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除雪的时候,大家的热情并不是很高。好些同学都没有吃饭,趁着老宋和管理卫生的师傅闲话家常的时机,跑去附近的早点摊觅食。后来吃饱喝足了,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要进行班级除雪比赛,看哪个班最快完成任务。
年轻气盛,总是禁不住激将,各班学生的热情一下子就上来了。
彩夕和莫泽阳以及孙智宇一起,被分到了回龙观北门的一块区域。彩夕朝C班的方向张望,姚琳站在密集的人群中,小小的一个,面无表情。
“彩夕,刚刚姚琳跟你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她不大愿意搭理我了?”智宇攥着原本借给姚琳保暖又被退回来的手套,落寞地问。
哪里是不愿意搭理你呢?明明是不愿意搭理我了……
“没你的事,智宇。”彩夕难过道,“是我的不对。”
“你们给她时间想想吧。”莫泽阳安慰。他好容易将冻住的一块冰铲了起来,碎渣溅了满身却不以为意,“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多把心思放在复习上,尤其是你智宇,你不怕班主任向你爸妈告状了?”
“怕。”智宇脑袋一缩,从兜里掏出那本单词书。
莫泽阳用膝盖肘子冲智宇屁股上踢了一脚:“谁让你现在复习了?还不赶紧劳动!”
智宇不好意思地笑笑,三个人一起行动起来。莫泽阳和孙智宇负责铲雪,彩夕则负责笤帚和簸箕将它们聚拢成堆。
智宇看了看身后专心干活的彩夕,低声问莫泽阳:“上次在办公室,老宋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找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你说的是哪一次?”
“月考后那次啊,当时我也在办公室。我听见她说你理综成绩不稳定,语数外每回都是第一,只有理综差点意思。”
“你都听见了还问我什么。”
“不是,办公室人太多了,我没听完整,她好像还说了别的……我怎么听见说要报考雅思呢?”
莫泽阳冷淡地瞥了智宇一眼:“你听错了。”
“切,有什么大不了,”智宇悻悻道,“我们班也有两个报考的。你英语成绩本来就特别优异,万一考个高分还方便出国留学……”
智宇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泽阳狠狠捂住了嘴。彩夕听见动静,疑惑地问:“你们干什么呢?”
“没什么。”莫泽阳镇定自若。
彩夕皱皱眉,笑道:“我们太慢了,我去问问沿街的商铺看能不能借把笤帚。”说着往远处去了。
莫泽阳松开智宇。智宇劫后余生,大口喘气:“莫泽阳,你想憋死我啊!”
“谁让你小子瞎说。”莫泽阳往智宇背上补了一拳,“我没有出国的想法。”
“是因为夏彩夕吗?凭你的成绩,再好的大学都能碰碰运气……”
“不是,我有我自己的梦想。出国只是老莫和老宋单方面的想法,他们说出来供我参考,最终的决定要看我的意愿。”
莫泽阳目光坚定,智宇愣了一下,笑了。
“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智宇自嘲似的摇头,“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却一点都不一样。你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什么情况下,都有自己的主张,任谁也不能改变。我呢,爸妈说东我不敢往西,说西我不敢往东,就连对喜欢的人都不敢轻易靠近。我还记得刚上初一那会儿,学校开了个跆拳道的兴趣班,咱俩都很想报,但你爸妈和我爸妈都不同意,最后果然只有你报成了,而我只能望洋兴叹,天天趴在窗玻璃上看你们玩儿。泽阳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呢?”
莫泽阳无奈地拍拍智宇:“你爸妈不让你报,是因为担心你成绩受影响,更担心你受伤。你的学习方式很笨拙,脑子也没我好,要是不付出两倍的努力,怎么考得上A高?再说了,你本来就是三分钟热度的类型,就算报上了跆拳道班,没几天就会哼哼呀呀地放弃。所以说,你听你爸妈的话是对的。”
“靠,你这算什么安慰方式。”智宇嗔怪着,语气却很轻松。
“至于感情方面……所有的犹豫不决都是因为没想清楚,没想清楚怎么负责,没想清楚未来怎么办,没想清楚怎么兼顾学习,没想清楚怎么面对父母和老师……在你没想清楚的时候,不靠近她也是对的。”
智宇一直觉得莫泽阳理性。可是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他这么理性。
在这个性意识萌动的青春期里,当别的孩子都在为这种莫命的情绪而感到忧虑时,他却早就分析地明明白白。
智宇还记得莫泽阳刚开始遇到夏彩夕的时候,也像个没主意的人一样,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人那么在意,仅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泽阳就把自己的感情捋清楚了。倒底是什么时候捋清楚的呢?即便身为朋友,他也不清楚,也许那种理性的思维是天生的。
“我怎么有点羡慕夏彩夕了。”智宇打趣,“被你喜欢的人一定特别幸福。”
“那你可错了。” 莫泽阳目光灼灼,“这些都是彩夕教给我的,能够遇到她是我的幸福。”
“开玩笑,彩夕那么蔫了吧唧……你忘了,她是个连梦想都没有的人呢。”
在智宇眼里,姚琳一定是比彩夕好的。在郭瑜眼里,李微一定是比姚琳好的。在莫泽阳眼里,彩夕一定是比李微,比姚琳,比任何其他女生都好的。
这就是爱情,学生时代的爱情。
“可是她对每一件事都很认真。”说到彩夕,莫泽阳眼里满是欣赏,“虽然老宋不喜欢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有潜力,也很执拗的学生。要不是她,我和王俊波到现在都不会和解,我以前想都没想过,能和我妈的新家庭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我原打算和他们一辈子不说话的。”
智宇想了想,也是……在对待王家的态度上,泽阳曾固执地要死,他们的关系能够缓解很大程度都是彩夕的功劳。
“姚琳能够吸引你,大概是因为她也是目标明确的人。”莫泽阳看着智宇,说得郑重其事,“你不妨看看她是怎么做的。要说理性,她做的比我好,有几个人学生能在成绩不错的情况下放弃大文大理,转学艺术?她今年暑假去的那个魔鬼训练营,我听我爸提起过,十五天的时间,把所有学员困在山上画画,一天五十张,画不完不能睡觉,很艰苦,可她回来之后半句都没有跟我们提过。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成为她的附属品跟屁虫,也不是要为了她放弃自己的爱好,而是要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做到很优秀的程度,让自己发光才行。你爸妈让你冲刺一下A班你都磨磨唧唧叫苦连天的,姚琳指定看不上这样的人。”
智宇听得特感动,差点都要掉眼泪了,但一想到自己是个爷们儿,就把泪水狠狠地吞了回去。
“靠,泽阳,你说我的现在激情满满,能一口气做五十套卷子的那种!”
“那就请这位小伙子先把激情用在劳动上,把雪除一除,咱俩再聊下去,A班就该输了。”
“好好好!”智宇大铲子一挥,拾粪一样铲起一堆雪往旁边飞去。
彩夕刚好借了笤帚过来,被雪拍了满脸。莫泽阳一看,一脚将智宇踹进了雪堆里。
智宇扎着头,撅着屁股哀嚎:“说好的理性呢!”
一直到中午一点多,高二年级的除雪工作才告一段落。老宋给大家放了三个小时的假,下午四点刻准时去学校上课。
家在附近的学生都回去了,不在附近的则找地方吃饭,还有的准备提前回教室自习。莫泽阳说这里有家饺子馆很好吃,有他小时候的味道,于是彩夕就想邀请姚琳一起去,但姚琳大概是故意躲着大家,刚原地解散就没了影儿。彩夕一下子失去了胃口。
“你和智宇去吃吧,我回学校了。”她一边说一边收起地上的笤帚。
莫泽阳摇头:“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你会饿的,埋头干了一上午活儿。”
“那就等回学校买点面包牛奶什么的。”
借彩夕笤帚的是一对和善的夫妇,开着一家卖香的铺子,因为没有游客,店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丝悠然木香在鼻尖徘徊。李女士去年买东西时候,商家送了一瓶蒂普提克的香水小样,彩夕闻着特别踏实,原来就是这个味道。
老板娘长着一张圆脸,看起来特别和蔼。彩夕对她说了好几次谢谢,她笑着:“不用谢,是你们帮了我们大忙了。那么大面积的雪,我们两口子自己动手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而且谁不愿意借东西给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呢。”
彩夕不好意思了,脸颊通红:“您过奖啦……”
“这是你同学吗?”老板娘指指莫泽阳。
“对,也是同桌儿呢。”
“哟,现在的小孩儿都长这么好看。”老板娘上下打量着莫泽阳,就像打量一个T台上的模特,目光里充满了惊叹。
莫泽阳倒是没有不好意思,淡淡地点头:“谢谢阿姨。”
“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送你们吧。”看得出来,老板娘很喜欢彩夕和莫泽阳,笑吟吟地从柜台里拿出两个红色的小香包,帆布面,一个绣着“龙”,一个绣着“凤”,“来回龙观拜完的人,都爱来买这个回去给孩子带。盘子成龙,望女成凤嘛!阿姨也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做龙做凤的。”
“这不太好吧阿姨,我借了您东西,还收您礼物……”彩夕挠头。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老板娘和老公相视一笑。
从香铺里出来的时候,学生们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王俊波本来想和彩夕和莫泽阳一起去吃面,但彩夕实在没胃口,婉拒了。莫泽阳看着王俊波失望离开的背影,倍感得意:“自古以来龙凤就只有一对而已,官配。”
彩夕知道他什么意思,脸红地吐吐舌头。
莫泽阳看了看时间:“彩夕,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儿?”
“来了你就知道了。”他眨眨眼,拖着彩夕的胳膊往东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