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放学,彩夕都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中。她不知道是不是话说重了,莫泽阳果然从那节课后就再没有跟她说过话。
虽然中间蛮横地拿走了她的地理笔记,但也只是用传纸条的方式,写了一句:“借我看一下。”
那是彩夕在开学之前做的预习笔记,有半本的样子,全是晦涩的知识点。
彩夕本来不同意,但看到莫泽阳是真的对照自己的笔记在埋头写什么,便没再吱声。
放学的铃声响起,彩夕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终结这尴尬的一天了。
李微临出教室前,回头看了一眼夏彩夕和莫泽阳,似乎在试图观察他们是否会结伴回家。所幸莫泽阳并没有停留,当李微还在看的时候,就提着书包,从李微身边掠过去了。
彩夕等了一会儿,直到看着莫泽阳消失在楼下,才背起书包离开。
她不知道,莫泽阳并没有走,就等在校园的绿化带旁边。
孙智宇欢天喜地地推了车子,要和莫泽阳一起回家打电动,也被莫泽阳冷冷拒绝了。
“今天不和你走了,我有事。”
“咦?什么事?”智宇哭叽叽地问。
“大事。”莫泽阳认真道。
孙智宇刚走一会儿,夏彩夕就鬼头鬼脑地从不远处过来了。路过莫泽阳时,她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显然没想到莫泽阳还没走。
莫泽阳用他一贯的死鱼眼盯着她,默不作声。她向莫泽阳做了个礼貌而短暂的微笑,然后加快了步伐。
不幸的是,莫泽阳跟上来了。
怎么回事?夏彩夕被这一举动吓出一身冷汗。她和莫泽阳之间的纠葛不是已经在那句略显冰冷的“我不想搭理你,请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话了”中结束了吗?
就在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准备跑起来的时候,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有没有搞错!夏彩夕试图挣脱,但丝毫没有效果,莫泽阳的手就好像打了助力结,越挣扎越紧。
“你这是要干什么!快松手!我要回家了!”
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向这边看来,吓得彩夕急忙压低了声音:“我真的要回家了……你要干嘛你直说。”
“你不是不让我和你说话吗?”沉默了一整天,莫泽阳终于开口,一脸无辜地望着夏彩夕。
是因为这个?这家伙一定是成心的,彩夕暗想。
“我确实说过……但你也不能一声不吭拉着我不放吧!你先说清楚,你想干什么?”
“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你跟我来就对了。”
见不远处有同班的学生,彩夕急忙背过身子:“行行行我跟你走,你先松手。”
莫泽阳在一家印有巨大粉色logo:粉爱之屋的店子前停下了脚步。彩夕仔细观察,那巨大的logo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你的另一半。
莫泽阳这是……?没等她想清楚,莫泽阳就再次拉住了她的手。
“我们进去吧。”
店子里的装潢很粉,入眼都是粉色,客人也几乎全部都是女孩子,不然就是陪女孩子来吃的男朋友。
“坐着,我去点东西来吃。” 莫泽阳将彩夕安置在靠窗的桌边,然后走向了点餐台。
周围的女孩子纷纷向他投去了花痴的目光。
他的确是一个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很容易惹人注目的人。一米八几的个子,白皙的皮肤,精致的脸颊……甚至比彩夕以前喜欢的男明星都要帅上几分。
不对,我在想些什么呢?彩夕晃了晃脑袋。趁他不在,赶紧闪人!
拿起书包刚走了一步,彩夕耳边就传来了莫泽阳的警告:“我点餐回来的时候如果看不到你,明天就继续站一节课吧。”
这家伙,难道后脑勺长了眼睛吗?
莫泽阳点了三样精致的小蛋糕:一块抹茶奶冻,一块焦糖慕斯,还有一块红豆蛋糕。可以看得出来这家店蛋糕的奶油量给得很足。
莫泽阳向服务员要了个盘子,将抹茶奶冻和红豆蛋糕分别切了一半,合成一整块递给彩夕。
“把红豆蛋糕混着奶冻一起吃,口感很棒。”
看他说得头头是道,彩夕不由地问:“你很喜欢吃蛋糕?”
“嗯,听说这家蛋糕很不错,一直想来,但智宇那小子不太愿意……我一个男生不太好自己进来。”
呵呵……彩夕这下明白了他为什么非要拉着自己来了,是想利用自己女生的身份给他做掩护。真没想到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心里竟然装着一头粉色小豹子??
他俩的隔壁桌坐了一对情侣。女孩子娇滴滴地要男朋友喂自己吃蛋糕。
莫泽阳看了看,也用小叉子挑了一小块蛋糕,递到夏彩夕嘴边。
啊你个头啊,人家是情侣关系,我们呢?是毫无感情甚至有点讨厌的同桌关系。彩夕推开他的手,愤愤道:“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可以走了吧?”
“其实……”莫泽阳失落地顿了顿,“我是想给用这个机会你道歉。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你才会被老宋罚站,不好意思啊。”
这一句话,把彩夕心里弄得五味杂陈。
“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啦……”
“我们交换手机号码吧?”
“好……啊?”夏彩夕愣了一下。
莫泽阳不由分说,从彩夕手里拿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后给自己手机打了个电话。
“好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完全没给彩夕反应的机会。
彩夕送了他一个白眼,刚刚产生的愧疚感烟消云散。
“还我。”彩夕伸手想拿回自己的手机。
莫泽阳看了眼一口没动的蛋糕,将手机举的老高:“你先吃完。”
这是道歉的态度吗?彩夕真想把蛋糕都扣在这家伙那张帅的要死的脸上。
她看了一眼点餐台那边的时钟,已经八点多了,再不回去李女士恐怕要发脾气了。
算了,吃了也不亏,再纠缠下去真要没完没了的。
她在莫泽阳惊讶的眼神中,用三口解决掉了所有蛋糕。
“这下行了吧?”彩夕咀嚼着奶油,含糊不清地问。
莫泽阳点点头。
“哼!”得到肯定的答复,彩夕马上抢过手机,抓起书包准备离开。
“等等!”身后的莫泽阳再次把她叫住。
“干嘛?”
“笔记还你。”莫泽阳从自己书包里取出之前“借”的笔记,递到彩夕手边。
彩夕愤愤夺过,往前跨了一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对莫泽阳说:“只要你好好学习,别再像今天一样欺负我,我是可以跟你说话的。”说罢,才气呼呼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
莫泽阳透过蛋糕店粉色的玻璃窗,凝视着彩夕离开的背影,突然轻笑了一声。
他把最后一块焦糖慕斯送入嘴里,唇齿和心里都甜丝丝的。
滴滴滴——
在地铁关门预警声响完的一刻,彩夕冲上了地铁。
她气喘吁吁地看了眼时间,还好,赶上了。昨天睡得比较晚,忘记了设闹钟,一觉睡到大天亮。她出门的时候,李女士正在卖力地煎饼,却没意识到要早点叫女儿起床。李女士的工作虽然随着她调动到了A市,但还没有正式上岗,闲工夫一多,就容易诞生出奇葩的想法,比如学习如何做饭。
地铁正值高峰期,人流汹涌,彩夕找了个角落站着,但仍然挡不住向她挤来的人潮。正当她试图为自己寻找一片立足之处时,在人群中瞥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不会吧!一大早就这么倒霉?夏彩夕急忙掉转头,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莫泽阳已经看到她了,并且可以毫不费力地越过人头,用熟悉的强调向她打招呼:“早安,夏彩夕。“
彩夕本来想装没听到,但随着下一站抵达,丧尸一样的上班族猛地将她推到了莫泽阳身边。
“没想到你也坐这趟车?“
“是啊…… “彩夕硬着头皮回应。
“你精神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还不是因为写检讨!”彩夕气呼呼道。
莫泽阳露出疑惑的神情:“写检讨?可是……算了。”说到一半,他突然没再往下说,神色也恢复如常。
到换乘站之前,车上的人只增不减,彩夕被挤得一动不动,只剩下鼻孔出气。
莫泽阳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将她拖到自己身边,结实的身子稳稳挡住了向彩夕挤来的人群。
彩夕正要说什么,莫泽阳淡淡道:“别动,这样比较安全。”
他的语调略显霸道。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之前带自己找教室,后来拿走笔记,还有拉自己去吃蛋糕,一点也不问自己的意见。
“可是……”可是这样的姿势很暧昧吧?彩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脸很红耶……” 莫泽阳疑惑地低头看着彩夕。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这种情况,脸能不红吗?
咣当,地铁猛地震了一下,彩夕感觉腰部被什么东西顶住了。那种柔软里带一丝丝坚硬的触感,让她猛地回想起了初中的那堂性教育课。
当时教学的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女老师,用心备了一周的课,到讲台上却还是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全班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彩夕打开的那一页刚好讲解的是男性生殖器,她羞得面红耳赤,却不敢翻页,生怕在这沉默中制造出一丝噪音后被大家关注到。可是处在青春期性萌芽状态的她又确实存在好奇心理,于是偷偷的,偷偷的将眼神移向了那张“罪恶”的配图。
就在那个回忆里的配图变得即将清晰起来的时候,彩夕一贯的道德感让她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了空白。
“莫泽阳同学,你的……你的……”彩夕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而莫泽阳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旧是一副要死不死的面瘫脸:“怎么了?”
噗通、噗通……彩夕的心脏跳动地比任何时候都要急促,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洪亮的报站声:XX站就要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夏彩夕趁机从莫泽阳的胳膊底下溜了出去,然后在车门开的一刻冲了下去。
莫泽阳被人流挤得无可奈何,只好弱弱地喊了一声:“好歹等等我啊……”
等人流散去,走到出站口的时候,莫泽阳才想起摸了摸衣兜,早上带的小面包果然已经完全被挤压变形了。
夏天的阳光从早上开始就异常热辣刺眼。夏彩夕一口气跑进教室,脸红地跟碳烤了一样。但脸红倒底是因为疾跑,还是因为刚刚的事情,她不太清楚。
莫泽阳似乎很擅长制造那种尴尬的场面,当众拉手、调戏、壁咚,信手拈来,毫无羞耻之心。而夏彩夕恰恰很不擅长应付。
老实说,她从来没有跟男性生物认真相处过。父亲的角色在她生命里是缺失的,这让她对男性有一种天然的困惑和畏惧。
“你怎么了?”李微严肃的声音一把将夏彩夕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她用监察员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彩夕,好像非要从对方身上看出猫腻来不可。
“没事没事。”彩夕急忙笑笑,抱着检讨往办公室走去。
还好,老宋没来。
她蹑手蹑脚地进门,规规矩矩地将检讨放在老宋的桌上,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希望这是自己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检讨书。
回到教室,彩夕认真地坐到课桌前,从书包里抽出地理笔记,打算在上课前先预习一下。但是刚打开笔记本,里面就掉落出几页信纸。
她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封署名为自己的检讨书。
要不是她刚把检讨书交上去,一定会以为这是自己那份——因为对方用的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笔迹,但如果细看的话,在某些笔画上又可以看出欧体字的精髓。
夏彩夕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意识过来,吃惊地张大嘴:天啊,莫泽阳昨天该不会一直都在帮她写检讨吧?
一种莫名的温度透过这几页信纸传递到了夏彩夕的心里。
好吧,其实……莫泽阳也不是个特别讨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