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巍峨的永安殿和安庆殿,静思殿并不雄伟,甚至还显得有些小气。托颜站在书架面前,随便翻看着那些古老的羊皮书卷。香炉中的香已燃尽了,小太监迈着碎步赶来,准备换上一炷新香。
“等等。”托颜忽然说话了。小太监应了一声,躬身退到了一旁。
托颜捧着书,转过身来问:“人带来了没有?”
“回六王爷,就在外面候着呢。”小太监低着头回答。
“哦。”托颜将那厚重的书本“嘭”地一声放回了层层叠叠的书架上,吩咐道:“宣他进来。”
“是。”小太监退了下去。
托颜踱步到了书桌后面,缓缓坐下。小太监也领着希若信成走到了门口。
信成迟疑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目光中却散发着傲人的光彩。面对托颜,他没有下跪,就连头也没有低一下。
托颜向小太监招了招手。那太监便又躬身进来,再点燃了一炷香,复又退了出去。
淡淡的香烟在托颜和信成的眼前缓缓升起,升到高处时,时而翻滚,时而交叠,但最终都像一个烟花卷一样散了开去,了无痕迹。
托颜面含微笑,说道:“你真大胆,见了我居然不跪。”
信成也笑了,说道:“王爷也很大胆,居然坐在本该炎皇坐的椅子上。”
托颜面色一变,说道:“你不用在这挑拨我和我们可汗的关系。托颜的忠心日月可鉴。”
他见信成没有说话,便又露出了笑容,饶有兴致地说:“你猜我会怎样对待你?”
信成却反问了一句:“王爷想要凤凰城吗?”
托颜忽地将双眉一皱,冷冷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信成环抱双臂,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若王爷想饮马绿水,拿下凤凰城和整个南岸的话,那就不能杀我。我虽然还未成年,但也是先皇存世的唯一儿子。你若杀了我,我凤凰城的流云叔叔会怎么做呢?”
“他会做新炎皇。”托颜说道。
信成笑着说:“王爷聪慧,真是一点就透。不过,王爷要想拿下南岸也没那么容易。绿水这关就不好过。”
托颜嘴角上扬,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说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有!”信成双目一瞪,斩钉截铁地说:“王爷是否还记得和我在一起的宫女?”
托颜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记得,怎么了?”
“那就是了。”信成笑道:“她可不是什么宫女,而是南岸第一剑宗唐易舟的女儿。”
“南岸第一剑宗?”托颜似乎颇为惊讶,忙说道:“他的女儿怎么会在极乐宫里?”
“这个说来话长。”信成说:“她是被人掳来的。唐易舟膝下无儿,这个女儿就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的心头肉。想必此时的他正在四处撒网,寻找自己的女儿呢。”
“那又如何?”托颜追问。
信成一阵大笑,说道:“那就简单了。只要王爷将那姑娘还给唐易舟。唐家必感恩戴德。若王爷要攻取南岸,唐家或许还会助您一臂之力呢。”
托颜陷入了沉默。他的双眼牢牢地盯着信成。信成也盯着他。那柱香已燃过了一半,一大段香灰断裂、跌落,悄无声息地跌进了那香炉里。
托颜又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王爷若不信,叫她过来一问便知。”信成胸有成竹地回答。
月亮已缓缓沉下,东方的天空已微现光明。借着这微弱的光芒,薛叶林举目一望,望见了高大坚固的颖都城墙和那紧闭着的城门。城门正上方高悬两个大字:“颖都”。气势雄浑,威风凛凛。
只是城墙上驻守的士兵已不再是黑袍的炎族士兵,而成为了身穿白袍的朵拉人。他们高大又强壮,奇怪的发饰颇为引人注目。
陈霖靠上来问道:“咱们怎么进去?”
薛叶林略一思索,说道:“我有主意。”接着,他大踏步地朝城门的方向走了去。
“什么人?”城上一个队长打扮的人大喊了一声,无数弓箭手搭弓欲射,明晃晃的箭头正对着薛叶林的咽喉和胸口。
薛叶林剑交左手,大声喊道:“官爷不必紧张,我是北斗剑宗的大弟子薛叶林,听说你们的可汗攻破了颖都城,特来拜会。”
“什么剑不剑宗,快滚开,不然我们就要放箭了。”那队长的大声说着。
薛叶林伸手入怀,摸出了一块玉佩,说道:“请官爷看看,我师傅是南岸第一剑宗唐易舟!”他话音一落,手臂疾振,那玉佩“嗖”地一声朝这队长飞来。
他眼睛还没眨一下,玉佩就已落到了他的手里。他瞪大了眼睛,瞅瞅玉佩,再瞅瞅城下的薛叶林,顿时是汗湿衣衫。
薛叶林微微一笑,说道:“若我抛的是一枚暗器,恐怕官爷您这条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守城队长重重咽了口唾沫,低头细细观察着玉佩。玉佩的正面写着一个“唐”字,周围也雕刻得极为繁复华丽。再将它翻到背面,上面也有一行小字,写着“南岸第一剑宗,门下首徒薛叶林”。
“南岸?”队长眼睛一亮,忙对城下的薛叶林喊道:“请壮士稍等,我这就去请示我们将军。”
“来不及了。”薛叶林大声说道:“所谓兵贵神速,我这次奉师命前来,有要紧的事和你们可汗商议。你这一去一回,怕是要耽误不少功夫。”
听到这话,队长更是心惊肉跳,暗自想着:“这玉佩精美如此,应当不会是假的。他说有要事和可汗商议,那必是关于南岸的。我若是阻挠了他,耽误了可汗和六王爷的雄图霸业,就是我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可如今正是非常之时,外人进城必须要得到守城将军的命令。我若冒然放他们进来,只怕……”
薛叶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说道:“我们只有二十个人。就算进城去了,也是泥牛入海,掀不起什么浪头。”他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以同样的手法甩了过去。队长眼睛一瞪,伸手就接住了。
“这小小的银锭权当是在下给弟兄们的吃酒钱。”薛叶林接着说:“他日可汗平定南岸,在下高升,自然忘不了官爷您的放行之恩。”
守城队长将银锭掂了掂,慌忙地说:“好说好说。我把城门开一条缝儿,你们偷偷进来,可千万别大声说话。”
“这个自然。”薛叶林又躬身行礼,道:“有劳官爷了。”
队长对身旁的一名士兵说道:“去依言做了。另外,派一队信得过的弟兄跟着他们,领他们去极乐宫。若是途中稍有变化,你们就大声呼喊,我自然会带人过去。”
“是。”那士兵抱拳行礼,退了下去。
城门“吱呀”一声裂开了一道一人见宽的缝隙。薛叶林朝自己的师弟们一挥手,大家就都跟着他快步走了进去。陈霖也带着自己的师兄弟紧随其后,鱼贯入了城。
城门又“嘭”地一声关上了,活像是扣上棺材板的声音。陈霖和身后的弟子都是心头一紧,没有言语。
“有劳小哥。”薛叶林冲那士兵施了一礼,说道:“我们这就去见可汗。”
那士兵也陪着笑,说道:“既然你们是从南岸来的,颖都的路恐怕你们还不认得。这样,我们派一队士兵带各位去。他日壮士高升,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兄弟呀。”
薛叶林愣了一愣,忙说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一队朵拉士兵走在薛叶林他们前面。他们个个手握长刀,目光矍铄地向前走着。薛叶林和陈霖他们也只好跟在后面。
他们时不时地会碰到同是朵拉人的巡逻卫兵。两边的朵拉人说着几句薛叶林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又向前走去。
薛叶林赶上来问其中一人:“不知小哥和他们说的是什么?”
那人说道:“我们就说是捉了几个炎族奸细,要交给六王爷处置。”
“奸细?六王爷?”薛叶林诧异地重复道。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既然是来投诚的,为何连六王爷都不知道?”
“这……”薛叶林正在迟疑,陈霖却迈上一步,抓住薛叶林的胳膊说道:“糟了薛师兄,咱们被人识破了!”
“哈哈,你们果然是奸细!”朵拉士兵都停下了步子,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被抽了出来。
薛叶林手按宝剑,只听“唰”地一声,朝自己一刀砍来的朵拉士兵身子一颤,人头已滚落到了一边。
“上啊!”陈霖发了一声喊,也将宝剑一亮。霎时,几十道剑光彼此交织。在这毫无声息的极光掠影中,死亡犹如这黑夜一样笼罩在这几十名朵拉人的头顶。几乎就在一瞬间,他们都已横七竖八地躺倒在了地上,连一声呼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薛叶林“唰”地一声归剑入鞘,狠狠地瞪了陈霖一眼,说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霖也是面红耳赤,颇为狼狈地说:“咱们还是快将这些尸体料理了吧。若是被巡逻队发现可就不妙了。”
他们将尸体处理干净的时候,巡逻队又朝他们走了过来。他们急忙躲到路旁巷子里的阴影里。
“着火啦!城门着火啦!”不知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句。巡逻队急忙寻声望去,果见一处城门火光冲天,士兵们已乱作了一团。
陈霖和薛叶林也是大吃一惊,不禁互相瞅了瞅。
“走,快去看看!”巡逻队急忙朝那城门的方向赶了去。
薛叶林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真是天助我也。”他又回头对陈霖说道:“巡逻队被支走了,咱们分头去找大小姐。”
“可要在颖都这诺大的一座城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呀。”陈霖的面上露出了难色。
薛叶林眼睛一眯,冷冷说道:“我真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说罢便带着自己的师弟们离开了。
“你……”陈霖想叫住他,却又怕声音太大引来朵拉人,只好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薛叶林带着师弟们走过了两条大街,只见到冷冷清清的街市,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咱们这么找也不是办法呀。”薛叶林忧愁地停下了步子。
忽然,一道深紫色的剑光破空划来。“五月荻花!”薛叶林身旁的一名弟子举剑一撩,那剑光受阻,又原路返了回去。
薛叶林也是心头一紧,冷笑道:“我看像是江枫眠。”
“哈哈,还是你聪明。”江枫眠身形一纵,从房檐上跃了下来,就站在薛叶林的面前。
薛叶林一惊,慌忙去掏怀里的响箭。江枫眠一个箭步冲上,一把就按住了薛叶林的手,笑着说:“别冲动,有什么事好商量。你这一放信号,没等你的师弟们赶来,朵拉人就先来了。”
薛叶林瞧着他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也将脸凑上去,说道:“你把我们大小姐怎么样了?她人在哪?”
江枫眠笑着叹了口气,说道:“我一个江洋大盗,捉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还能怎么样?”
薛叶林双眼腾地冒出火来。他一把推开江枫眠的手,宝剑“唰”地一亮,喝道:“我要你的命!”
“哎呀呀,好快的剑!”江枫眠惊慌失措地大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