,但他的心瞬间僵了。
他眯着眼远望,门外的黑暗中影影绰绰。院中的棕榈树,高大的围墙和墙头雕塑装饰,更外面会不会有几辆车和埋伏的人?
他缩回了头,最后一眼给了其中一具尸体。
倒下的人浑身鲜血,他一眼竟然看不出死法。
他轻轻将咖啡杯就放在地板上,没有关上那扇他开启的门。
他置身在客厅中,觉得不对劲了。
这座房子成为了森然鬼宫,幽深寂静。高高的穹隆下,他似乎成为了闯入者。
而有人,作为主人,站在高处,对他这个不速之客眈眈垂视。
蓝三屏住呼吸等了十秒钟,没有任何的声响,他开始了行动。
他先去厨房拿了一把厨刀,又在走廊拐角处的装饰画后取了一把手枪。
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在踏入的一刹那,感官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刷”一下卧室的所有灯瞬息打开,如同白昼般的明亮让他眼前反而一黑。
以及一声枪响,他的右手腕剧痛无比,手枪掉在了地上。
蓝三额头汗如浆出,但未哼半声。
他只是眯缝眼睛,适应光线,同时握紧了左手的厨刀。
卧室的床尾正对着门口,那上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面容凌厉英俊的年轻男人,和一个穿着丝亮睡袍美丽性感的年轻女人。
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床尾,男俊女美,无比和谐般配。
但女人的头颅微微颤抖,脸上的泪水纵横,性感的嘴唇如同快渴死的鱼一样张着。
她吓坏了。
女人是蓝三的情人。
男人是窦辉。
床边还站着窦辉的三个手下,其中一人正将手枪插回腰际。
蓝三看清了形势,也看清了窦辉的眼神。
“为什么?我死了,你也一样。”
“你会死,我不会。”
蓝三有些惊愕,窦辉太自信了。
他这才发现可能自己一直都是错的。他不应该将窦辉的自信,理解为幼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子弹打断了他的手腕,血淋淋的一片和残破骨肉。
蓝三举起左手,用厨刀的塑料硬柄挠了挠头皮。
作为大佬,这样傻里傻气的习惯他克服了很久。但最早跟他的老人是知道的。
蓝三搏命之前总会这样。
蓝三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死地。但他不会服软告饶,也不会傻乎乎地再问为什么。
十年前,他千钧一发间,伸手捏住了冰冷的刀背,将刀刃停在了他胸口一厘米外。
今天,他拿着二十五厘米的厨刀,向着窦辉发起了冲锋。
窦辉面色一肃,站了起来。向前踏出一步。
然后一拳挥出,击打在了蓝三的腹部。
蓝三四十多了,尽管依旧威风凛凛,身材魁梧,但腹部是所有中年男人的软肋。
然而厚厚的脂肪层和其下坚实的肌肉层依旧挡不住窦辉这拳,蓝三双眼暴凸,弯下了腰。
窦辉一把掐住他的粗壮的脖子,将蓝三扼举在了空中。
蓝三身材高大,窦辉只不过把他举得脚离地两三厘米罢了。而且如果窦辉像狮虎,那么蓝三便是棕熊,他单臂将蓝三掐举在半空中的场景,很不合逻辑。
最蹩脚的画家也画不出这样滑稽的场面。
但现实便是如此。蓝三被那一拳打得喷吐出那口气后,便再没有吸进来哪怕一丝一毫的空气。
窦辉的手如同机械驱动的钢钳,单臂将蓝三的生机一点点掐碎消散。
蓝三一直在眩晕中。那一拳重击的眩晕,随后便是缺氧。
他的眼球血丝密布,嘴唇发紫,双脚无意识地抽动。
窦辉的脸在几十厘米外,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死去的进程。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三分钟,窦辉单臂举着蓝三举了三分钟。
女人坐在床尾不敢动,两手捂着嘴巴,眼睛张到了极限。
这三分钟,这个房间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窦辉收手,蓝三的尸体伏倒在地。
四人离开了这里。
女人坐在床尾,两眼瞪视着地上蓝三逐渐冰冷的尸体,双手一直没从嘴巴上移开。
这个房间更安静了。
……
窦蕊从睡梦中醒来了。
清晨六点,天边有些微亮,她去了洗手间。
洗漱完之后,她去厨房里拿了些吃的。
冰箱很大,大到如同衣柜一样。窦蕊在上层的冷藏室挑选着早餐。
而下面的冷冻室里,一具男人的尸体布满冰霜。
很奇怪,这样的高档冰箱,应该是无霜的。
窦蕊将东西端上了餐桌,发现上面的一张纸条和一个盒子。
她的纤纤玉手将纸条拿起,上面的字迹很熟悉。
窦辉的字也是一样的锋芒凌厉。
上面的信息很震撼,可以让任何人惊叫连连。
那是窦辉所知的一切。
窦蕊平静地看完了所有的字,在纸条反面找到了一个地址。
窦辉为她留下的避难所。
他让她去那儿等着他。
他办完事后会去找她。
可如果她等不到他呢?
窦蕊打开了一旁的盒子。
里面是一个银亮的金属罐,一侧玻璃刻度里是淡绿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