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一辆银色的丰田车停在了话剧院门口。
彩夕透过奶茶店的玻璃,看到王俊波从车上下来,脸上还带着两朵可疑的红晕。
她突然有点良心不安,要是他知道待会儿一起看话剧的人从姚琳变成了莫泽阳,会有什么反应啊?
莫泽阳倒是一脸淡然,彩夕猜测他心里可能还有几分窃喜——他又找到机会揶揄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了。
果然,莫泽阳吸出奶茶里的最后一粒珍珠后,迫不及待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等着,我去叫他过来。”
彩夕作势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过去吧。”
莫泽阳没说什么,推门往外走去。彩夕急忙拎上给王俊波买的那份奶茶,匆匆跟上。
走到半路,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头顶,突然被几片乌云给遮住了。不知道哪个城市垃圾乱扔地碎纸片,呼啦啦从彩夕眼前飞了过去。
这可是电影里大事发生时的专用氛围。彩夕咽了口唾沫,双腿不自觉地发起软。
“喂,这边。”莫泽阳冲着王俊波挥挥手。
后者看着莫泽阳愣了几秒,直到彩夕也出现在视线里,才恍然大悟,语气立刻带了几分不满:“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呃,忘……忘记跟你说了……”尽管彩夕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但依然讪笑着解释,“姚琳今天有事不能来,所以换成了莫泽阳。”
“这样啊。”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王俊波笑笑,对莫泽阳展开了第一轮攻势,“没事,另一张票本来就是多出来的,给谁都不影响我和彩夕同学的这次约会……不过泽阳特意跟来,不会是因为吃醋吧?”
吃醋?!
莫泽阳差点笑抽,四两拨千斤地回敬道:“没关系啊,她之前就向我报备过了,是我同意了的。只不过姚琳的确有事,我就顺便跟来看看。你这么害怕我,不会是对彩夕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当然没有,我们是好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就请注意朋友的分寸。”
“说起分寸,我觉得这句话送给你自己比较好,不要经常在学校搂搂抱抱,传到老师耳朵里很不好。”
“这就不在你管得范围之内了,而且上次是谁摸了她的屁股?”
“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故意要搂她抱她的。”
两个幼稚的高中男生就这样站在剧院门口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而且台词极度羞耻,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彩夕听得耳朵发红,急忙指指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试图转移话题:“欸呀呀,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她说罢,顶着通红的小脸往旋转门走。再听下去,她就真的要找个地洞钻了!
身后的两个幼稚鬼终于在彼此的冷哼声中结束争吵,但展开了身体攻势,一边往前走还不忘一边挤压对方的身体,知道的明白他们是互相吃醋,不知道还以为这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观众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入场,由于剧场不允许带零食进去,彩夕只能将剩下的奶茶丢弃,王俊波也匆匆喝了几口,连带包装一起把奶茶杯放到垃圾桶旁。
“俊波同学想得真周到。”彩夕见状称赞,“我平时都不注意,喝剩的奶茶直接丢进垃圾桶,液体洒出来的话,工作员就不容易做分类了。”
“没什么……”王俊波笑笑,顺便瞥了眼莫泽阳,好像从老师那里得了小红花的孩子,在向同学炫耀。
莫泽阳看了眼,没说话。
剧院门口的大理石地板被打扫阿姨擦得锃光瓦亮,彩夕走得太急,一个趔趄身体向下倒去,但所幸挥舞几下手臂后恢复了平衡。
“地板好滑,差点摔倒……”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抬头,却见莫泽阳和王俊波像两头抢食的猛兽,以惊涛骇浪之势地向她奔了过来。
最先抵达的是王俊波,他抓住彩夕的胳膊,正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关心彩夕,但嘴里才蹦出一个“你”字,彩夕便被莫泽阳抢走了。
“没事吧?”莫泽阳的目光异常地温情脉脉,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
彩夕打了个激灵,匆忙从他怀里起来:“我当然没事,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有么?”莫泽阳先向彩夕委屈地撅撅嘴,却又向身后的王俊波投了个得意的眼神,
这家伙……刚刚表现得漠不关心,其实早就暗暗发力,想把彩夕的好感扳回去了吧……
王俊波忍住怒火,学着莫泽阳刚刚的样子,没说话。
彩夕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这俩兄弟很多很多。
剧场的灯光很亮,彩夕穿过幽暗的通道走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这是个可以容纳将近一千多人的大剧场,空间非常宽广,舞台上挂着猩红色的幕布,两边的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调试着设备。这个时候,演员们应该都在后台等待入场了。
“这里!”在前面领路的王俊波向两人招手。
他们的座位在第六排,不前不后,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演员的表情和翻译器。
彩夕喜欢话剧的原因在于它比电影更加生动,因为她可以真真切切地在舞台前感受到演员的情绪。他们的喜怒哀乐,比银屏里的录影更能牵动她的情绪。
不过听李女士说,像这样的位置,票价少说也要四位数的。
“彩夕,你坐中间吧。”王俊波指指手边的位置,笑道,“这是最佳观影区的最佳观影位。”
“不不不,我坐哪里都行的。”彩夕急忙摆手。
这个话剧团的票本来就难买,沾了人家这么大便宜还敢坐最佳观影位,就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比起我们,你更值得。”王俊波说完,在彩夕右手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彩夕怕再拒绝会显得自己忸怩,便没再说什么。不过她坐下去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总感觉自己应该长个金屁股。
“喂,你和我换个位置吧。”莫泽阳杵了杵彩夕,似乎有些不满。
彩夕吐了吐舌头:“不要。”
谁要跟你客气!
台词铿锵,旋律悠扬,舞台上,演员们的表演生动有力,观众的心也跟着渐入高潮的剧情紧张地揪了起来。
莫泽阳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呵欠,努力撑起自己的眼皮。
这时候如果睡着,一定会让彩夕扫兴的。他这么想着,瞥向身边的座位——然而那个进场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喜欢话剧的女孩,早就酣然入睡了。
莫泽阳愣了愣,不禁浅笑了一下。
这个笨蛋!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莫泽阳调了调座椅,把头轻靠上去,也随着彩夕进入了梦乡。
时间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过去,除了舞台上的音乐和观众席里偶尔传出的啜泣声,剧场里安静地可怕。
那温柔的音符仿佛长了脚,在两人耳边萦绕,轻抚着每一寸神经。
但著名的文言大事孙智宇同学说过,三人行,必有不合群者。
王俊波对彩夕和莫泽阳的状况一无所知,因为坐在彩夕身边,他一直到现在心还都砰砰砰跳个不停,根本无法专注于观看表演。
他曾经距离彩夕很近过,但那些近,都很不真实。只有现在,听着彩夕绵长的呼吸,感受着她恬淡的气息,他才觉得他真正和这个女孩靠在一起。
彩夕的手就搭在座椅扶手上,又白又小,让人很有攥住的欲望。
王俊波盯了几秒,猛地回过神。
自己怎么能有这种“莫氏”想法呢。
“莫氏”想法,是王俊波发明的,对“像莫泽阳一样的想法”这一句话的简称,泛指一切对女孩的龌龊想法。
他要好好观看表演才行,这样才能在话剧结束后,和彩夕一起分析情节,分析台词,分析演员的表演,而不懂行的泽阳就只能在一边干着急了。
其实在来看话剧前,他就已经对今天的表演做足了功课。在网上找了很多资料、录影,希望能和彩夕有一些精神交流。
就在他努力抚平心绪,把心思投到舞台上时,放在一边的手背突然多了种软软嫩嫩的触感。他打了个激灵,悠悠往旁边看去。只见彩夕的手不知何时从扶手上垂了下来,刚好和他的手碰到了一起。
一片红霞很快就覆上了他的双颊。
怎么回事!是无意的吗?还是剧情太紧张,彩夕害怕了,所以主动找人握着呢?
他胡思乱想着,窥向彩夕的脸。
“呼……呼噜噜……”——那个让他抓心挠肺,心跳家速的女孩睡得正香。
王俊波眼里划过一道失落的光芒,但很快就因为自己刚刚不纯洁的幻想羞地抬不起头了。
片刻后,他再探头,往泽阳那边看去,发现那家伙和彩夕一样,也睡得正香。
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配合默契,就像一对陪伴了对方很久的情侣。
表演要收尾了,台上投入表演的演员哇一声哭了出来,观众也跟着抹眼泪。
这么多人里,唯独王俊波忽然轻笑了一声。
只是这声笑,和别人的哭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