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终于,让人倍感焦虑的期末考试也结束了。
夏彩夕的排名有所退步,但好险还在前一百名之中,没有被老宋从A班踢出去。智宇则吭哧吭哧地爬上来了。他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激动地将课桌搬回了A班教室,但有来就有走,李峰、刘乐乐……好些人在上半学期的尾巴里,怀揣着遗憾去了B班,甚至是C班、F班……莫泽阳说得没错,考试这种事,求神拜佛都没有用,全看自己有没有真正努力过。
姚琳仍然在和彩夕冷战,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冷不丁楼道里碰见了,转身就走。彩夕热脸贴着冷屁股,不管姚琳理不理她,总是率先挥手,热情地大喊一声:“嘿,姚琳!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或者说:“姚琳,又去画室啊?我最近发现一首特别好听的歌儿,改天你也听听!”
“姚琳,你帮我看看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莫泽阳见状,总会安慰彩夕:“你给她点时间想想,总能想通。”
但彩夕不敢那么做,她怕,怕持续的冷战导致友谊的结束,就像当年的莫泽阳和王俊波。
“你俩的矛盾跟我俩的矛盾有本质性的区别,王俊波犯的是原则性错误。”莫泽阳悠悠道,“而且你看,我俩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一点儿也不生他气了,真的,一点也不。”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像刀子一样注视着前排王俊波的后背。
彩夕一脸黑线,根本就没有一点说服力啊……
不管怎么说,寒假就要到了。
由于今年的春节比较晚,寒假相应增长,足足有四十多天的时间。在凛冽的西风里,只有这件事情可以安慰到彩夕拔凉的心。
临近放假的前一周,教室里的氛围比较轻松,很多人都在讨论着假期去哪儿玩。智宇去三亚的计划原本是搁置了的,但因为他这最后一搏搏回了A班,孙爸孙妈决定重新制定旅游计划,作为对儿子的奖励。孙家的教育一向赏罚分明。姚琳嘛,应该又要去参加集训了,但彩夕只能断断续续从李瑶瑶的口中打听一些混杂的消息,不是很确切。王俊波的计划很多,先去浙江乌镇体验一把“长街迢遥两三里,日日香尘街上起”的长街宴,再往云南感受一下“点苍别后无消息,魂梦还游洱海西”的骑行之旅,最后在腊月初三前回到A市,正式开始走亲访友……
至于莫泽阳……他好像不是很爱过寒假,大家讨论的时候一点热情都没有。
“你就没有想做的事情吗?”彩夕问。
“没有。”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重新趴到课桌上。
但彩夕感觉他明明一点睡意都没有。
“你呢?有什么打算吗?”莫泽阳反过来问。
彩夕托着脑袋,想了想:“我妈假期不多,我们今年就打算在A市待着了,去年错过了和颂街那边的灯展,今年说什么也要去看看,我还想逛逛庙会,爬爬山,据说从山上俯瞰,可以看到A市最漂亮的全貌,对了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话剧团要来A市演出,我妈已经找同事订票了……等过完春节呢,再去看外婆,在那里住一段日子……”
彩夕絮叨了半天,才意识过来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废话有点多?”
“我觉得挺好的。”莫泽阳眼里满是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彩夕看出了落寞。
“你要是没什么打算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儿。”彩夕邀请道。
莫泽阳苦笑:“你不怕你妈误会你早恋了?”
彩夕一愣,有些窘迫。前些日子警告莫泽阳的话还历历在目。
“那……我们可以单独约着玩儿嘛……距离过年不是还有很久的时间?”
莫泽阳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说完,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了。
假期长,意味着作业也多。
看着课代表们一摞一摞从办公室搬回来的卷子,刚刚还闹作一团的教室里马上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哀嚎。
身为英语课代表,彩夕也需要跑去办公室搬运作业。办公室里的气氛可一点都不轻松,因为刚刚开过会,高三部的老师们也都在这里聊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他们只有七天的假期,其他时间都要给高三补课,比李女士还惨。
一个胖胖的留着波波头的女老师,揉着肚子,长嗟短叹地:“我一看见我们班的成绩单就胃疼的厉害,数学均分都快年级垫底了。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提高。好几个尖子生只要数学提上去,一本大学是肯定没问题的。”
“数学题都是有套路可循的,你咬咬牙再多费点心吧。”文科班的一位班主任劝道,“你是不知道我们班学生的政治有多糟糕……现在的这群孩子都学傻了,一天天就知道死读书,也不关注时事。我去年就跟领导申请买一台电视放教室了,早晚给他们看看新闻,到现在也没批下来。”
有个年轻的男老师闻言大笑:“学生想看什么你哪儿管得住,你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开偶像剧了!家长不得闹翻天。而且现在的学生都有手机,让他们下个APP之类的,得空看看就行。”
“哎,你说高中生配什么手机,我们那个年代,别说高中,我大学毕业的时候配了部BB机都高兴地要死。”
“您那是什么年代啊……”老师们纷纷嘲笑。
英语老师才看见彩夕进来,一边吹着茶水,一边指指自己对面的办公桌:“都在那儿了,你给发下去吧,就说除了听力部分,都得做完。”
“好的老师。”彩夕乖巧地点点头。
“哟,这是夏彩夕吧?”C班的班主任也看见了彩夕,笑意盈盈地打招呼。
“老师好。”彩夕急忙恭恭敬敬地点了个头。
她在C班待了两个多月,一直都很低调,也没跟班主任说过什么话。一下被这么和善地打招呼,有点受宠若惊。
“你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班主任笑着问。
“还……还行……九十九,比上次退步了几名。”
“那也不错啊!我们老师平常聊起来,都觉得你内向,也不怎么说话,谁也没想到你能在短短半学期窜到A班去。”班主任说话时依然带着惊讶的口气,可见到现在都为彩夕感到意外。
其他老师们也纷纷向彩夕投去目光。
“哦这孩子就是那个考一次上升一百名考一次上升一百名的学生啊?我是记得叫什么夕来着……”
“诶哟真厉害,我就喜欢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专心才能干大事。你们看历史上那些大文豪,哪个不是这样的嘛!”
“还是得脑子好,有一些怎么读书都读不上来……”
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彩夕两耳通红。要不是这一趟,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成了办公室里的明星。
但其实她能考进A班,除了没日没夜的努力,最需要感谢的是莫泽阳。要不是以他为目标,以自己这种三分钟打铁的性格,断然不会坚持这么久。
“会学习也是一种天赋。”英语老师感慨道,“有些学生你看着吊儿郎当的,什么都能往脑子里装,比如宋老师班上的莫泽阳。上我课的时候还趴桌上睡觉呢,考试照样能得第一。”
听到这里,彩夕的瞳孔震了一下。真奇怪,平时和莫泽阳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但从别人口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莫名激动。
“那也是个比较特殊的孩子吧……本来进学校的时候就是全年级第一,从高二到现在,没掉出过前三。长得好看,学习又棒,你说人家爸爸是怎么教育的啊?”留着波波头的老师羡慕地两眼发直。
英语老师问:“我记得你女儿也是高三吧,在哪儿读呢?”
“在B高。”
“怎么不来A高呢?跟校长通融通融,放你班上多好。”
“不行,不能放眼底下,看着就操心。我自己还有这么多学生要管呢……”
另一个坐在角落的老师笑:“老师就是要比家长操心。很多家长把孩子放这儿,撒手不管了,孩子成绩稍有退步,就来找老师要说法。”
“B高?哦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说过,在莫泽阳的爸爸班上呢,对吧?”英语老师笑,“你这哪儿是嫌烦,分明是向莫老师取经,想让他用自己的方法帮你把女儿教育成莫泽阳吧!?莫老师在A高的时候就特别认真负责,今年带高三,心思也肯定全花在了学生身上,所以我说莫泽阳这孩子天赋好呢……”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彩夕本来已经搬起卷子,准备出去了。但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莫泽阳刚刚对寒假兴致索然的样子也浮现在脑海。
莫泽阳家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今年莫爸爸带高三的话,时间就都要用来给学生补课……那莫泽阳就要一个人度过这个漫长的假期了……怪不得他很落寞啊!
“你看着我做什么?”回到教室,莫泽阳疑惑地问彩夕,“还用那种眼神……好像我是一只流浪狗。”
彩夕知道,莫泽阳在家庭的事情上一向三缄其口,即便是对自己也不肯多说。这时候要发出邀请,肯定会像之前一样被拒绝。她清清嗓子,故作镇定:“没看你啊……我……我在担心我成绩呢。”
“也是,你物理太差了。”莫泽阳认真地点点头,“这次要不是语文提分,你早被甩出一百名了,还有生物的知识点你也不太牢固,尤其是高一的内容……”
彩夕有点窘。真是给他个梯子他就爬啊……
“所以说,我在想,能不能在过年之前,找你一起做作业。”
“找我?……我忙着呢,我和老莫有很多安排……”
还在撒谎,但撒得好可爱。
彩夕忍着摸莫泽阳头的冲动:“求求这位学霸了,没有你我不行。我觉得你也不想来年看着我被踢出A班吧?”
“那……你和你妈的那些出行计划呢?”
“诶呀我妈忙着呢,又不是天天陪我玩儿。再说了,我们明年就要升高三了,学习重要还是玩儿重要?”彩夕装着义愤填膺的样子,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嗬,还挺有觉悟!”莫泽阳眼睛亮了。
彩夕急忙加把火:“我也知道我物理和生物特别差,所以很着急,但是又始终找不到好的学习办法,只能求助你。你要不答应,我就只能去找王俊波帮忙了,他人那么好,肯定愿意!”
对面的人脸沉了沉:“你要是敢找他我今天放学就把他按进马桶。”
彩夕知道事情成了八分,笑道:“所以啊……你赶紧跟你爸爸说,这儿十万火急呢,这个寒假就把你让给我吧。”
淡定如莫泽阳,脸竟在倏忽间红了一下:“……好。不过既然决定了,就得马上制定一下我们的寒假学习计划,不能做无头苍蝇。”他说着,打开笔记本,一边看着手机日历一边详细地做起计划表来。
工整漂亮的欧体字,让彩夕想起了刚开学的时候。
她才发现,她高中认识的第一个人,记住的第一个名字,都是莫泽阳。